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像上的姑娘梳着丸子頭,她的臉呈現出一種偏黃的白,皮膚很薄,有些嬰兒肥,秀麗的眉毛下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整個人透着一股子乾淨純粹。尤其是她望向鏡頭的眼神,透着些許惶恐和緊張,不仔細瞧便只能察覺到促狹的笑意。
這和沈其睿接觸到的白若夏完全不同。
他不知道的是,那時候白若夏剛上大學,有着對大學對新生活的憧憬,也有着對生活的無奈恐慌。她那時候瘦,也不過是因爲生活條件有限,大部分的錢用來溫飽,眼裡對那些生活普通但是幸福的人總透着羨慕,更遑論是大學裡花枝招展的女同學。她是自卑的,自卑得在全班的人面前照相也會緊張害怕。
白情就算考的不好,李慧也能想辦法讓她上重點高中,上名牌大學。
微信的頭像被處理成了黑白色調,看不出白若夏糟糕的臉色,反而像是時下流行的復古風潮。
她一直沒有換過頭像。
無非想借此提醒自己,初心是什麼?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白若夏的初心從來不是爭名奪利,不是和白情一較高下,不是想要白家的人注意到自己,而是讓自己好好活。
白家也算得上豪門了,豪門的大小姐只渴望能好好的活着,活成自己喜歡的模樣,懂得世故但是不圓滑,知曉人情但不利用。說起來,還挺諷刺的。
雙腿蜷着往上擡了擡,白若夏在被子裡縮成一團,捧着手機一臉認真,不時皺一皺眉頭,像是在思索着什麼難爲的問題。
沈其睿平躺着,同意了添加好友,對方卻遲遲沒有消息過來。
良久,打開的對話框上面終於不再是系統的好友提示。
Summer:我忘了說晚安。
沈其睿挑了挑眉毛,飛速回道:“我也忘了。”
“晚安。”白若夏發出消息,脣齒微動。
“晚安。你和白叔叔說的話,我好像都聽到了。”
“‘好像’是什麼意思?”到底聽到沒聽到?白若夏此刻握着手機,已經睡意全無。
沈其睿勾勾脣,看着屏幕眉目微動,“就是字面意思。”
“……”
沈其睿不恥下問,“省略號什麼意思?”
“省略號的意思。”白若夏不假思索的回覆,嘴角不經意綻開一朵小小的花。
沈其睿第一次覺得,聊天軟件物盡其用,但是相比起和白若夏面對面的聊天,感覺還遜色許多,因爲看不到白若夏的表情,只能腦補着她的一顰一笑。
“我懂了。”沈其睿發送消息。
白若夏看着手機眨巴着眼睛,在牀上翻了一個身,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她住的房間裝飾得淡雅休閒,色調也並不搶眼,給人很安靜的感覺。她最喜歡的是頭頂以星月相繞爲設計的燈飾,讓她想到了那句“願我如星君如月,月月流光相皎潔”的詩。
她伸出半截手臂露在被子外面,將手機的亮度調暗,斟酌着發送消息:“你懂什麼了?”
有
些枯燥,配上一個笑臉的表情好了。
沈其睿此時脣線緊抿,眉眼溫柔,他繼續說道:“謝謝你,若夏。”
骨節分明修長如玉的手從錢包裡拿出照片,他摩挲了半晌又放了回去。
白若夏看他這麼說,便發了一個大笑的表情過去,隨後又說:“我只是說出自己的態度而已,跟對方是誰,其實沒有多大關係吧。”
她用了一個吧字,自己心裡還是不確定的,只是不想讓沈其睿誤會什麼,她對他這個小自己三歲的男人,還談不上那麼深刻的愛。雙方適婚,感覺不錯,大概就是這樣吧。
女生都是感情動物,感情至上,在一段關係裡,如果另一個人沒有率先坦誠沒有大膽說出自己的心意,那麼作爲敏感的女生,是怎麼也不會說出口喜歡和愛的字眼,這隻能說,是她們自我保護的一種方式。
白若夏覺得,幸福對她來說,本來就如履薄冰。
沈其睿卻被她的話刺了一下,擰了擰眉,態度仍舊溫潤謙和,他說:“至少現在那個人是我。”
看到這話,白若夏的心猛地跳漏一拍,翻了翻身,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就在她躊躇不決的時候,沈其睿發了個晚安,結束了兩人第一次的網絡聊天。
沈其睿躺在牀上想了許多,想起相親的時候見到白若夏的第一眼,想到跟她第一次約會,想到第一次魯莽的吻了她,想到很多很多,在這段關係裡面,白若夏起初還能主動決定什麼,答應和他在一起後卻是一直溫柔乖順,幾乎什麼都依着他。
而他,不想也罷。
幾乎同樣失眠的兩個人,在夜裡輾轉反側,不時拿出手機,卻不知道該做什麼又無奈的放下。
白若夏住的是副臥,沒有自帶的衛生間,她晚上睡不着翻來覆去有了尿意,起來連燈都沒有開便摸索着去到外面的衛生間。
尷尬的是,她還未走到衛生間門口,走廊裡的燈就被啪的一下打開了,沈其睿穿着睡衣站在他的臥室門口緊張的看着白若夏。
兩人有一瞬的呆滯。
沈其睿本就沒有睡着,聽到開門的聲音便緊張起來,擔心白若夏出什麼事,加上沒有看到白若夏臥室的燈亮起來,他便以爲白若夏是夢遊了。
“若夏若夏?”沈其睿輕聲道。
白若夏又是一怔,沈其睿從未這樣寵溺的重複叫她的名字,帶着着急的關心和甜蜜。
她這一楞,讓沈其睿動了動脣角,卻沒有說話,徑直走過來扶着白若夏走回她的房間。
白若夏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動作很是僵硬的配合他,內心卻已奔跑過萬千只羊駝,苦不堪言。她能說她現在很想上廁所麼?
沈其睿敏銳的眼神掃過白若夏的臉,察覺她似乎在隱忍着什麼,輕輕的捧起了她的臉,動作如獲至寶似的,生怕把手心裡的人給弄壞了。他關切的聲音仍舊悅耳溫柔:“若夏?你還在夢裡吧?沒事了沒事了,乖乖睡覺吧。”
該死的溫柔寵溺,讓白若夏一點兒也不想說出自己只是
想出去上廁所的話來,她緊咬牙關,聽着沈其睿的溫聲細語,微微閉上了眼睛。
沈其睿見她乖乖躺下,在她的額上落下羽毛般的一個吻,替她掖了掖被子,直到她閉上眼睛才退了出去。
白若夏差點沒憋出病來,摸了摸額上似有若無的印記,心裡卻像是吃了蜜糖一般的甜膩。
可是,人有三急……
她警惕的聽着沈其睿關上他自己房間的聲音,輕手輕腳走到門口拉開門走出去。
還好,這次走廊裡沒有什麼動靜。
捂着小腹,白若夏步子剛剛快起來,卻撞到了什麼東西,不軟不硬,有棱有角,噢,是一個人。
“……”白若夏要哭了。
其睿小弟弟你這樣再三阻撓我去上廁所真的好嗎?黑暗中白若夏一直用這樣的眼神看着眼前其實根本看不見的人。
隨着啪的一聲,走廊裡的燈再次亮起,白若夏條件反射的緊閉上了眼睛。
沈其睿與她不過一拳之隔,居高臨下的看着白若夏,眸中滿是憐惜,他不敢太用力抱白若夏,只是輕撫着她的背:“明天咱們去找個醫生看看能不能治好夢遊症,若夏你現在先乖乖睡好不好?我在外面守着你。”
白若夏貼着沈其睿緊實有力的胸膛,極盡忍耐住哭臉,從牙縫裡憋出來幾個字:“我只是想……上廁所。”
她現在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太丟人了,太丟人了……
沈其睿怔了怔,臉上的擔心凝成一個大大的笑,他卻不敢笑出聲來,只是有些尷尬的說道:“那你……你先去。”
他鬆了懷抱,一貫的風輕雲淡的表情讓白若夏簡直生無可戀。
走進衛生間蹲在馬桶上,白若夏甚至不敢出太大的聲音,一張臉紅成了蘋果,心裡七上八下的,饒是活到二十七歲鎮定如她也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尷尬的場景。
感覺晚節不保的節奏啊!
但是她不能哭暈在廁所,只能祈求沈其睿忘掉這一晚發生的事情,努力剋制自己的窘迫,一定要淡定,淡定!人有三急,這是人之常情,真的不能怪她。
不管怎麼安慰自己,白若夏仍是沒法面對沈其睿,躲在衛生間不想出去了。
在走廊裡擺着認真臉笑夠了的沈其睿卻敲了門告訴白若夏他還在外面,“若夏,你沒事吧?”
“我有事,我有事。”白若夏這話只能默默在心裡說,她應了一聲低着頭出去了。
沈其睿沒有再笑,拉住了匆匆走開的白若夏,摸了摸她披着的發,哄道:“你去主臥睡吧。”
白若夏頭一度低了下去,她直接悶着頭往主臥走了。
手空了,沈其睿看着白若夏飛快的跑進他的臥室,臉上蒙上一層溫柔的光,但願她晚上不會失眠。
奇怪的是,交換過房間的兩人,就此一覺睡到了天亮。
某人還因爲貪戀被子裡白若夏的味道,想要賴着不起牀。
白若夏先洗漱完,做了起司熱好了牛奶,穿着睡裙敲開了副臥的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