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忍不住問他時,他又看了舅媽一眼,小聲跟我說,“這兒說話不方便,回家再說。”
故弄玄虛?還是真有什麼話需要瞞着舅媽?人多我也不好多問,離他遠一些,跟小芸姐一起坐在外婆身邊,繼續等待結果。
煎熬了兩個小時之後,醫生終於出來了,嚴肅的神情似乎已經預示了答案。
外婆最先衝過去,“醫生!我兒子怎麼樣?”我們趕緊過去扶着她,就見醫生低頭嘆氣,“很遺憾也很抱歉,沒能搶救過來,病人……已經停止呼吸。”
沉重的氣氛變成了沉痛,舅舅終究是沒能挺過去,他不是這百分之五的幸運人,外婆接受不了這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哭暈了過去,我媽和我姨都是默默掉淚,沒有哭出聲,儘管舅媽嚎啕大哭,可我還是覺得,她哭得好假。
恍然想起小時候去舅舅家,他很喜歡讀書,家裡收藏着很多書,還教我背詩,當時年紀小,我覺得很枯燥,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那首《詠柳》: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那個時候感覺好難背,背不出來,舅舅就不許我吃飯,好氣哦!好像我還氣哭了,但依舊倔強的把它背了下來,
後來上課時學到這首詩,別的同學都在苦惱的理解着,我已經明白它的意思,而且會背了,那個時候我才感到無比的開心和自豪,從此以後主動愛上了詩詞。
在我的印象裡,舅舅是一個很勵志的人,當年家裡就供出了他一個大學生,都指望着他出人頭地,然而他畢業以後,居然要開養豬場!
這讓外公很生氣,覺得他不成氣候,也不肯給他投錢,他就自己跟同學借錢,合夥開辦,後來總算見了點兒效益,他同學又不幹了,找到更好的工作,就讓他分點兒錢,人家退出,我舅又繼續養豬。
連幹兩年,收入還算可觀,外公也不再奚落他,算是默認,可這個時候,他又關了養豬場,說是發現更好的路子,就是做飼料!
養豬那兩年,他經常買飼料,感覺有利可圖,還能做大,於是果斷放棄養豬,開始摸索着建一個小型的飼料加工廠,聘請村裡的人來打工,
從那之後,舅舅開始踏上了經商致富之路,飼料廠越做越大,開始設立第二家分廠,最後越做越多,到現在已經在全國各地都有分公司,只是可惜,他沒有兒子可以繼承家業,表姐也不在,但願舅媽能夠恢復正常,幫他打理公司。
葬禮如期舉行,親戚們幫忙籌辦,唯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舅舅竟然一早就立了遺囑!
把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轉讓給我,舅媽只有百分之十!她死活不相信這份遺囑,讓人去查證,結果顯示的確具有法律效應,更令人奇怪的是,章季惟居然也有百分之五的股份!舅媽不依,說是我們夫妻聯合起來謀害舅舅,逼他立的遺囑,
“北淮去世當晚,就是你,章季惟!你在他房裡,是你發現他暈倒的,其實就是你謀害他!”
原本沉默的章季惟只一擡眼,氣場已經震懾人心,低涼的聲音透着一股脅迫感,“律師都在,你儘管胡言亂語,誹謗的罪名等着你!”
不僅舅媽疑惑,連我都不懂原因,怎麼會這樣?“舅舅從來沒跟我說過,他爲什麼要把股份給我?我害死了表姐,不配繼承他的公司!”
我媽雖然貪財,卻也有度,知道分輕重,“可是香香連大學都沒上,根本不懂得管理公司,北淮不應該這樣安排。”
“他這樣立遺囑,總有他的道理,我們只能聽從,無法反駁,香香不懂,我可以幫她。”
那一瞬間,我又想到安澤所說的,章季惟不跟我離婚,就是因爲舅舅病重,他等着侵吞趙家的家產,所以才繼續哄我,現在舅舅突然過世,而他莫名其妙的擁有百分之五的股份,似乎正印證了安澤的話!
舅媽已經氣急敗壞,又哭又鬧,“北淮是我的丈夫,沒有孩子,也該由我繼承,你們憑什麼霸佔公司的股份?這份遺囑我不認!現在我懷疑北淮的死有陰謀,是你們兩個合夥害他,我要告你們!”
我姨勸她別鬧騰,“一個女婿半個兒,北淮肯定是看季惟有能力,才放心把公司交給香香夫婦,既然他已經做了安排,我們就聽從吧!”
舅媽一把揮開她胳膊,瞪眼數落,“可不是你家公司被人搶,你站着說話不腰疼!憑什麼我趙家的東西要拱手讓人?我不服氣!”
小芸姐在旁揶揄,“舅舅又不是傻子,他爲什麼不把股份大頭給你,你心裡還能沒數?”
我心說,幣數?舅媽沒有,她膨脹!反正我沒做過謀害舅舅的事,問心無愧,還以爲章季惟會害怕,沒想到他也目光坦蕩,直視舅媽,“你要告,儘管去,但也要等葬禮過後再說,別讓人覺得丈夫比利益重要!”
舅媽不依不饒,所有人都在悲痛的時候,她只在乎那份遺囑,“爲什麼要等?好讓你有空毀掉證據嗎?”
外婆聽不下去,重重的放下茶碗怒呵,“要去現在就去!北淮的葬禮沒有你照樣能辦!”
面對一家之主,舅媽再橫也不敢當面造次,揣着一肚子委屈憋着不敢吭聲,勉強留下來,坐在椅子上又是一陣哭,姨媽原來還安慰她,現在也煩了,說什麼她都不聽,沒用,乾脆不理會。
舅媽看不慣我,我媽也不喜歡她,更不可能安慰她,只守在外婆身邊,勸她想開些,可她怎麼想得開,這個兒子是最孝順的,其他兩個舅舅都不成器,還是妻管嚴,外婆還能指望誰?老淚縱橫,哀毀骨立!
因爲舅舅的事,這些天我都沒回章家,和我媽她們住在我姨家。舅舅生前在錦江城的朋友比較多,葬禮只能在這兒辦,但最後還是要將骨灰帶回老家安葬。
他沒有兒子,我又應付不了這種大場合,章季惟忙前忙後,招呼客人,有時候遠遠的看着他,會覺得他也很辛苦,但一想到他瞞着我那麼多事,又覺得他很可惡,也許現在的他依舊戴着面具,爲了以後的利益,纔會這樣殷勤吧?
兩人的矛盾,我也沒跟小芸姐提,儘管我跟他不怎麼說話,別人也不會認爲我們吵架,只當我是因爲舅舅過世而不開心,纔會鬱鬱寡歡,繼而對章季惟冷臉。
私下裡我媽還勸我不要對他擺臉子,“你看季惟幫了咱們多大的忙,這些天推掉自己的生意來料理你舅的喪事,你得感激人家,可別因爲自己有情緒就對人家態度惡劣。”
冤枉,我沒跟他吵架已經是在極度壓抑着內心的不平衡,“我怎麼就態度惡劣了?根本就沒搭理他好吧!”
“怎麼能不搭理呢?你是他妻子,要多關心他,看他忙活,就趕緊給人家倒好茶放着……”
我媽在一邊喋喋不休的教我怎麼對他好,不遠處的章季惟正跟人說着話,大約也能聽到,看我一眼,皺眉抿脣,也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中間隔着什麼,別人不懂,我也不想說,忙完葬禮再算賬。
後來得空的時候我才問他,“那天舅舅讓你過去,到底說了什麼?”
“說遺囑已經立好,又說起他前一天晚上做了個夢,他覺得很不吉利,感覺自己大限將至,就把我叫過去,囑咐一些事。”
“他爲什麼會給你百分之五的股份?”這個問題很敏感,但我必須要問,剛問出口,他就警惕的望向我,目光敏銳,立即澄清,
“這是你舅舅的意思,不是我要的!你不會還以爲我不離婚是爲了趙家的公司股份吧?這百分之五的股份我章季惟還真沒放在眼裡!”
少數他當然不稀罕,“不是還有30嗎?”
“那是給你的。”
給我?可惜我沒本事接手,“你明知道我不懂,最後還不是你來管!”
震驚的看着我,他剛想說什麼,電話來了,他態度很不好,“什麼都問我,乾脆我幫你做了,你回家睡覺,明天也不用來上班!”發完脾氣掛斷後,他才黑着臉質問我,
“方香香,你什麼意思?難道你也跟你舅媽想的那樣,認爲是我逼你舅舅立下遺囑,我私下轉了股份,想侵吞趙家資產?那我乾脆全轉給我得了,幹嘛還要給你,那麼麻煩?”
“我怎麼知道?也許你覺得先給我,這樣更順理成章一些,之後再慢慢想辦法拿回去唄!”
反正我智商不夠,他的思維我琢磨不透,只能隨便瞎猜,而他很生氣,“你果然是萌蠢的典型!萌的時候還算可愛,蠢的時候簡直可恨!腦子是個好東西,我希望你動一動!起碼夏芸京都比你聰明!
至少她能想到問題的重點,而你就只會懷疑我,認爲我在背後搗鬼,也不想想,你舅爲什麼寧願把股份給你,都不給你舅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