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楊正在此時趕過來, 看到溫明遠,頓感不妙。他走上前,喚一聲“董事長”, 一邊在腦子裡飛快地盤算該如何應付。
溫明遠嗯一聲, 目光依舊停留在黎無思臉上。看到她的第一眼起, 他就已經明白溫是安最近策劃炒作的夕霧是怎麼一回事了。
黎無思也正看着他, 聽到服務員和趙楊接連稱他爲董事長, 連忙也微微垂首,“董事長。”
溫明遠探究地眯了下眼睛。三年不見,她看上去比以往大方自信許多。從前不管她叫他董事長還是叫他爸爸, 眼睛裡總有揮之不去的一絲畏縮,渾身透着一股小門小戶出來的窮酸氣。不過, 她爲人安分內斂, 細心孝順, 工作能力也算不錯,否則, 當初他是絕對不會允許是安跟她結婚的。
黎無思被他看得頭皮發麻,一直昏沉的腦袋有一瞬間無比清明。不知爲何,明明素未蒙面,她卻對董事長有一種說不清楚的畏懼感和疏離感,不是因爲陌生, 也不是因爲身份懸殊, 因爲什麼?她真的不知道。
溫明遠終於看夠了似的, 又轉眼盯着趙楊看, 眼神明明白白地寫着:你們做的好事, 我都知道了。
趙楊不敢和他對視,垂下眼去。
“讓是安到三號休息室來見我。”溫明遠向他吩咐, 然後神態自若地和他請來的客人繼續往走廊深處走去。
黎無思接過自己的衣服道臥室去換,趙楊留在休息室外給溫是安打電話。
溫是安正和重要客戶聊起季度大項目,接到電話,人卻不能馬上過去,心裡急得很,手心很快出了一層汗。
黎無思換好衣服,坐在牀上發呆。她還在想方纔溫明遠看她的眼神,那是基於相互認識才會有的眼神。但是不可能啊,她怎麼可能認識是真集團的董事長?
她用力甩甩頭,爲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最近她是怎麼了,爲什麼總是覺得身邊出現的陌生人從前是認識她的?
原本頭就發暈,這一甩,頭更暈了,她歪倒在牀上,想休息一下,結果雙眼一閉,眼皮就忽然有千斤重,怎麼也擡不起來了似的。
溫是安終於從前廳趕到這裡,準備先送黎無思回家。
“可是董事長……”趙楊出言阻止。
“沒關係,我會處理。”溫是安走進休息室,卻沒看到黎無思。他又走到臥室,見她上半身歪倒在牀上睡着了,一直急切的情緒登時平靜下來。
他上前輕柔地將她抱起來放正在牀上,幫她蓋好被子,還不忘將粘到她鼻樑上的長髮溫柔地撥開整理好。
做完這一切,他坐在牀沿,靜靜地看了她片刻,才輕手輕腳退出臥室。
一走出休息室,趙楊就明顯地感覺到了他的臉色變化,彷彿一下子從春日到寒冬。
“通知廚房備些營養餐,等她醒了再送進去。”說完這一句,溫是安整理了一下原本就不需要整理的領口,然後快步向三號休息區走去。
溫明遠正等着他,如鷹般雪亮的眼睛一直看着他從門口走到他跟前。
“爸。”溫是安叫道。
“你怎麼運營公司,想做什麼項目,我從來都是不插手的。”溫明遠沉聲道,“我是不是給你太多自由了?”
“爸,國際大賽的企劃方案是通過管理會議確認通過的。黎無思她……我只是順水推舟。”
“順水推舟?”
“是的。我想通過這次的大賽,讓她躋身一流仿真花藝設計師,讓她迅速得到她想要的人生。”
“是嗎?”溫明遠似笑非笑道,“你記住自己答應過我什麼就行。”
溫是安愣了一下,沉默片刻,低聲道:“我記得,我一直都記得。”
“後天我約了東朝集團的林董吃飯,你跟我一起去。”
“我知道了。”
“林董的小女兒林雪妮也會去,她是小提琴演奏家,你提前做點功課。”
看他一臉驚愕,溫明遠又道,“怎麼?難道你的人生要因爲黎無思這段插曲而停滯不前嗎?你是溫是安,是真集團的繼承人,你難道忘了我們父子是怎麼才能走到今天的?你的人生不是你一個人的,你明不明白?”
溫是安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父親。從前父親雖然嚴苛,但是性子淡泊沉靜,從來都不願意爭來搶去,也不願被商場卷得太深,守着母親和他們兄弟倆,每天過着平常的日子,就是他全部的幸福。如果不是被大伯傷得太深,他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從父親那裡回到一號休息室,溫是安發現黎無思還沒醒。他將她輕輕抱起,從VIP直梯下到停車場,放在車後座上。
黎無思被叫醒的時候,發覺溫是安的車子已經停在自家門外。她完全不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麼,只看到自己身上蓋着溫是安的外套。
啊,外套!
“溫總,請您等一下,上次那件外套已經洗乾淨了,我進去拿給你。”說着,她迅速下車,剛一轉身,就看到母親站在一樓窗戶邊上,緊緊盯着溫是安的車子。
溫是安也注意到了,衝她微微一笑,“不急,下次再說吧。”說完,他一踩油門,車子便向前竄了出去。
其實他也有私心。現在他留在她身邊的痕跡,大概就只有那件外套了吧?
一進家門,黎無思就被母親扯住胳膊。
“剛纔送你回家的那個人是誰?”
換了往常,她一定會解釋,但是今天她實在沒有力氣搭理母親的神經質了。
“同事。”她淡淡說了兩個字,轉身就想回二樓房間去。
“胡說!溫是安怎麼可能是你的同事?”黎母聲音忽然尖起來,“我看見了,那個人就是溫是安!”
黎無思猛地一愣,暈乎乎的腦子清醒許多。她狐疑地看着母親,問道:“媽,你怎麼會認識溫總?”
聽她叫他溫總,黎母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確認那個人是溫是安,她震驚慌亂;發現女兒沒有恢復記憶,她慶幸欣喜;一想起溫是安又重新出現在女兒的生活裡,她憤怒懊惱。可是她現在什麼都不能說,萬一觸發了女兒的記憶……
“媽,你爲什麼認識溫總?”黎無思又問了一遍,心裡隱隱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令她有些發慌。
“我……”黎母找不到可以敷衍的答案,急得耳根都紅了。
“你媽有次在電視上見過他,字幕有他的名字,你媽覺得好聽,人又帥,就記住了。”一邊的黎父趕緊打圓場。
“爸。”黎無思看向黎父,“我今天有點累,先上去休息了。”
她還沒走,就被母親一把拉住了。
“你叫他溫總,你、你在他手底下做事?你又……”你又回是真工作了?黎母生生地把後半句吞下去。如果這麼問的話,無思肯定又要追着問了。
“也可以這麼說吧。是真集團收購了我們的慶典公司,所以他是我的大老闆。”黎無思不明白母親爲什麼這麼激動。
“不行!你明天就辭職!”黎母的心幾乎從嗓子眼裡蹦出來。所以無思之前在電話裡說的大老闆就是溫是安?所以他們已經重新接觸了一段時間?這怎麼可以!這個溫是安到底安的什麼心?爲什麼就是不肯放過無思呢?
“辭職?爲什麼?”
“你不用問那麼多,總之你聽我的肯定不會錯,我是你媽,難道會害你嗎?”
“可是……”
“沒什麼可是,你馬上就回房間打辭職信,明天就到公司辭職!”
“媽,我不想跟你吵架,難道你看不到,我今天真的很累!”黎無思終於忍受不了,第一次對母親提高嗓門。說完,她立刻轉身上二樓,一刻都不想在這樣的氛圍中多待。
上樓洗了個熱水澡,她終於感覺好一點了。在會所睡足了覺,現在她反而睡不着,不可避免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
她愕然發現,其實自己並沒有那麼難過。比起葉聰跟她分手,她更介意的是自己被當做可以交換的籌碼這件事。當然,她對待葉聰是認真投入了感情的,只是這份感情好像沒有她想象中那麼深。所以,當最初的情緒巔峰過去後,她忽然就得到了平靜。
她試着又給葉聰打電話,他依舊不接。思來想去,她給他發了一條信息,告訴他自己同意分手,但是希望能和他心平氣和地談一談。
半個小時後,葉聰回覆她:“明天下午一點,新嵐咖啡。”
翌日下午,黎無思出門打車赴約,沒有注意到有一輛車一直跟在後面。
溫是安正在會議室開會,收到趙楊的實時信息:“黎小姐和葉聰約在新嵐咖啡見面。”
接着是一張偷拍的照片,照片上正在落座的兩人居然都面帶笑容。
溫是安耳邊嗡地一聲,心中暗想:難道……他們講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