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院長迴避了這個問題，推了推眼鏡，繼續說：“冉小姐，這件事情，我們會繼續追查下去。現在我代表院方，和你商談一下賠償的問題。這次的事故，院方在管理上有疏漏，我們也在反思，該負的責任我們絕對不會逃避。”
這是省城醫院，聽說要評什麼優秀單位了，這個時候要是爆出醜聞，評優指定泡湯。
張院長沒說出來，但我能猜到他的意思。
我想了想，答應了。
張院長眼裡劃過一抹喜悅，先是安慰了我一番，接着提出了賠償方案。
醫院免除了我媽住院期間所有的醫療費用，另外給一百萬賠償金，十萬元喪葬費用。
“冉小姐，你看這樣賠償行嗎？”
“行。”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下來。
張院長大概是沒想到我會那麼爽快的答應，吃了一驚，錯愕的看着我，反覆確認：“冉小姐，你答應了？”
我點了點頭。
張院長將信將疑的拿出一份事故處理協議書讓我看，說只要我簽字，就立刻讓人把錢打到我的賬戶。
我草草的看了一遍，協議書一式兩份，已經蓋了醫院的公章，將事故責任寫的很清楚，是院方失誤導致的醫療事故，賠償金也寫明瞭，打款時間是三個工作日以內。
我簽了字，一份交給張院長，另一份我自己收着。
簽完字，我直接去了太平間。
太平間的冷氣很足，燈光很亮，卻驅不散陰森。
好多牀位，都用白布蓋着。
我找到我媽所在的牀號，揭開白布，默默地看着我媽的遺體。
她的眼睛還沒閉上，我給她闔了兩次眼簾，她又睜開了。
我在牀邊跪下，哽咽道：“媽，對不起，都是我害了您。”
死一般的寂靜，除了我的呼吸聲，再沒有別的聲音。
“媽，我會給您報仇的！”
我一字一頓的說，輕輕撫着我媽的眼睛，把她的眼簾闔上，用手壓了一會兒。
再放開時，她終於閉上了眼睛。
工作人員在外頭敲門催促。
我緩緩站起身，示意他們可以進來了。
他們把我媽的遺體推了出來，送上車，直接運往殯儀館火化。
跟着去殯儀館的路上，我的心裡空落落的，想哭，但是沒有眼淚。
我沒有媽媽了。
這個世界上唯一愛我、在乎我的人，就這麼走了。
收殮骨灰的時候，手機響了，是一條陌生號碼來的短信。
“這是給你的一點小教訓，你要是再敢纏着我老公，下一次可就不是這麼簡單了。”
是王佳媛。
她在向我示威。
我盯着手機看了足足一分鐘，把每一個字都深深的烙印在心底，然後繼續收殮骨灰，送我媽回家。
回去的路上，接到了樂樂的電話。
“苒苒，你怎麼樣了？出了那麼大的事情，你怎麼也不對我說啊？你現在在哪兒？”
“我沒事，你別擔心。”我抱着骨灰盒，平靜的回答。
樂樂的語氣焦急的很：“我帶小朋友去外省參加比賽了，回來之後才知道你出事了。苒苒，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人呢？”
“我回老家了，等辦完我媽的後事，我就回A市。”
“後事？阿姨怎麼了？”樂樂倒抽了一口冷氣，“苒苒，到底出什麼事了？算了，我也不問你了，我這就去找你。”
樂樂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我的手抖得厲害，突然特別想大哭一場。
我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一個朋友。
和一場血海深仇。
回到家時，我發現我家的牆壁已經重新刷白了，門上也噴了漆，已經看不到那些污穢的痕跡了。
小桃在院子裡晾衣服，看見我奇怪的叫了起來：“苒苒姐，你不是在省城嗎？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
我緊了緊手，懷裡的骨灰盒格外沉重，墜的我幾乎站不穩。
我咬着嘴脣，怕一開口就會失控。
小桃跑過來，笑嘻嘻的說：“苒苒姐，我媽包餃子了，一會兒過來吃呀。”
我想衝她笑笑，可是我笑不出來。
我開了門，機械的走進去，發現屋子裡被打砸的不像樣子了，傢俱稀爛，滿地的破木板玻璃碴子。
小桃跟進來，瞪大眼睛倒抽冷氣：“我的天！苒苒姐，你家遭賊了啊？”
我把骨灰盒放下，回頭問小桃：“怎麼還沒去上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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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嘆口氣，秀氣的小臉一片鬱悶：“班裡有同學出水痘，傳開了，七八個同學感染了，我們全班都放假了，怕擴大傳染。”
她皺着眉頭，擔憂的嘟噥了幾句，怕落下功課。
“咦，苒苒姐，這個盒子是什麼呀？好奇怪，看着有點嚇人啊。”
我心口一緊，呼吸突然就被扼住了。
那是我媽。
明天我媽就要入土了，以後我再也見不到我媽了。
我媽是獨女，招了個上門女婿，我爸二十年前就走了，我媽說我爸死在外邊了，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外公外婆是逃荒過來的，在這個村子裡無親無故，我家沒有任何親戚。
前幾天王佳媛剛派人過來打砸過，村子裡不知道傳成什麼樣了。
現在我媽沒了，喪事只能一切從簡，否則她身後還要被人看笑話，九泉之下都閉不上眼。
我正發着呆，趙姐過來了。
“小桃，回家吃飯了。苒苒，你怎麼回來了？我剛纔叫小桃呢，看見你家門開着，不放心，就過來看看。”
她一眼就看見了骨灰盒，呆了呆，眼睛猛然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問：“苒苒，這是……”
“我媽。”我哽咽着輕輕摩挲骨灰盒。
趙姐嚇了一大跳，臉色刷的白了：“怎麼會這樣？手術不是很成功嗎？”
“我媽沒挺過二十四小時的觀察期。”
對於我媽的死因，我不能多說，一是和醫院有過約定，二是我不想打草驚蛇。
我還要去A市，我要報仇。
趙姐的嘴脣哆嗦的厲害，好半天才喃喃道：“怎麼會這樣呢？我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幾天不見，就……就這樣了呢？”
小桃也煞白着臉，眼裡閃着淚光。
“我五一回來，阿婆還好好的呢，這才幾天，她怎麼就……怎麼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