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尖離他的臉非常非常貼近了。
“流星”內部的易容術非常高明,是用一種仿真皮膚改變人臉的輪廓。
用肉眼,很難發現這樣被製造出來的臉,和真的臉有什麼區別。
可是,如果仔仔細細的伸手去撫摸,還是會感到有一絲不同的。
被製造出來的皮膚,儘管有着以假亂真的微細毛孔,然而它摸起來,還是會比真實的皮膚更加潤滑。
那種潤滑,類似於嬰兒的皮膚,正常人是很難擁有的。
阮風華靜靜的看着她。她也同樣安靜的回望着他。
彷彿有什麼令人心驚的真相,即將暴露在她的眼前……
她的手指,卻在即將觸碰到他的肌膚的那一刻猶豫了。
他知道她在猶豫。
她那閃爍的眼神,已經出賣了她。
有些事情,是不是永遠都不知道,反而更好呢?
可是……
這個世界上,並沒有永遠的秘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時……
房門猛地被人推開。
一個慌慌張張的人影出現在門口。
“夫人——”緊張的呼喚聲,在看到她和他之間的動作之後,被生生的掐斷在喉嚨中。
李唯一站在門口,愣了足足好幾秒鐘。
他的大腦並不能夠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實。
這……這是怎麼了?
夫人怎麼會……怎麼會和那個阮風華做出這麼親密的動作?
夫人她那樣溫柔賢惠的人,也會……變心麼?
那樣的話……BOSS可怎麼辦?
對了……BOSS……
“唯一……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寧晚晴問道。
她知道剛纔那一幕一定已經被李唯一看到了。
可是她無法去解釋什麼。
就這樣吧……
不知道爲什麼,她甚至,有些感激李唯一在這個時候出現……
“夫人……BOSS他吐血了!”
“什……什麼?!”寧晚晴剎那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夫人,BOSS吐血了,你快去看看吧!”李唯一簡直緊張的不行。
寧晚晴猛地從牀上站起來,臉色霎時蒼白一片,渾身因爲緊張而微微發抖。
這一切,都被阮風華默默的看在了眼裡。
果然……他對於她來說,已經是不可缺少的存在了麼?
他在心中微微嘆息。
“晚晴,你快去吧。”他平靜的說。
“好……我……”她的心撲通撲通的跳成一片,在那雜亂的鼓點中,她發現自己竟然很難順利的說出一句話來。
“我沒事了,你走吧。”阮風華淡淡的說。
寧晚晴茫然的點點頭,拔足向外奔去。
歐陽慕琛因爲急性胃出血被推進了急救室,寧晚晴趕過去的時候,醫生正在爲他做手術。她站在門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扇門,一分鐘都不敢離開。
此時此刻,她終於明白了下午阮風華躺在手術室時阮輕語的心情。
“夫人,你彆着急,BOSS一定會沒事的……”李唯一看到寧晚晴這個樣子,有些不忍心,但是安慰的話,無論怎麼說,都顯得那麼的無力。
“他……他怎麼會突然吐血的?我走的時候,明明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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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滑到嘴邊的話語戛然而止。
明明還好好地?
不……不是,不是那樣的。
他分明一遍又一遍的對她說,老婆,不要走。
她感到手心發涼,心中泛起難忍的痛意。
彷彿有一把又燉又舊的刀子,正一下一下的凌遲着她的那顆心……
“老婆,你別走……這個時候,我不想你去看別的什麼人。”
以他那樣的個性,對她說出那樣挽留的話來,該有多麼的艱難。
可是她怎麼迴應他的?
呵……
“慕琛,這種時候你耍什麼脾氣?阮大哥是爲了救我才受傷的……”
寧晚晴簡直要恨死自己。
“你覺得我在耍脾氣?寧晚晴,我只是捨不得你……”
即便是這樣不顧自尊的挽留,她依然沒有答應他……
“你走吧,寧晚晴,我不需要你了。你走,現在就走,去看你的什麼阮大哥。我歐陽慕琛纔不稀罕你……”
她爲什麼沒有早一點發現他的異常?
寧晚晴,你真是個笨蛋,傻子,一無所知的混蛋!
想到他那時就在忍受着身體的不適,對她說那些話,結果還被她拒絕,她就後悔的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兩個耳光……
“夫人,我一直以爲你在病房陪着BOSS,所以就沒有進去打擾……其實BOSS一向胃不好,雨薇幾乎每隔幾天都能夠看到BOSS胃病發作,她沒有看到的次數,肯定更多……可是BOSS不准我們告訴你……”李唯一難過的說道,“他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本來來之前雨薇勸他吃一點東西,可是他擔心夫人你,所以急匆匆的就趕過來了。雨薇特意打電話給我,說一有空就要叮囑BOSS用餐……結果,我還是疏忽了……”
李唯一年輕的臉上,寫滿了自責。
這個年輕人和他的心上人一樣,都是真正關心歐陽慕琛的人。
面對着李唯一,寧晚晴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很少發現他的不適,每次他吃那麼少,她都沒有太過在意。甚至很少去強迫他多吃一些。
如果她早一點發現,早一點叮囑他按時用食,那麼他現在的狀況會不會就好很多?
寧晚晴,你真沒用。
你甚至,連他的下屬都不如。
你有什麼資格,做他的妻子?
“唯一……最先發現他吐血的人呢……是你麼?”她無比艱難的開口道。
李唯一搖了搖頭,說:“最先發現BOSS的是一個進去收拾手術器材的小護士,她說……她說,”李唯一面對着寧晚晴,忽然遲疑了一下,才慢慢的說出口,“那個小護士說,她一進去就看見他閉着眼倒在地上,血不停的從他口中流出來……”
“別說了……”寧晚晴打斷他……她發現自己的雙手,再次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她無法去想象當時的情形……她無法去想象,一向那麼驕傲的歐陽慕琛,會那樣無助的倒在冰涼的地上……
慕琛……對不起……
對不起……
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照顧好你……
慕琛……求你快點醒過來……罵我也好,生我的氣也好……
只要你好好地,無論怎樣,我都願意……
“夫人,其實BOSS他真的很愛你,有很多事,我們都默默看在眼裡,但卻不能夠說出口……總之,希望夫人好好珍惜他,因爲BOSS他,絕對是這個世界上,對夫人最好最好的人。”李唯一想起剛剛看到的那一幕,情不自禁的說道。
不管怎麼樣,他要替BOSS爭取一下。
那個阮風華,雖然看起來還不錯,甚至還爲了救寧晚晴奮不顧身,可是哪裡有他們BOSS來的出色?
在李唯一眼裡,BOSS可是除了他自己以外,最最優秀的絕世好男人……
“我知道……謝謝你,唯一。”寧晚晴的眼眶有些溼潤。
在這一刻,她默默的發誓,今後一定會對她老公百依百順,絕對不再忤逆他,他說要往東,她絕不往西。總而言之,不管是任何事,只要他開心,她都願意爲他做到。
一個小時後,手術燈終於熄滅,寧晚晴迫不及待的衝進去,只見病牀上剛剛做完手術的歐陽慕琛仍然昏睡着,臉龐蒼白如紙。
她靜靜的坐在牀前守着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睜開眼睛,看到她第一句話竟然是:“你出去。”
她怎麼肯出去?
“慕琛,我錯了,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我沒有生你的氣,”他平靜的說道,“你先出去,我靜一靜。”
“不……慕琛,讓我守着你吧,以後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她雙手握住他的手,哀求道。
他微微牽動脣角,笑了笑,那笑容莫名的令寧晚晴心痛。
“我當然不會允許你離開我。這一輩子都不允許。晚晴,我真的沒有生你的氣,我只是不想讓你看着現在的我——難看、虛弱,什麼都幹不了……”他說話的聲音很輕,也許是因爲手術後的疼痛,每一句話中間都有微微的停頓。
儘管如此,他竭力的,不想讓自己的聲音顯得那麼微弱。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希望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成爲一個無用的弱者。
“沒關係,慕琛,無論你是什麼樣的,我都愛你。”她那雙美麗清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眼中流淌着動人的光芒。
也許是覺得這些話還不夠,她起身,向着他低下頭去,輕輕吻住他蒼白的雙脣。
“我愛你。”她一面吻他,一面說道。
“你……”他愕然的望着她。
她微微一笑,再次堵住他的雙脣:“我愛你,慕琛。”
她的手臂環住他的頸項,反反覆覆的與他脣齒廝磨。
也許,有時候,一個真摯的吻,比再多的言語都要有效。
阮風華從牀上坐起來,他面前站着皮軍野和阮輕語。
“主人,你真的要出院?”阮輕語語氣中帶着擔憂。
“嗯。”阮風華應了一聲,從皮軍野手中接過一身便裝,阮輕語正想上前服侍,卻被阮風華伸手擋開。
“輕語,你當我受了點傷,就連衣服都穿不了了嗎?”
阮輕語急道:“可是主人你傷的是手臂……”
“不礙事。”阮風華淡淡的說道。
阮輕語不敢違逆,轉過身去。
阮風華動作緩慢的換上便裝,除了臉色蒼白些,從外表上看,就完全看不出像剛剛受過重傷的人。
“好了,輕語。”
阮輕語轉過身來,看見阮風華站在牀邊,表情淡淡的,就像他往常一樣。
皮軍野說:“主人,寧晚晴那裡,你打算怎麼做?”
阮風華靜了靜,說:“再等等吧。”
“主人,我一直不明白,你對寧晚晴到底是想……”皮軍野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的顧慮,軍野,其實,我只想她過得好,並沒有想打擾她的生活,如果我想,就不會等這麼多年了。之所以回來,是因爲有人告訴我,她過的不好。”阮風華平靜的說,“輾轉向我傳遞這個消息的人,是我的姑母,風行雲,我不知道她通過什麼途徑知道我還活着的消息。她能夠知道我的存在,想必頗費了些功夫。我找人調查過,她先前和……”阮風華頓了頓,忽然牽動脣角,諷刺的笑了笑。
這樣的表情本不該出現在他臉上。因爲他是一個無論什麼都是都溫柔沉靜的人。很少對什麼事露出這樣嘲諷的態度。可是這一刻,他臉上確確實實的,顯露出一種極度的諷刺。
是的,他還活着,好好的站在這裡,可是,他的名字,他的身份,已經不再屬於他。
他該怎麼去稱呼那個人?
他的弟弟。
現在,他叫歐陽慕琛。
有時候,阮風華自己,都快不記得自己曾經被人叫做這個名字了。
唯有午夜夢迴時,在夢境中,依稀有人遠遠的呼喚着他。
慕琛。
慕琛哥哥。
呵……
他再次笑了笑,臉上終於平靜下來。
現在的他,又是一派沉寂。
好像一尊沒有情緒的神祗。
永遠那麼漠然,那麼蒼涼。
沒有心,就沒有情。
就不會去在乎誰,也不會去悲傷。
在他停頓的時候,皮軍野和阮輕語都靜靜的等待着。
尤其是阮輕語,她簡直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觸動了主人心中最脆弱的那根弦。
對於阮風華,她觀察了這麼多年,遠遠望着他這麼多年,對他大抵是有一些瞭解的。
他是一個對什麼都可以不在意的人。
尤其是對人的生死。
他殺人,據說快如閃電,能夠讓人在死的那一剎那不感到任何的疼痛。
有些人上一秒或許還在微笑着舉杯飲酒,當酒入咽喉的時候,也許他就已經死去。
這就是讓黑道白道聞風喪膽的“流星”組織的首領。
可是這樣一個人,內心深處,唯一不能夠觸及的,卻是他在世界上僅存的那幾個親人。
寧晚晴算一個,那個頂替了他身份的人,也算一個。
“寧行雲之前和歐陽慕琛有過一些不愉快,甚至她之身去到國外,也是拜歐陽慕琛所賜。所以她想方設法的找到我,向我透露關於晚晴的消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她想借刀殺人,通過我來報復歐陽慕琛。”阮風華說道。
“這個寧行雲……主人打算怎麼處置她?”不等阮風華吩咐,皮軍野就知道,他會提到寧行雲,必然是對這個人頗有微詞。更何況,“流星”組織的首領,憑什麼讓一個愚蠢的婦人當做借刀殺人的工具?
寧行雲,未免太天真了。
這樣的人,活該一輩子翻不了身。
“寧行雲這個人,從前就愚不可及,現在更甚,她的女兒藍玥更是心腸歹毒。”阮風華沒什麼情緒的評價道。
“那麼,主人,需要殺了她們嗎?”阮輕語問道。
“寧行雲……不殺,就讓她破產吧,”阮風華想了想說,“我記得她以前說過一句話,‘那些乞丐,那麼骯髒,醜陋,看着就礙人眼睛,爲什麼就不去死呢’?”
“是,主人,我明白了。”不用阮風華交代的更詳細,阮輕語就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讓風行雲那個一生致力於獲得更多金錢名利,爲了錢可以出賣任何人,甚至把自己的女兒當做商品進行等價交易的人去做一個一文不名的乞丐,永遠與垃圾和流浪狗爲伍,這難道不是一個絕妙的懲罰嗎?
“那麼藍玥呢?”皮軍野問道,“影鋒堂收了她的錢,不達目的不會罷休。也許影鋒堂的殺手,很快就會捲土重來。”
阮風華微微嘆了口氣:“她還年輕,長得也不像她母親,五官輪廓反而有幾分我母親當年的影子,只可惜……過於俗豔。”
“主人的意思是……?”皮軍野有些不解。
“歐陽慕琛曾經有過一個情人,叫做華琳琳,華琳琳在身懷六甲時,被她找人害死了。她死的時候,那孩子即將出世。”阮風華淡然說道,“藍玥之前的男朋友,是叫秦宇航吧?他父兄皆是警察。”
“主人……你的意思是?”阮輕語有些不敢相信。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阮風華像是想起了什麼似得,微微牽動了一下脣角。
“是,主人,這件事我馬上去辦。”阮輕語說,“可是我們‘流星’的規矩是,只要僱主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不管是否已經喪失自由,殺手都會千方百計聯繫到僱主,與僱主溝通後決定是否繼續完成任務,萬一藍玥入獄後,影鋒堂繼續和她聯繫的話……”
“還需要我告訴你怎麼做麼。”阮風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沒什麼情緒,可是阮輕語莫名的感到恐懼,連忙應道:“是,主人,我會盡快處理好的。”
不知道爲什麼,她總感覺主人的情緒不太好,儘管看不出什麼異樣,但阮風華的一言一行都給人以這種感覺。
這種時候的阮風華很令人感到害怕。因爲他輕易不作出什麼決策,一旦他決定的事情,就一定會辦到。
而他的每一個決定,都常常的致命的,當然也是最快速解決事情的有效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