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勾誅又豈不願在排行榜上名次好看一點。但是即便是獲得第一名,將其他一千五百多名師兄弟全部斬於刀下,也不過能收集到一千五百多縷魂息。然後他們伍院五人依次退出,獎勵也不過七八千枚純陽丹,對他來說實在是杯水車薪。
他要的是三十萬枚純陽丹!
在這自身碑之戰中,無論戰績如何,都是不可能通過魂息分數去換取到這麼多純陽丹的。但有一樣東西,有着和三十萬枚純陽丹一樣的價值。那就是自生根髓。
秦尊陽原本在自生碑中安排的獎勵可並非是根據分數來獲取的純陽丹,而是“根窟”之中的留下的青木長生功傳承。
但青木長生功傳承只給一人,而翠玉宮的弟子都是按五人一伍院來組合,另外四人也不能無功而返。所以秦祖師在根窟之中留下了自生根髓。任何弟子如果是第一次自生根髓中沐浴,就有九成的把握可以提升一重境界!
自生根乃是翠玉宮根基之一。自生根髓中的精華靈氣都是秦尊陽在飛昇之前親自煉化仙樹靈氣所得,性質溫和,又在仙樹深根之中滋養,才能保留五百年之久。
但這些根髓也是用掉一點便少一點。好在翠玉宮每年最多也只有五六人能到此一行,並不濫用。所以五百年來,也只消耗掉三成的樣子。
但若想要避免枯竭,恐怕就只能等千年之內翠玉宮再出一名飛昇大能,親自煉化仙樹靈氣才能得以補充了。
此法一則可耗不可續,直接耗費宗派根基,故使用必須極爲謹慎。另一則藉助根髓突破也不是任何情況都有九成的把握成功。比如築基一重提升到二重,那成功概率幾有十成。但如果築基六重突破氣壑到七重,成功的可能就要低了不少。如果是築基到虛丹,或者虛丹到紫府,則難度更大,而且耗費的根髓的量也大不相同。第三條則是任何修士沐浴根髓只有一次有效。如果二次、三次除了白白消耗根髓,再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根窟之外有禁制。只有自生碑榜上決出排名第一的伍院,這禁制纔會打開。
但碧落聖女畢竟是一代掌門,她卻還知道這自生根窟的另一個隱秘。
“無需決出第一名,只要有樹皇之血,自生根根窟自開。”
這是歷代掌門和少數幾位長老才知道的一條隱秘規則。之所以知道此事的人甚少,倒不是因爲宗派刻意保密。
秦尊陽當年種下仙樹,成就翠玉宮這一方新興勢力,據說仙樹之種就是從樹族得來,他本人也和樹族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只是樹族如今僻居蠻荒,極少在神洲中土走動。平時就是一個樹人都甚少見,而樹皇一脈一貫是單傳,又到哪裡去找什麼樹皇之血?所以這條規則即便存在,也和沒有一樣了,自然早已被人無視。
但對勾誅來說就不一樣了。因爲他和碧落聖女都知道,木頭這呆頭呆腦的傢伙,正擁有貨真價實的樹皇之血,他是樹皇的直系後裔!
名義上樹皇一族是單傳。但如果是某一代樹皇違背了祖訓戒律,在神洲中土的人族中遺下了不爲人知的子嗣,這也是不無可能的。
只是這些人很可能不得道緣,以凡夫俗子度過一生,這樣樹皇之血雖然終身都不會被激發,但也依然會代代相傳下去。
木頭的父母都是獵戶,而且在他十來歲時便不知所蹤。待到他被招收爲翠玉宮的弟子,已經獨自在山中狩獵生活了五年多。他年齡比勾誅略小,正是十六歲,血脈之中的樹皇之血來歷已經不可考。
此事極爲重大,樹皇之血若是被人傳揚出去,樹族必然會派出淨血使竭力追殺。就算外族好防,也難保不會被玄門江湖和宗門內部的大能覬覦。所以伍院內大家都是小心保守秘密。勾誅、宋如海、慕容清都是口風甚嚴,後來的黃璐則是根本不知情。
至於木頭,木飛願意尊他爲皇,誓死效忠,他也只是莫名其妙。他也知道自己一發怒就會變化出樹體,但對其中樹皇血脈的關聯一無所知。勾誅知道他頭腦簡單,不知道反而不會泄漏,所以也懶得和他解釋。
但他們既然有樹皇之血在手,就無需參與伍院之間的排名惡鬥了。他們完全可以乘着衆人刷榜大戰的時候,搶先趕到根窟,用樹皇之血開啓禁制,直接沐浴了自生根髓。那時候勾誅悄然突破了氣壑晉級築基七重,就可以與唐肅放手一戰了。
這是他和連菱一起制定的計劃。但一方面他要把木頭這傢伙拉到根窟之前放血開禁制,另一方面又不好和木頭解釋太多——誰知道這傢伙知道自己血脈的身份會不會無意之中泄漏出去?
勾誅只好隨便編了一個邏輯,讓他乖乖跟着自己走。
但是要找到根窟的入口也並不容易。他們走過赤火炎炎的沙漠,走過水網密佈的沼澤,然後又陷入了草莽叢生的密林裡。這裡樹廕庇天,滿地荊棘,蚊蟲煩擾,衆人都是苦不堪言地跟着勾誅掙扎着前進。
但其實帶路的人並非是勾誅,而是碧落聖女。
連菱早已現身出來,只不過除了勾誅之外旁人都是看不見她。她作爲紫府聖女,本來是無法進入自生碑,但潛藏在勾誅身體中,以修羅蘭的形態進入就沒有這個阻礙了。進入自生碑之前,她早已在紫韻溫泉中補滿真氣。此刻無需與人鬥法,倒也不怕消耗,儘可以外出行走。
莽莽叢林中,聖女卻是獨立於世,冰清玉潔,塵垢不染。她行走輕盈,身形飄忽,發如青絲垂在肩上,赤足如藕踏過泥濘,如同一團雲霧滑過山林,絲毫不沾污穢。
她是此間唯一一個到過自生根窟的人。以她紫府的神識,就是百年之前的記憶也是清晰如昨。只是這自生碑中的景物並非一成不變,而是猶如一個不斷旋轉組合的大陣一般,年復一年變幻無窮。所以即便她尋的是故地,也難免往來反覆。
遇到難辨之處,這目光一慣平靜無波的絕世女子,眼中也會露出猶疑之色。她也會停下來時不時捏着垂下的髮絲,心中默默籌算一陣,得出結論後,再繼續起身前行。
如果使用飛行法寶,他們搜索根窟入口的速度會快很多。但是飛行法寶飛上高空太容易被人看見。到時候唐肅、古問天等人發現他們的計劃,必然會出來作梗。
但排名大戰目前還有三分之二的伍院倖存。也就是說,最快也還得十來天才能有個結果。連菱估計着再有個三五天的時間,已經足夠她找到根窟的入口了。那時她先協助勾誅填充氣壑,然後便可靜待自生碑中最後的決戰,協助連萍保護好雲王。
是故雖然幾經輾轉,但連菱依然心無旁騖地往她不斷推算,越來越接近的根窟入口前進。
“見過雲王殿下。”這時在自生碑外,連萍款款做了一個萬福。當她擡眼一看,看到的卻是一個雖然身材高大,卻有些枯瘦,面色蒼白沒有血色,雙目眼袋有些浮腫的十七八歲的少年。這少年雖然看似體弱多病,但目光卻是犀利異常。一見這位問萍女冠過來,立刻身形一正,目不斜視,腰身微微一躬,雙手作揖,不卑不亢地回禮道:“見過連代守。”
厚土王朝敬重修士。凡屬玄門道觀之中的修道之人,只要有個弟子名分的,無論輩分,不管是見當地芝麻大小的縣令,還是皇親國戚,都一律以平輩之禮見,任何情況下不跪不拜。
雲王此時穿的卻不是皇家華服,而是一身簡單的白布道袍,頭系逍遙巾,腳上穿着十方履,套着高筒白襪。其實金玉兩州人人皆知雲王乃是儒門弟子,並非玄門。但此刻他奉聖旨而來,入玄門歷練。宗門無大小,聖旨不可違,那他此刻也就是翠玉宮一級伍院的外門弟子。
雲王姓昊,名正。昊姓不但是垚人內姓,而且也是當今厚土皇朝的國姓。據說昊姓乃是昊天上帝族中一支,受命於天,統治這神洲中土已經有萬年之久,其尊貴自然無與倫比。
但在連萍眼中,這個雲王只不過是一個身體虛弱的紈絝公子罷了。此人空長了一副好骨骼,看這身材卻是如稻杆一般風吹得倒。目光雖然有神,但氣息虛浮,面色蒼白。玄門弟子中但凡有個築基一重,都會筋骨強健,血氣充沛,絕不會是這個頹樣。
垚人本來就天生資質超凡,昊姓更不用說。但是垚人後代也並非人人修煉玄門功法。畢竟玄門功法修煉要吃上不少苦頭。很多公子哥兒根本就無法忍受。
連萍一望便知,此人不但從未修煉過玄門功法,而且恐怕是長期沉迷酒色,以至於氣血虛虧。心中不由得一股厭惡之意油然而起,臉色情不自禁地就冷淡了幾分。
雲王卻似完全沒有注意到,恭恭敬敬地問起:
“前年無暇宮五宗玄法會,弟子還見過宮主一面。真是風姿綽約,驚若天人,不知如今安好?”
連萍心中一哼,心想這個色王爺竟然還想打我姐的主意?她臉上卻不敢太過表露,只是冷冷地說:“宮主正在閉關,多謝王爺掛懷。”
其實雲王受了這道聖旨,入翠玉宮歷練,就已經是暫時被剝奪了王爵,沒有了權柄,甚至連一個隨從都不許帶。所以他在連萍面前不再自稱本王,而自稱弟子。聽連萍依然稱他爲王,他連忙以弟子之禮一躬身,說:
“如今我受了父皇聖意入貴宮歷練,便不再是雲王,而是貴宮弟子。代守直呼我名昊正,以弟子待之,最爲恰當。否則,反是弟子有違聖意了。”
連萍原本就最討厭這些繁文縟節,一聽這傢伙已經不再是王,而是自家弟子,心中反而一鬆。心想既然是我翠玉宮的弟子,那就少廢話,老老實實聽我安排就行了。她將纖手一擺,如水衣袖一飄,說:
“昊正,你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