這邊兩個人打情罵俏,那邊的阮輕語,卻急的恨不得衝到裡面以身代之。
跟在阮風華身邊這麼多年,她還是極少看到他受傷。
以往不管是多麼危險的任務,他都不曾被人傷到過。
這當然和他出類拔萃的身手有關,同時,也少不了皮大哥的護衛。
皮大哥曾認真叮囑過她,千萬要照顧好阮風華,不能讓他有事。
這些年來,她隱隱約約的感覺到阮風華的體質似乎有些特殊,卻一直不清楚緣由。
她試探的詢問過,得到的當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畢竟,她的主人,是一個從不肯在他人面前示弱的人。
她現在萬分的後悔,自己當時沒能夠守在主人的身邊。
如果她在,也許,現在躺在裡面的人就不會是阮風華。
皮大哥現在還沒有趕過來,如果他知道主人受了這麼嚴重的傷,該會擔心成什麼樣子?
還有“流星”組織內部那些蠢蠢欲動,一直妄圖取代主人的那些人,如果讓他們知道主人受了傷,暫時失去了讓他們忌憚的實力,又該怎麼辦?
她從未像此刻一樣清楚的意識到,阮風華不可以有事。
因爲他是“流星”組織的首領,他掌握的,不是一個普通的組織。
這個組織裡,有世上最窮兇惡極的殺手,有最冷酷的逃犯,有無數個視人命如草芥、從小就開始奪取他人性命的“殺人機器”。
阮風華使這些人井然有序的服從於“流星”這個組織,使他們只去殺那些與人有恩怨糾葛的小部分人。
雖然殺人仍然並非一件光明之事,但至少,他利用那些人殺人的慾望,給了他們殺人的機會,而不是放任他們流竄到社會上去殺更多的人。
阮輕語聽皮大哥說過,其實最開始,“流星”接任務的規矩很多,只要不是窮兇極惡之人,阮風華是不允許殺手接下任務的。
只是到了後來,“流星”的發展超乎了阮風華的估計,而各個分堂的堂主爲了利益開始陰奉陽違,一切都朝着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
阮風華原本可以隱居在島上過一些清閒的日子,好好的調理身體,這幾年,爲了控制這種局面,費了不少苦心。
他甚至曾經想過,解散“流星”組織,但是這麼龐大的一個組織,這麼多的成員,要全部遣散,並非一朝一夕之事。
阮輕語爲阮風華感到心疼,想要更進一步對他好,卻總是被他拒絕。
他這個人,即使看上去再溫和,也總是給一種淡淡的疏離感。
阮輕語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忽然看見眼前的急救室門開了,一名醫生走了出來。
她連忙衝上前去,一臉緊張的問道:“醫生,請問他怎麼樣了?”
“你們誰是他的直系家屬?”那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目光在衆人身上逡巡一圈,最後落到阮輕語身上,“病人失血嚴重,需要大量輸血……”
“醫生,輸我的!”不等他說完,阮輕語就急急忙忙的說道。
那名醫生的目光定在她臉上:“你是RH陰性血型?這種血型不多見,醫院的庫存已經不夠使用了,如果你是的話,請現在就跟我進來……”
“我……我不是……”阮輕語霎時間愣在原地。
RH陰性血型?
爲什麼……她從來都不知道……
他是RH陰性血型……難怪,難怪皮大哥總是很擔心他受傷……
“你不是RH陰性血型?你不是他直系親屬嗎?”那個醫生目光嚴厲的看着阮輕語。
“對不起……我……”她張了張脣,卻說不出話來。
幾道懷疑的目光似乎立即匯聚在她身上……
她已經無法去想寧晚晴那幾個人會如何猜測她和阮風華的關係……
可是……現在這件事並不是最要緊的……
她猛地回過頭去,發急的問道:“你們誰是RH陰性血型?求求你們……救救他……”
也許是關心則亂,這個訓練有素的女子,在這一刻竟亂了陣腳,白皙秀美的面容上一片慌亂與哀求。
“我是。”站在寧晚晴身邊的那個男人——歐陽慕琛,忽然從幾個人當中走出來,站到醫生面前。
他身材高大,眼眸漆黑堅定,此時看起來猶如救世主一般。
“你是RH陰性血型?太好了!”阮輕語激動的衝過去抓住他的手臂,眼眸中充滿了希望。
歐陽慕琛微微皺了皺眉,他一向不喜歡被旁的女人碰到,更何況是這麼抓着……不過,看在她是晚晴朋友,此刻又情緒激動的份兒上,就勉強忍耐一下吧。
“你確實你是RH陰性血型?如果血型不符,病人將產生極嚴重的排斥反應。”醫生一臉嚴肅的說道。
“我確定。要輸多少血,就抽我的吧。”歐陽慕琛淡淡的說道。
“老公……”這時,他身後傳來一個小小的聲音。
回過頭,正好撞上寧晚晴關切的臉龐。
伸手在那小臉兒上捏了一下,歐陽慕琛笑着說:“放心吧,我答應過你,不會讓你的救命恩人有事的。”
寧晚晴深深看了他一眼,她忽然發現,眼前這個男人是多麼的有擔當,是多麼的令她心動。
不過現在時間緊急,容不得她說太多,於是她只能飛快的說道:“老公你也要好好地。”
“小笨蛋,輸個血而已,能有多大事兒?”歐陽慕琛笑了笑,跟隨醫生走進急救室內。
心裡倒是出奇的暖和。
笨蛋晚晴,總算知道關心他這個正派夫婿了。
不得不說,看到她爲了他擔心的模樣,他心裡那種滋味實在是太舒坦了。
吃了半天的醋,這會兒總算揚眉吐氣了一把……
病房外,寧晚晴拉着直挺挺站在門外的阮輕語到一旁的長凳上坐下,畢竟還不知道手術時間要多久,這麼一直站着也不是個辦法。
“輕語,別太擔心了,你哥哥會沒事的。”寧晚晴安慰道。
阮輕語自從看見阮風華出事後,整張臉就繃緊到現在,感覺隨時都可能崩潰一樣。寧晚晴隱隱約約的覺得,阮輕語對待阮風華的感情,不像是隻是兄妹那麼簡單……
至少,當她站在病房前凝視着前方時,那眼中閃過的擔憂和心痛,令寧晚晴感到太熟悉了。
那是對待愛人才有的目光啊……
並非是兄妹間的感情就既不是愛人之間,而是一個女人,在看向愛人時,和看向其他人時,是略微有一些不同的。
寧晚晴想,這種不同很難具體用語言去形容,它就是一種感覺,前者對於女人來說,很重要,在生命中佔據了很大的份量;後者對於女人而言,就是全部的生命。
是了……阮輕語從剛剛就給她一種感覺,如果阮風華有什麼事,她一定會義無反顧的跟隨……
她被這想法嚇了一跳,立即轉頭去看阮輕語。
只見她抿着脣,並不打算對她剛纔的寬慰迴應着什麼,而是自顧自的深陷在自己的思緒當中。
此時距離他們剛來醫院時已經過了大約三四個小時,外面的天應該早就黑了,正常情況下這個時候也該是飯點了。
於是寧晚晴朝李唯一說道:“唯一,去附近酒店訂一些飯菜吧。”
“好的,夫人。”李唯一說完,招招手,把遠遠站着的保鏢叫過來,“給我好好守着夫人和阮小姐,不能出半點差錯,知道了嗎?”
“是。”幾個保鏢齊聲說道。
其實這所醫院是歐陽慕琛名下產業,保安工作一向做的很到位,即使再混亂的情況,也不會輕易放身份不明的人進來。
他們現在所處的樓層也是禁止外人出入的,按理說應該很安全了,不過眼下情況特殊,還是小心爲上。
兩個女人坐在急救室門外靜靜等待着,忽然間,一陣悅耳的鋼琴聲響起。
這琴聲不知道爲什麼,令寧晚晴的心猛地一痛……
她茫然的張大了眼睛……
一副畫面驟然閃現在她眼前……
空曠的白色的房間內,落地窗前紗質的窗簾如同霧氣一般翻飛着。
遠處涌動着潮汐的聲響。
那座房子靠近海邊……
是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她竟去過那樣的地方?
叮叮咚咚的,熟悉的鋼琴聲再次響起……
漸漸的,白色的房間內,出現一架黑色的鋼琴。
鋼琴邊,一個女人的身影浮現在她眼前。
她回過頭,對她笑了一笑。
那笑容是如此的美麗,如此的攝人心魂。
是她。
那是她的養母。歐陽慕琛的母親。
寧晚晴莫名的記了起來。
小時候,是她從孤兒院裡將她帶回家的……
然後呢?
她的大腦飛速的運轉着……
然後……
“晚晴,你不專心哦,”女子悅耳的聲音響起,那輕柔而溫暖的語調,絲毫不遜於她指尖流淌的音符,“媽媽彈琴給你聽,你要記得這首曲子,因爲,這首歌,是媽媽特意爲你而作的。”
她的眼眸溫柔極了,望着她的時候,彷彿裡面流淌着世界上最香甜的蜂蜜。
不……那不是蜂蜜,那是她的淚水。
她在彈琴的時候,哭了。
“晚晴,不要叫寧媽媽,叫我一聲媽媽……好嗎?”
寧行雅再也彈不下去,轉過身,一把將年幼的女孩摟進了懷中。
“媽……媽媽……”女孩叫的並不順口,因爲她記得,以往是女人特意交代過,讓她叫她寧媽媽的。
她甚至曾經羨慕過自己的哥哥,羨慕他總是可以叫女子“媽媽”,而不是像她一樣,必須要在“媽媽”前面加上一個姓氏。
雖然只是多了一個字而已,可是,叫出來的感覺,卻差了好遠好遠。
“好孩子……媽媽愛你……”女子哭的更厲害了,這樣梨花帶雨的弱態,其實並不像她。
她一貫是很強勢,很優雅,永遠都鎮定自若的。
可是這一刻,出現在寧晚晴腦海中的她,卻是如此脆弱的一面。
“好孩子……媽媽會保護好你,讓你今後過上令世上所有女人都羨慕不已的生活……媽媽不曾得到的那些,你全部都會擁有……”
腦海中的畫面到這裡戛然而止……
寧晚晴並不明白,那些記憶代表着什麼……
又是爲什麼,會在這一刻突然出現。
彷彿被人在她腦海中下了一隻蠱一樣,當這熟悉的琴聲響起時,那些深埋心底的記憶,就會一一呈現在她眼前……
可是,爲什麼那很久以來從未聽到過的琴聲,會隔着千山萬水,時光的洪流,選擇在此情此景出現?
她轉過頭,看向阮輕語。
阮輕語這時已經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是剛剛從國外趕回來的皮軍野。
身爲阮風華的心腹,他這段時間,偏偏接到了一項指定必須由他來完成的任務。
而這項任務,不遠不近,偏偏在離這裡幾乎需要跨越半個地球的某個小國。
當時皮軍野就堅決反對接受任務,聲稱絕不離開阮風華半步。
可是在“流星”內部,有一項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除非死,否則身爲殺手,決不可拒絕僱主合理的請求。
這次要殺的人是當地一名欺男霸女的惡棍,不少無辜的人死在他的槍口下,付出酬金的人要求必須由在“流星”中行事頗有俠士之風的皮軍野來親手完成。
皮軍野沒有理由拒絕,可是他不肯走,因爲他有預感,這次藍玥要殺寧晚晴的事和這件事撞在一起,絕不簡單。
藍玥的單子明明可以退掉,但是影鋒堂那麼快速的接下來並制定計劃,這次指定要他完成的任務,又是那麼十萬火急,逼得他必須在阮風華決定親自保護寧晚晴的時候離開。
影鋒堂裡面,真的有人要置主人於死地嗎?
由於擔心,他向阮風華請求留下,但是被拒絕。
“軍野,你知道私自違背規矩會是什麼後果,三刀六洞這種酷刑,我怎麼能讓你爲了我去承受?除非你願意我替你,那麼你就可以不去。”阮風華如是說。
皮軍野無奈,只好在臨走前,加強了警衛部署,同時叮囑阮輕語必須照顧好主人。
誰知道,阮風華最終還是爲了寧晚晴而受傷。
皮軍野在電話裡急得不行,甚至狠狠罵了阮輕語幾句。
阮輕語默默聽着,她知道,這件事確實是她的失職。
好在皮軍野發泄之後就很快冷靜下來,問清楚地址表示自己正在火速趕過來的途中。
掛斷電話,阮輕語長長出了一口氣。
皮大哥回來了。她總覺得有皮大哥在,自己就能夠安心許多。
果然……她並不是一個稱職的保鏢麼。
那麼,她這麼多年來,守在他身邊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
如果她當初聽他的勸,沒有留在他身邊,那麼今天,他身邊一定有更得力的手下。
那麼,他就不會受傷。
想到這裡,她又忍不住陷入了深深的自責當中。
“輕語……你還好嗎?”耳邊傳來寧晚晴溫柔的詢問聲。
“沒事,我還好。”阮輕語淡淡笑了笑,剛纔皮軍野的罵聲太大,一定是透過聽筒被寧晚晴聽到他那急吼吼的大嗓門了,“我沒照顧好哥哥,所以被大哥訓斥了幾句。”
“你們是兄妹三人嗎?”寧晚晴問道。
“不……其實,我們三個人都不是親生兄妹。”阮輕語想到剛纔血型的事情,知道已經不能再和阮風華扮作親生兄妹,索性坦白道,“哥哥對我和大哥有恩,所以我和大哥都曾經發過誓,要一生一世守護他。”
“哦……難怪。”寧晚晴點點頭說,“不過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是我看阮大哥對你和對待親生妹妹也沒什麼不同,有這樣兩個哥哥關心和疼愛,你一定也很幸福吧。”
阮輕語微微一笑說:“是啊,只要能夠永遠呆在他身邊,我就覺得很幸福了,還有皮大哥……我們三個人在一起,我就覺得很安心。”
說到這裡,她目光放空,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當中。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寧晚晴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般問道:“對了,剛剛你的手機鈴聲很好聽,我能知道是哪一首曲子嗎?”
“剛剛那首曲子?”阮輕語愣了愣,笑道,“你覺得好聽嗎?其實我也不知道那首曲子叫什麼名字,也許……是某個不知名的鋼琴家留下的曲目吧。”
“那麼美的曲子,沒有名字,真是太遺憾了。”
“也不一定就真的沒有。”阮輕語看了看她說,“你想知道,還是有辦法的。”
“嗯?”寧晚晴狐疑的看向她。
“等我哥醒了,你去問他吧。”阮輕語笑着說,“那首曲子,是我哥哥一個人時最喜歡彈的一首,我也是覺得好聽,才揹着他偷偷錄下來的。”
“是嗎……”寧晚晴不由怔忪了一下。
也就在那一剎那,腦海中閃現一副極其熟悉的畫面來。
還是那間白色的空曠的房間,還是有白色的霧一般翻動的窗簾。
那架黑色的鋼琴,靜靜的佇立着。
熟悉的音符流淌……她望向那個彈琴的人。
不再是那個優雅美麗的女子,而是……一個溫和俊秀、皮膚雪白的少年。
那畫面寧靜美好,卻稍縱即逝。
寧晚晴再去努力回想,卻用盡方法也無法使之重現。
“啊……”她的大腦深處,突然劃過一道銳利的痛意。
“晚晴,你怎麼了?”阮輕語擔憂的看着她。
“沒事……”寧晚晴伸出手指,用力按着抽痛不已的太陽穴。
一些混亂的畫面,開始漸次在她腦海中閃現。
可是它們出現和消逝的速度太快,她一刻也抓不住……
但是她隱隱約約明白,在被她遺忘的那些記憶中,一定有一些,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