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間總是存在着種種矛盾,也由此,他們的願望、理想也隨之產生各種各樣、或強或弱的衝突。—
扎古內德希望韓進能暫轉移目標,給他一段喘息的時間,所以,他只請求阿爾奎特到馬克辛堡去,而自己的本部卻始終沒有動。複合仇是爲了挽回顏面,自己按兵不動是不想過度激怒韓進。當然,他還有自己的一點小算計,就是想把阿爾奎特徹底拖下水。自族可不是僅僅只有一位遠祖,如果阿爾奎特能夠把其餘的遠祖都召喚過來,對他扎古內德來說,所的棋全活了。當然,他要在這期間想方設法保存自己的實力,至少不能讓傾巢而出的血族輕視他,那麼藉助血族的實力,他足以成爲一方霸主了。
韓進也有自己的希望。他希望在這個冬季徹底消滅扎古內德,也希望聖冠城和野柳城暫時不會有動作,這樣等到明年春季,他又可以佔據主動了。
不過,韓進的軍隊已陸陸續續開進了甬道,昭示着扎古內德的希望落空。在一處隱秘的地方,野柳城元老院大長老安普杜拉伸出了自己的手,和迪斯馬克的手握在了一起。不管他們是否信任對方,已被刻意忽視十幾年的盟約再次構成,而韓進的願望和扎古內德一樣,無可挽回地破滅了。
韓進是領主,是這股新勢力的首腦,但他不是統帥,至少不是一個合格的統帥。在格瓦拉、郎寧、亞力山瑞特指揮軍隊前進時,他早早脫離大隊,一個人先行趕到了扎古內德的地下城!
這一次,他沒有隱藏自己的行跡,只那麼靜靜地、默默地,站在一座由黑幽石組成的高山上。
這座山峰極高、極細、極陡,距離上方的地穹已不足百米。在下面看,猶如一支刺入天空的巨針,而韓進就站在針尖上,格外顯眼!剛勁的風兒吹過,吹動韓進的長袍、吹亂了韓進的黑髮。但他的身體卻好象和整個山峰連成了一體,紋絲不動。他沒有刻意展現什麼,不過,那種安靜、冷漠、沉寂,讓他看起來就象永遠不會動搖的恆古存在,焉或是顯身於塵世的神邸,在靜靜觀看着世間的滄桑變幻。
自從韓進在地下城中發動突然襲擊之後,地下城的警戒變得非常嚴密。十幾個吸血鬼發現了異常,施展變形術,展動雙翼向山峰飛來,直到距離不足百米了,他們纔看清上面站着什麼人,在一片驚慌失措的尖叫聲中,吸血鬼們幾乎同時改變方面,拼命向地下城飛卻。
扎古內德在地面上是個兇名昭著的領主,而對深淵種族來說,韓進的“聲望”一點不比扎古內德差。尤其是幾個月前,韓進摧毀了地下城的魔法護罩,整整八條熔岩河失去依託坍塌下來,以萬斤計算的熔岩在城中到處肆意虐,給深淵種族們帶來了巨大的傷亡。當然,強者們倒是不懼怕熔岩,但不是每個個生命都有資格成爲強者,幸運的永遠只是一少部分。而那些普通的生命雖然脆弱,可他們是社會的基礎,他們從事各行各業,幾乎所有的社會資源都是他們創造的,現在的地下城氣氛一片慘淡,這都是拜韓進所賜!
地下城中傳出淒厲的號角聲,整個城市開始行動起來了。一羣羣邪眼、美杜莎,還有牛頭怪們衝上城牆,已恢復的魔法護罩在散發着淡淡的華光。
韓進依然靜靜地上在山尖上,他的目的並不是靠自己的力量對抗整個地下城,僅僅是爲了牽制扎古內德。
激流軍團開入地下,首先喪失了地利,密如蛛網的甬道向四面八方延伸,危機重重。這裡的光線非常黯淡,有些地段甚至伸手不見五指,人類戰士很難發揮出應有的戰鬥力。基於種種憂慮,他必須控制住扎古內德,不能讓扎古內德出兵迎戰。
強者的威脅,不止體現在戰鬥力上。有些時候,強者會成爲戰略性武器。譬如說,此時此刻!韓進出現在這裡,會讓扎古內德非常困擾。如果扎古內德率領軍隊去迎戰格瓦拉,韓進就有可能毀了他的地下城;如果他坐鎮地下城,只派出一支偏師,那麼他的偏師就在可能遭到韓進的毒手。
突然,一片暄嘩的地下城安靜下來。在千萬道目光的注視下,扎古內德一步步走上城牆。領主可以缺少智慧,但決不能缺少力量,其意義就在於此!當面對敵人高端力量的威脅時,領主有責任、也有義務挺身而出,承擔所有的危險,爲跟隨者們締造一片安全的天空。
扎古內德的表情略微有些複雜,不過,他表現的和韓進一樣安靜。擡起頭,默默看着遠方,一言不發。實際雙方的距離很遙遠,韓進看不清扎古內德,扎古內德也看不清韓進。但他們的視線卻非常準確地撞擊在一起。如果這個時候用魔法瞬間消除空間壁壘,讓韓進和扎古內德面對面,就會發現,他們都在凝視着對方的眼睛。
沉默片刻,扎古內德突然跳下城牆,穩穩落在地上,接着大步向前言的山峰走去。深淵種族的士兵們呆了一下,隨後發出海潮般的吶喊聲、吹呼聲,未來的勝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的領主有勇氣去直面任何挑戰!
扎古內德的步伐並不快,但走得非常穩。每一步踏出,都會在地面上留下一個淺淺的腳印,而那腳印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生根發芽,接着變成淡淡的影子,跟隨在扎古內德身後。
魔法世界和科技文明有着巨大差距,這裡,個人的能力可以被無限放大,真正的強者完全可以做到力挽狂瀾。不難想象,如果扎古內德和阿爾奎特戰死,地下城立即就會崩潰;如果韓進、格瓦拉等人戰死在這場戰爭中,他們辛辛苦苦建立的勢力轉眼就會冰消雪融,化主歷史的塵埃。
扎古內德還在緩慢而堅定的向前走着。他清楚韓進出現在這裡的目的,更清楚這一戰意味着什麼,也清楚命運的不公。他不能敗。敗,就是死,而韓進隨時可以用神秘的魔法逃走。但他沒有任何退縮。在無盡的苦難中凝炬出的一切,在這一刻全部化作磅礴的戰意,如火焰在燃燒,如大海在咆哮。扎古內德已釋放出自己全部戰鬥力,只爲明悟一個結局。是奪回了繼續與世界、與命運抗爭的資格,還是變作一段充滿羞辱的文字,成爲別人的墊腳石,一切就在今天,就在此刻!
扎古內德緩步走過吊橋,而他腳下如海潮船跟隨着的暗影同時漫上了熔岩河。熔岩河陡然變得黯淡了,直到扎古內德從吊橋上走過去,熔岩河才一點點恢復了原狀。
韓進腳下的這座山峰,距離地下城差不多有三千餘米,扎古內德用雙腿慢慢走過來,用進頗長,但韓進沒有一點不耐煩。不過,他的視線早已離開了扎古內德,也沒有看地下城,投入到一片幽暗的虛無中,好似在觀察着什麼,又好似什麼都沒有看。
扎古內德的視線同樣離開了韓進。他食宿費地看着自己腳下,好似他不是在平整的地面上行走,而是在充滿危機的混潭中漫步。
再長的路也有走完時候,扎古內德終於走到了山峰下,他驀然擡頭,眼中紅芒大盛,尾隨的暗影隨着他的視線向前涌去,沿着山峰快速向上蔓延着,只用片刻便伸展到了山峰中央。那歷經地底勁風千萬年吹拂而巍然不動的巨柱,好似承受不住暗影的重量,從中轟然坍塌,隨後化作無數碎石,如雨點一般向下砸去。
山柱被毀,上面的針尖自然無法倖存,緩緩向一側斜倒,又緩緩向下滾落。在千萬道發癡的目光中和大地重重碰撞在一起,用自己最後的生命,唱出了驚天動地的轟響。
無數煙塵瘋狂地向竄涌去,完全掩蓋住了扎古內德的身影,而那如潮水般的暗影,陡然化作片片猙獰的黑色植物叢林,從各個方面卷向韓進。
“妖邪褪盡,還我朗朗乾坤……淨!”韓進的聲音是那麼的清晰而堅定,甚至壓住了山石崩塌的轟響,接着一道耀眼的光芒綻放在天地之間,照亮了這片幽暗的地下世界!
扎古內德釋放的黑色植物叢片片枯萎,根本無法接近韓近的身體。下一刻,韓進的身形已急速附下,那道青芒瞬間跨越了數百米的距離,射向扎古內德。
如果說韓進剛纔釋放的淨光咒是燦爛的朝陽,那麼他的青芒就是一道驚豔的彩虹,濃濃的光波流轉,猶如澄明的美玉,明麗不可方物。
轟的一聲巨響,地面被青芒硬生生轟出一個坑洞,煙塵再一次沖天而起,扎古內德已避讓到一邊。濺起的沙石和塵土噴灑在扎古內德的身上、臉上,幾乎讓他變成了一個土人,但他對此根本不在乎,只死死凝視着飄落的韓進。
“想讓我下來,坦白說麼,何必費這麼大力氣。”韓進淡淡地說道:“一付要吃人的樣子……呵呵,看得出來,是我把你期負得太狠了。”
“拉斐爾,不必說廢話了。你想殺我,我也想殺了你。”扎古內德用平靜的聲音迴應着韓進,“還是讓我們做點實際些的吧。”
深淵種族的戰士們依然站在城頭上,這是強者與強者之間的戰鬥,凡人止步!當扎古內德獨自跳下城牆的瞬間,他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如果有人想幹預、想插手,那是對扎古內德的一種侮辱!
被驚動的血族們也在地下城盤旋着,他們一樣尊重強者之間的對決。不過,凡事總有例外,一雙惡毒的眼睛在悄悄眨動着。阿爾奎特,他也來了!
“這麼急?你認爲現在是時候麼?”韓進微笑道。
“對我來說,這是最後機會了。”扎古內德依然很平靜:“兩年前,你不過是一個廢物,兩年後,你竟然當上了領主……你的成長速度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如果現在我不能擊敗你,以後更不可能。”
“你想得倒是很透徹。”韓進輕嘆了一口氣,他現在並沒有把握擊敗扎古內德。但是如果能拖上幾年,扎古內德再不可能對他構成威脅了。只可惜,周圍的局勢不容他繼續拖下去。
“透徹得不止我一個。”扎古內德緩緩說道:“就算你能打敗我,馬上又會有更多、更強大的對手站出來!因爲你對很多人構成了威脅。拉斐爾,你很不幸,以後你再無法享受清靜的生活了。”人的思緒有時候很奇怪,扎古內德想殺掉韓進,哪怕是隻有一絲機會,他也不會放棄。但是,想到自己被擊敗後的事情,他又忍不住想提醒韓進。
也許,扎古內德是想抓住最後的自尊。他被韓進擊敗,然後韓進又被迪斯馬克或者野柳城的精靈擊敗,豈不是證明他不如迪斯馬克、不如那些精靈?如果韓進能擊敗其餘的對手,至少證明他並不比那些老對手差,只不過是運氣太不好,第一個與韓進發生碰撞而已。
“不幸?”韓進一笑:“扎古內德,你不也是一樣?”
扎古內德愣了一下,不由想起了自己以前艱苦創業的日子,他又何嘗享受過清淨的的生活?!
“看來是我多慮了……”扎古內德的眼神逐漸變得犀利,那閃爍的紅光也顯得愈發妖異。
“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的提醒。”韓進微笑着,好似在和一個老朋友閒聊。
“不客氣。”話音剛落,扎古內德的嘴驀然向前突起,變作充滿殘忍氣息的狼吻,整個身體都在向上、向外膨脹,一雙手也隨着變成佈滿猩紅色茸毛的爪子。下一刻,一匹巨狼騰空而起,留下一道道模糊不清的殘影,巨大的爪子撕裂空氣,裹挾着刺耳的尖嘯聲,轟向韓進的前胸。
韓進掐動法訣,釋放縮地咒,出現在地面上,隨後劍指一挑,青芒激射而出,追向扎古內德留下的殘影。
兩個人剛纔還像朋友一般交談,轉眼間就變成了不戴天的仇寇。速度同樣的迅捷,攻擊同樣的兇猛。只不過扎古內德始終靠自身的力量移動、攻擊着,而韓進靠縮地咒和地遁術不停轉換着方位,在扎古內德攻擊落空的同時,立即發動反擊。
韓進江沒有用全力。譬如說,他那重新淬鍊好的捆仙繩一直沒有釋放出去。因爲他知道,地下城中不止有一個扎古內德,還有一個阿爾奎特!
瘋狗是可怕的,一匹瘋狂的狼更爲可怕。而扎古內德變成的巨狼,不管是速度還是力量,都達到了讓人難以想象的適度。巨大的狼軀時而變得靈活無比,輕而易舉便避開了韓進的飛劍,時而又變得異常兇猛,瘋狂揮動的兩隻爪子猶如一道道紅色的閃電,在幽暗中留下刺眼的殘影。
韓進的氣勢一點不輸於扎古內德,穿梭往來的青芒這一瞬間化作一柄雷霆萬鈞的巨劍,下一刻又變成飄忽不定的寒芒,而他的身形更是無法琢磨。因爲明白自己移動的速度絕對無法和扎古內德相比,韓進索性完全靠着道法改變方位。有的進修,他留下的影子還沒有在扎古內德的視線中消失,又一條身影已在扎古內德背後出現。
這已經不是兩個人之間的戰鬥了,在外人眼中,好象有兩個,甚至幾個一模一樣的人在與一團模糊不清的巨獸演繹着殊死捕殺!
驀然,扎古內德發出淒厲的嘯聲,隨後放棄了韓進,向地面落去。與此同時,一叢叢、一簇簇黑色的植物張牙舞爪地生長出來。扎古內德仰首再次發出長嘯,不等韓進釋放淨光咒,那無邊無際的黑色全部被扎古內德自己發出的嘯聲震成齏粉。籠罩着近千米方圓的粉塵落在地上,讓整個地面變得一片黑亮,猶如一塊巨大的黑晶。
接着,扎古內德低下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遍佈空中的各色光芒,包括飛劍上散發的毫光、包括附近熔岩河傳來的亮光,都以一種肉眼可以察覺的方式向扎古內德涌去。下一刻,一片濃黑到了極點、深邃到了極點的世界籠罩在扎古內德身邊!
韓進突然發現自己什麼都看不到了,明明能感應出自己的飛劍,也知道飛劍就在他眼前,卻根本看不到!
在城牆上觀戰的深淵種族戰士們,只能看到一座如半圓形的黑暗穹頂驀然出現,但他們看不清裡面發生了什麼。
阿爾奎特發出一聲尖叫,陡然展開雙翼,身形化作一條明亮的銀線,以極快的速度向那座黑暗的穹頂射去。看到這一幕的吸血鬼們都愣住了,而下面的深淵種族戰士們也愣住了。這是要做什麼?難道阿爾奎特大人想和扎古內德領主一起轉攻那個人類嗎?有些不好吧……但只過了片刻,一個吸血鬼率先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隨後,很多吸血鬼也跟着笑起來。有什麼不好呢?!只要殺掉那個叫拉斐爾的人類領主,就是再好不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