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之勇而已。”
就在現場一片叫好之聲的時候,一雙三角眼,頭髮稀疏,滿臉油光,面相狹長如馬的長老楑鬱正用一塊手帕精心擦拭着手中的一把鼻菸壺。
那東西不是什麼法寶,而是他託人從厚土王朝市場中淘來的古物,據說有千年的歷史,但其實還不如他數萬年的歲數長。
他小心地擦了一會兒,將一小撮鼻菸粉扣出來放在鼻孔一吸,正露出陶醉的神色,卻聽到那座肉山又在大放厥詞,把長老會惹得羣情激憤,他只好給他們潑上一瓢冷水,然後慢悠悠地說:
“放在以前,木野還在,你去屠戮萬流谷,或許真還能嚇退一大片跟着鬧事的。
“但現在先不說楉長老你能不能活着回來。你屠了萬流谷,只會激怒黑夜王更加玩命地攻打眠惡山,並屠山報復。我實在看不出來冒這個險去萬流谷的好處在哪裡。”
楉崗當場被駁斥,一時語塞,但心中憤懣說不出來,將胖臉憋得通紅,才憋出一句話來:“那……你……你說要怎麼辦?”
“一個字,拖。”楑長老往後靠去,閉目養神般地輕輕搖着椅背。
“他們諸族聯手,動靜這麼大,從四面八方調兵過來,耗費巨大。那麼多人都要吃喝拉撒,還需要血靈石,隨便找個蠻荒野地別說補給,就是應付野妖的騷擾也麻煩,能堅持得了多久?
”我們在眠惡山經營多年,要守住三年五年問題還是不大的。稍微多拖一些時間,聯軍利益不均,很容易分崩離析。到時候不一定要我們出手,他們自己就可能內訌。”
首座上的榕千紫一雙寒光閃爍的眼睛一直緊盯着各位長老,自己卻一言未發。直到他發覺這些人有些偏題,纔不耐煩了敲了敲桌子,說:“今天要決定的是木棉城,守還是棄?”
楑鬱搖了搖頭,說:“不好守。現在他們沒動用一兵一卒,我們卻要應付獸潮。幾百萬頭狒狒在他們的控制之下,我們派多少人去都是被生生消耗,太不划算了。”
“你的意思是放棄木棉城?”榕千紫的臉被深深的皺紋掩蓋,幾乎看不出來他的表情。
“不可放棄。如果棄守,獸潮必然來攻打眠惡山。後面幾十萬妖族聯軍剛好坐守木棉城爲基地,進可攻,退可守,對我們威脅更大。”
“你既不能守,又不放棄,那你是什麼意思?”之前被挑事了的楉崗心頭還有些不爽。這時候被楑鬱賣的關子再度給激起了強烈的好奇心。
楑鬱卻沒有被他的挑釁激得乖乖回答,而是望了一眼榕千紫,無聲傳音道:“不能守,又不能棄,那就毀掉,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
木棉依然待在城主府中,傳送陣就在離城主府不過咫尺的距離。她最初建造自己的府邸的時候,就覺得靠近傳送陣更有安全感。
花園中,陽光從天空灑落,照耀在鬱鬱蔥蔥的藤蘿和枝葉上,投下許多斑駁的影子。紫色、橙色和鮮紅的小花星星點點如同寶石般點綴在灌木叢中。
流水從五顏六色的雨花石上流淌而過,發出彷彿一個玲瓏女子碎步走過的聲音。四周充滿了暗綠、陰涼和潮溼的感覺。
木棉坐在石凳上,注視着玉簡中顯現的局勢。但凡有一絲希望,她都不願意放棄這座幾乎屬於她自己的城市。
連續攻城三天,獸潮的攻擊雖然越來越猛烈,陣師們也在不斷地修復西北面的純陽陣壁。陣壁比起最初而言甚至堅固了不少,越陣而過的狒狒少了很多。
她將幾乎所有的修士都派到城牆上去了。在她的遙控之下,這些修士們相互監督,快速輪換。雖然受傷極多,但死亡數量被極大減少了。
畢竟受傷的妖修加以治療餵了丹藥,經過休整之後還能繼續上陣。而死了的就徹底沒有希望了。如此下來,她估計城池能堅持的時間還不短。
她最親信的精銳部隊還沒有派出,都在她在傳送陣和她的城主府外佈下的最後防線上守衛。
她也不是高枕無憂。木棉城經營多年,丹藥儲備並不少。但血靈石比丹藥的消耗更大。
修士們恢復氣血之力需要血靈石,維持護城大陣也需要血靈石,甚至傳音指揮調度、請求救援都需要血靈石。
只要打上一天,就是一天的消耗。一旦血靈石消耗殆盡,城池再堅固也是廢磚破瓦,瞬間就會被攻破了。
好在傳送陣旁還堆積的那剛煉出來尚沒有運走的三十萬兩血靈石。只要這筆錢還在,她的城市就高枕無憂。而且,她還有一個真正的堅強的後盾。
那就是枯木榮,這個樹族天才。他年紀輕輕就躋身木野部權勢最大的長老之列,金丹雙花圓滿,離着金丹三花只差一步,而且更重要的是他還是她的愛侶。
如今有他在府裡待着,她感覺就像倚靠着一座不可動搖的大山。
這三天中枯木榮一直躲在城主府地下的靜室中沒有出來,也沒有讓她進去,不知道爲什麼。
她能做的一切都做了。她調查了那三男一女的下落,搜索了城中大片區域。但是因爲趕上獸潮她的人手嚴重不足,對方又極爲狡猾,所以她至今沒有找到那些人。大概因爲這樣枯木榮纔始終不肯出來見她?
她本來不想去打擾,但是越想越心亂如麻。於是她來到地下的靜室前,小心地傳了一縷神念進去。如果枯木榮正在閉關煉功,她必須小心衝擊了對方的神識。
沒想到就在傳入神唸的那一瞬間,靜室的石門就轟然一聲開了。枯木榮並沒有入定面壁修煉,反而是原本乾淨的石板地面上已經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靠近牆壁的地下煙道口下已經擺了一尊精的銅爐。爐下冒出青火,正在煉製着什麼。
“你來的正好。”枯木榮擡起頭來,“準備了三天了,可以開始提純了。我正需要你搭把手。”
“你這是在做什麼?”
枯木榮恭恭敬敬捧出一個玉瓶,擺在木棉面前,眉骨上方肌肉一蹙,嘴脣緊抿,微微點頭,臉上顯出憎惡之色。
“這是真正的樹皇之血,來自木野本人。我也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搞到了木野的屍體!這就是爲什麼木承嗣身上會流着樹皇之血。
“現在我要製作一個尋血羅盤,用它將真正的皇子找出來。只要找到了皇子,我們就帶着那三十萬兩的血靈石、還有真正的皇子遠走高飛。”
枯木榮繼續笑道:“等他們混戰一場,不可收拾的時候,我就會帶着真皇子前來收拾一切,重振樹族。”
“遠走高飛?”木棉吃了一驚。她也沒有想到枯木榮竟然一開始就打算放棄了她的木棉城。
但她沒有說什麼。這座城市對她很重要,但遠不如枯木榮重要。無論枯木榮讓她做什麼,她都會乖乖地去做的。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不要說是帶着一個皇子和巨量的財富遠走高飛,哪怕是赴湯蹈火,她也是樂意的。
……
木棉在城中心佈下的重重禁制防護確實嚴密,但對達到眼陣境界的勾誅來說卻並不怎麼樣。
靈機線就像布料上被編織過的經緯一樣,在牽引石的作用下縱橫交錯,彷彿是非常嚴整地將整個城中心密實地包圍了起來。
但那些邊邊角角,犄角旮旯的地方,各種湊合勉強的佈置隨處可見,漏洞百出。對陣師來說,大處容易,細節最爲麻煩。偏偏勾誅還有眼陣之能,什麼漏洞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藍寒靈傀就像一隻不起眼的老鼠,往一條已經乾涸的陰溝下爬了進去。不久它從一處房間內牆角下黑咕隆咚的縫隙中爬了出來,就已經輕而易舉地穿過了防線,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從黑暗中回到明亮的房間中,藍寒靈傀的眼睛幾乎不需要任何適應的過程。但靈傀所見也是勾誅所見。眼前忽然出現的一切,簡直將他的雙眼亮瞎。
因爲他看見的是簡直堆積得像山一樣,一片片整整齊齊堆壘着的,亮晶晶,紅彤彤的血靈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