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凝久在醫院休養了一個月,出了醫院那天被接到了靳名珩在陽信的別墅,家裡除了王媽照顧,還有專業的育嬰師,營養師,以及一個護士,都是靳名珩從昕豐市帶過來的。
可是即便這樣,宋凝久也沒有輕鬆很多。自從醫院出來,住進別墅開始,她的神經就一直繃得很緊。雖然靳名珩嘴上沒說,可是每個舉動都在對她暗示,他不會搶走她的孩子,可是仍然於事無補。
多次努力無果後,靳名珩也漸漸感到疲累。爲她累,又加上兼顧昕豐公司總部的事,日子過得有些焦頭爛額。
“靳少,我建議你不如先回公司工作一段時間,或者十天半月過來看一次,我們再觀察一下宋凝久的情況如何?”她身體受了很重的傷,在這種精神高壓下,不可能休息的好。
心理醫生幾次以靳名珩朋友的身份過來,也只是躲在樓上,暗處觀察,偶爾試着與她接觸。她看起來與正常人沒有任何區別,可是抱着孩子時便有很強的戒心。
“那如果我這時候離開,以後是不是讓她接受更難?”靳名珩問。
心理醫生聞言,沉默,提出這樣建議,首先是在爲病人的身體考慮,因爲這是靳名珩關心的最大問題。
半晌,他點頭,然後又說:“事情總有兩面,她現在放鬆下來,身體養好,可能慢慢就會在不知覺忘掉這些。當然,有可能你們再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觸,她會慢慢接受你,只是這個過程,可能要比現在還要艱難。”
簡言之,這就是兩個選擇,一是養好身體,再讓她從精神方面重新接受自己。二是,現在就讓她經歷這個接受自己的過程,可是她的身體狀況卻不容樂觀。
他當然不願意離開宋凝久,甚至有些迫切的想要她重新接受自己。可是顯然,現在的宋凝久需要的不是自己,不但如此,自己還是造成她精神緊張的源頭。
醫生走了很久之後,靳名珩在書房裡獨自坐了很久纔出來,經過次臥室時,只有保姆在收拾。
“靳少。”見他站在臥室門口,保姆馬上喊了他一聲。
“她呢?”靳名珩問。
“宋小姐說今天太陽挺好的,又恰好小小姐醒了,便帶她去曬日晃浴了。”保姆回答。
靳名珩點頭,擡步,朝着日光室走過去。
其實這橦別墅是他在與宋凝久重逢後,自己讓人着手找住所時,花了比陽信縣市值多兩倍的價錢買的。這家人都去了國外,所以這裡是空着的。
他看中的就是這裡裝修很不錯,格局也不錯,日光室是獨自分割的空間。裡面有吊椅,上面鋪着厚厚的白色長毛毯,非常柔軟。
他走近,便看到宋凝久穿着居家服,只穿着襪子,鞋擱在了拉門外。將那個小女孩從搖籃裡抱了出來,毯子上又鋪了層薄毯,然後就將女孩放在上面。
她很健康,四肢靈活地又踢又噔着。大概很舒服,所以一點都沒有哭。
宋凝久也躺在毛毯上,臉側向孩子的臉,與她相對。她的頭髮鬆鬆地綁着,幾縷碎髮落下來,遮着瘦小的臉,可是上面的表情卻很恬靜寧和。
“寶寶,寶寶,小初初,我是媽媽嘛,媽媽的好寶貝,你要快快長大。”她總是喜歡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孩子的掌心,每當感覺她軟軟的掌心,有力而溫暖的包裹住自己,總是感覺心裡特別踏實。
靳名珩就那樣瞧着她,瞧着她低眸逗着孩子的模樣。心想今天的陽光真的很好,可以讓他清晰地看到她長長的睫毛,就連臉頰上那一層軟軟的絨毛都可以看得清楚。
真美!
他的宋凝久是不是就該過這樣的日子,這一直是他想要給她的安定。只是她如今的安定裡,卻不包括自己。
小傢伙不知何時起開始喜歡將自己的手指擱進嘴巴里,她再次給拽出來,拿紙巾擦乾淨。不經意地擡頭,便看到了門在拉門外的靳名珩。
四目相望,她眼睛裡除了意外,還夾雜着一絲驚慌。
靳名珩的心,被那樣的神色給扎的痛了一下。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他稍稍回神,便見甘泉站在那裡。他看了眼宋凝久,沒有說話,便已經走出去。
甘泉始終沒怎麼說話,一直跟着他的腳步回到書房。靳名珩沒有從回辦公桌,而是去了窗邊,掏出一支菸來抽,問:“什麼事?”
“動手的人找到了。”甘泉回來,讓他握着打火機的手抖了下。
他強裝鎮定地將香菸點上,吸了口,說:“不能在陽信動手。”
劉青雖然是個名不經傳的人物,可是動手的卻是陽信的一股黑勢力,如是在這裡動手,會有很多麻煩。
“人已經直接送到z城,慕少那裡。”甘泉回答。
靳名珩點頭,甘泉辦事他一向放心,只要找到了這些人,他們爲什麼對宋凝久,以及他的孩子動手,指使他們的又是誰,總是會有線索的。
讓他們與劉青見面,劉青就會明白自己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這件事表面是他們給劉青報仇,實際劉青出國僱傭殺手對靳名珠動手,說不定上家就是他們。
那麼他們的上家又是誰?z城裡的黑社會頭目?然後直接與昕豐市掛鉤?事情雖然越來越複雜,牽扯的人越來越多,他雖然承受着喪女之痛,可是整個人卻越來越沉得住氣。
因爲關心則亂,尤其這個時候他不能亂,如果亂了,不但母親的事查不明白,可能還會連累宋凝久。
有時候他也在想,或許放開她纔是最好的。可是這種情況下,他就算放手,那些人真的就不會動她嗎?更何況,算他自私也好,他還真的捨不得放。
“這邊我會盡快安頓好,然後親自去一趟z城。”靳名珩說。
很沉靜的口吻,可是彷彿猶能感覺到那種極力隱忍。他要親自去看看,去看看那些手上染了他妻兒鮮血的人。
“那麼,宋小姐是跟我們一起回去嗎?”甘泉問。
既然他們抓得是陽信縣的人,相信消息很快會傳開,他們雖然有政府的支持,可是始終存在許多危險因素,所以這事要越早安排越好。
靳名珩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昕豐市其實也不安全。因爲最幕後的黑手,絕大部分可能是在昕豐。他靳名珩自認在昕豐橫行多年,直至今日才知,也許有人一直都生活在自己的咽喉之地,並且可能隨時會被人砍中要害。
面對這個問題,他彷彿早就有了自己想法,只是還沒有決定,所以同樣沒有回答甘泉。
晚上吃飯的時候,他才下樓來。客廳裡沒有人,轉眸就看到宋凝久已經坐在餐桌邊,沒有意外的,身邊還放着嬰兒車。皺眉,她的身體不好,她卻時刻不肯離開這個孩子半刻。
“靳少。”見他走進客廳,保姆王媽向他打着招呼。
靳名珩微微頷首,走過來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然後說:“開飯吧。”
王媽應了一聲,便轉去了廚房。
靳名珩擡眼看着對面的宋凝久,桌子是橢圓的長形,大概可容納6人左右,他們分別坐的是主位與尾位。對於曾經親密的他們來說,這個距離太過遙遠,可是對於宋凝久來說,這個距離卻可以在每次用餐時,稍稍帶給她一些安全感。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虛虛地碰撞,然後她一邊假意攏着耳邊的髮絲,一邊低下頭去,所以並沒有看到他眼中的暗淡。或者她已經太久沒有認真仔細地瞧過眼前這個男人,並沒有發現他的改變。
靳名珩的目光從她發頂掠過,看向嬰兒車裡的孩子。她已經睡了,眼睛微闔,小臉粉嫩,睡得很是安詳。其實自這孩子被抱回來,他就沒有認真看過。
開始是他不忍去看宋凝久疼愛這個孩子的模樣,因爲那總是讓他不自覺地想起自己在手術牀上看到的,那個逝去的孩子,心一直在泛疼。後來他發現,只要自己稍稍有意願去碰這個孩子,宋凝久就會變得十分緊張,彷彿怕他隨時會將她抱走一樣。
此時,宋凝久看到他停駐在孩子臉上的目光時,心沒有來的緊張。她知道他畢竟是孩子的父親,她不該這樣,擱在桌子上的手收緊,努力剋制。
這時王媽已經上菜,色香味俱全的菜餚擺在中間,六菜一湯,只有一碟涼菜是給靳名珩準備的,因爲現在的宋凝久還不能吃涼。
可是六人位的橢圓形桌子,可以想像放在中間的飯菜總是讓人伸筷時不容易夠着。靳名珩長手長腳也就罷了,平時王媽總有在一邊將一些菜給她拔到私碟裡。
這樣的生活,真是累。
可是她不敢有異議,更不敢像以前一樣撒嬌和任性。當然,她本身就不是個會撒嬌的女孩子,他曾經揉着她的頭,說她這樣會吃虧。
想想也是,如果她會像宋一瞬那樣撒嬌,也許媽媽也許也會喜歡自己一點點。可是反過來,王萍根本也沒有給過她撒嬌的資格。
因爲從小沒有人給她撒嬌的機會,所以她不會撒嬌。可是靳名珩那裡,卻是曾經給過她這樣的資格的,還沒等學會,就已經變成了這個模樣。
餐桌上的氣氛,一如既往的有些沉悶。放進嘴巴里的食物,也無所謂香還是不香似的,就都那樣咀嚼着。
“寶寶既然睡了,王媽,送到回房裡去吧。”時間倉促,這裡並沒有設置嬰兒房,所以孩子一直是和宋凝久住在同一間。
“好的。”王媽放下給宋凝久夾菜的筷子,然後上前,彎腰去抱小小的夏初。
她手碰到夏初的那一刻,宋凝久還是抓着筷子的手不自覺地收緊,筷身相撞,發出細微的聲響。靳名珩擡眼,便看到她極力忍住的模樣,讓人心疼。
“我有事和你商量,只是把她抱上去睡一會兒。”他解釋,企圖讓她安心。
宋凝久臉上掠過一閃而逝的,被看破心事的狼狽,點頭,餘光還是跟着王媽的身影一直延伸到樓上。小傢伙睡得很睡,一路都沒有醒。
搖搖頭,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小久兒。”他的呼喚,最終拉回她的注意力。口吻輕緩而溫柔,帶出一絲繾綣。
宋凝久看着他,彷彿知道他要說什麼,所以心莫名地緊張着,擱下筷子的雙手都是汗。
靳名珩看到她這個樣子,他也放下筷子,似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問:“你想不想離開這裡?”
宋凝久聞言,眸子驟然擡起,眼睛裡帶着戒備。
“放心,我不會讓你和我們的……女兒分開,我只是想安排你們到別的城市單獨生活一段時間。”她現在這種狀況,他並不想告訴她真正的原因。至今爲止,她都以爲那天的車禍是個意外。他想她已經夠沒有安全感了,更不應該給她任何負擔。
“去哪?”她小心翼翼地問。
如果是回昕豐市,他應該直接說了吧?
“燕京。”他吐出一個陌生的城市名字。
宋凝久眼露詫異,雖然不明白他這麼安排的意圖,還是看着他,遲疑地問:“那你……”
靳名珩站起身來,慢慢走向她,蹲下身子與她平視,手撩着她耳朵的髮絲,說:“小久兒,你暫時和孩子過去,我公司還有些事。”
本來爲她關心自己而高興,可是看到她眸子裡的光亮時,他才驚覺到,原來她是這麼不願意見到自己。他的心來不及痛,她就已經慌張地起身,匆匆丟下一個好字,便上了樓。
她竟然視他如蛇蠍嗎?
接下來,靳名珩的動作很快,翌日便去已經打點妥當,親自護送宋凝久帶着孩子離開陽信縣,去了燕京市。燕京與昕豐地處南北兩地,所以天氣與氣候不同,這邊相對熱一些。街上的人都穿着夏裝,卻還是汗流浹背。
他們的車裡開着空調,宋凝久還穿着長袖長衣,穿過熱鬧而陌生的市區,進入某個社區公寓。環境很不錯,兩人在保姆、育嬰室、及保鏢的簇擁下進了電梯,直達19樓。
一梯一戶的設計,隱密性極好。
公寓也是複式的,樓下是傭人房,客廳、廚房、餐廳,雜物間等,樓上有三間臥室,分別人主臥、次臥、嬰兒房,以及兒童玩具房。房子很大,空間足夠三個大人在裡面活動,主臥是宋凝久在住,育嬰師被安排到了次臥,方便晚上照顧寶寶。
爲了讓她精神放鬆,保鏢也只在樓下,除了司機,其它人除非必要,不然不會出現在宋凝久的視線範圍內。而跟過來的保姆和育嬰師還都是陽信縣帶來的人,顧不得休息,很快便各司其職收拾去了。
靳名珩四周都巡了一圈,似是已經放心。回到客廳時,看到宋凝久的身子倚在沙發靠背上,眉宇間已經起了疲倦,手卻猶抱着睡着的小夏初,時刻都捨不得放手的樣子。
靳名珩走過來,蹲下身子,在她皺起的眉宇間烙下一個吻,說:“小久兒,我走了。”
她原本對於這樣的親密有些不自在,但是在聽到他這樣類似於告別的話時怔住。他的指尖趁機她的脣瓣上流連地摩擦了下,然後站起身。
宋凝久看着離開的背影,掀了掀脣,卻不知道說什麼,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關閉的門扉外。
她下意識地用手揪住胸口的布料,明明他每次靠近她都恨不能避開。可是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他真的走了,她的心爲什麼這麼空落,甚至有絲慌亂?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情緒感染了那個孩子,還是手下的力道不自覺的收緊,讓夏初感覺到了不舒服,她突然哇地一聲哭起來,然後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彼時,靳名珩下了樓,便看到有個穿着白色西裝,裡面着寶石藍襯衫男人倚在一輛銀色的瑪莎拉蒂車邊。脣角勾着笑,垂在身側的指間夾着一根菸,看着他走過來。
漂亮的眼眸,狹長,眼尾微挑,裡面溢滿戲謔的味道。他裝模作樣地擡起夾着菸捲的手,看了眼腕錶,說:“這麼快?還以爲我最起碼要等四十分鐘,怎麼也要睡個散夥覺纔下來。”
靳名珩挺拔的身影與他站在一起,身高其實差不多,都屬於勁瘦型,卻奇異的,身上都充滿讓人不容忽視的男人的剛硬力量。
靳名珩聞言,目光從他身上上下掃過,一邊拉開他副駕駛座的車門,一邊問:“四十分鐘?你原來這麼短。”
“擦!”本來他是調侃靳名珩太慢,因爲他雲三少可不是隨便會等人的人。所以男人聞言爆了粗,然後將手裡的煙扔在地上,踩滅,拉開駕駛座的門坐進去。
斜眼看着他說:“還會鬥嘴,說明你還有救。”
靳名珩也回視了他一眼,也只是一眼,沒有再說話。目光直視着前方,吐出兩個字,說:“開車。”
平時見他滿眸淬笑慣了,見他這樣一本正經雲翊還真不習慣,說:“喂,別這樣,你女人在這邊可是我罩着,怎麼也給本少笑一個吧?”
“少來,本少可是付了你海城建築那個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給你做酬勞,所以我是你的客戶,最好巴結着我點。”靳名珩不管什麼時候,彷彿都是那副拽拽的死樣子。
雲翊很想不屑地將那份合約擲到他臉上去,無奈他最近在爭家產,又後院起火,還需要他的支持。
手下發動引擎,將車子開出社區,一路往飛機場的方向開去,靳名珩的保鏢都跟在後面。自從宋凝久出事後,他身邊的保鏢都沒撤過。
車子開到機場,雲翊的秘書過來,喊了:“雲少,靳少。”然後分別將兩張機票遞上來。
“你要出差?”靳名珩看着雲翊,那眼神好像在指責。
“放心,這邊的人我已經打過招呼了,沒人敢亂來。”雲翊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他太過於小心。
兩人同時過了安檢,助理秘書加保鏢都分散在貴賓候機室,外面的催促登機的廣播響起,靳名珩站起身來。靳名珩看着他,這次沒有笑,正正經經地對上他的眸子,說:“雲翊,拜託你了。”
他不知道,自己多久纔會回來。
雲翊本來就是很放鬆的狀態,被他這樣一整,弄得也沉重起來。他點頭,直到看到靳名珩帶着他的人離開候機室,他才醒過來,低咒了一聲。被靳名珩鬧得,他也開始神神叨叨。
這時他的助理再進來,報告:“三少,少奶奶已經回來了。”
“什麼?”雲翊震驚,然後擡步便往外面走。
“哎,三少……”他的助理在後面喊,卻見他往候機室外的方向奔去。
大廳內,他們的航班已經在催促登機,秘書倒是很想問問,這差到底是出還是不出?
——分隔線——
靳名珩坐飛機先去了一趟z城,處理了劉青及陽信縣的那幾個頭目。那天的靳名珩,如同地獄裡爬出來似的,令那些混黑道的人都心生畏懼。
那些人的口風很緊,不過他使了詐,劉青就吐了一條重要線索,讓他查出這事與昕豐市的青爺有關。
他在昕豐市盤距多年,想動彷彿不是那麼容易,更何況他背後有沒有人自己也不知道。靳名珩儘管心裡着急,但很沉得住氣。他知道憑他自己弄不動這個人,那麼只有找個合作伙伴,而且這個還要是黑道出身。
甘泉列了幾個名單,卓越自然赫然在列。他拿到那份名單推敲了許久,因爲每個人都和那個青爺的關糸微妙,所以並沒有急冒然行動。
這天,他照舊去公司上班。自從陽信縣回來後,他手裡的幾個項目陸續啓動,人變得愈加勤奮,表面並看不出什麼變化,而實際卻藏了諸多心事。
正專注於手裡的文件,這時內線響起來,他看也沒看便接通,吐出一個字:“說。”
“是我。”那頭傳來靳遠的聲音。
他欲翻頁的動作一頓,問:“什麼事?”
“上來一趟。”靳遠丟下一句話,便掛了電話。
靳名珩只好合了文件,順手將自己處理過的兩個文件夾帶上,去了頂樓。敲門,在得到裡面的允許後,踏進來,問:“你找我?”完全忽略了稱謂。
靳遠彷彿也不計較,只看着站在辦公桌前的兒子,目光在他臉上停駐了兩秒,說:“坐。”
靳名珩將手裡的文件擱在他的辦公桌上,然後坐下來。
靳遠看着他,雖然每天見面的次數很少,甚至有時一週都未必見一面,可是靳名珩的變化太大。他從陽信回來後,都沒見他笑過。
“陽信的工廠已經動工了?”靳遠試探地問。
“這好像是我的私人投資,與公司無關。”他沒正面回答,模樣顯得冷漠。
這若是換作以前,靳遠肯定又會暴跳如雷。可是他今天沒有,只是看着自己的兒子,說:“你開食品廠可以選的地方很多,爲什麼要選陽信?”
陽信是外省,外省也沒什麼,他們全國各地都有生意。可是那麼一個偏僻的地方,也沒有什麼優勢,兒子卻在那裡待了很久。
靳名珩還是沒答。
靳遠知道,打小兩人的隔閡就是產生了,他不說,他也沒有辦法。只好嘆了口氣,妥協地說:“好,你的事我不過問,別耽誤公司的事就行。”
靳名珩去了那麼久,的確積攢了不少公事。
靳名珩聞言起身,往辦公室外走,手握住門把時,突然想起什麼。轉過身來,問:“爸,我媽出事的時候,是古鎮通往昕豐市的路上吧。”
靳遠聞言,面色一震,然後冷下來,問:“你又問這個做什麼?”
他問,是因爲當年的事是爸爸處理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以前沒問,是因爲爸爸很排斥提到母親。從前,他一直以爲是因爲他們的感情破裂,互相怨恨,更因爲唐媛這個第三者的出現。
可是什麼樣的怨恨,人都已經死了,都能讓父親排斥到如斯地步?
“爸,我媽到底做過什麼讓你厭惡的事?”他突然好奇起來。媽媽除了有精神病,他似乎並沒有聽過母親有做過傷害唐媛母子,或者父親的事。
靳遠迎上兒子的目光,臉色如以往一般變得極爲不好,他冷斥:“出去!”彷彿他的母親真的是他的恥辱,連提起都會髒了他的嘴一般。
靳名珩將他的反應收進眼底,也分不清心底涌上的感覺是什麼,只扭動門把,準備出門。
“名珩。”後面卻突然傳來靳遠的叫聲。
他不想轉頭,不想去看父親臉上露出的嫌惡表情,尤其是那表情是因爲母親。
“我知道你在做什麼,馬上停手吧,不要浪費精力,專心經營好公司,我的一切都是你的。”靳遠說,聲音透着那麼絲疲憊的味道。
這時靳名璞拿着文件已經走到董事長辦公室外,開始看到靳名珩站在門口詫異,然後又聽到靳遠的話——
——分隔線——
不管世界萬物如何轉變,總是阻止不了時間匆匆的腳步。宋凝久帶着那個孩子,在靳名珩刻意縈造的安逸環境裡,轉眼已經過了兩個多月。
夏初已經漸漸地長大,將近四個月的小丫頭,五官已經漸漸長開,雖然長得不像她也不像他,可是眉眼清秀,已經可以看出將來必定是個美人胚子。
尤其是那雙眼睛,大大的,看起來十分靈動。
因爲這裡的生活安逸,宋凝久又沒什麼架子,待育嬰師與王媽也像家人一樣,所以相處十分融洽。他們會定期去醫院給宋凝久以及孩子做檢查。
靳名珩每次收到醫院裡傳真過來的體檢報告,知道宋凝久現在的狀況良好,總是最欣慰的時刻。而宋凝久每次在醫生告訴她,孩子健康的時候,也會心存感激。
時間過得那麼快,雖然辛苦,可是卻是她最幸福的時光,彷彿也完全忘了這個世界還有一個叫靳名珩的男人,因爲她從來不提及,保姆與育嬰師自然也不會主動提。
南方的天氣總是與北方不同,經常下雨,氣候又潮溼,所以難得看到有像北方那像豔陽高照的時候。因爲剛剛下過一場雨,空氣也是粘粘的,她們已經在逐漸適應,尤其是宋凝久。
今天是給夏初接種疫苗的日子,人有點多,夏初不知道是哪裡不舒服,還是不適應這陌生的環境,身子一直動來動去,小嘴癟着,那模樣好像隨時要哭出來。
宋凝久只好將接種症給了保姆,讓她過去排隊,自己抱着孩子到窗邊去逗她。除了過分年輕,她的模樣已經與那些抱着孩子的媽媽沒有什麼區別。
“寶寶,看那裡,有鳥哦,小麻雀,嘰嘰喳——”她被夏初小手包裹的那根手指晃着,逗得小丫頭終於笑起來。
“宋凝久!”這時身後傳來一聲招喚。
她有些疑惑地轉頭,然後便看到接種室前排着長隊的背景,一身西裝革履的男子站在那裡。帥氣的臉上掛着笑,而看到她懷裡的孩子時,又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米學長!”同樣感覺到不可思議的還有宋凝久,離開昕豐市後,她還是第一次在外地遇到熟人。
米釐看看她,又看看她懷裡捉着她頭髮往嘴裡放的小娃娃,有些遲疑地問:“你女兒?”
“嗯。”宋凝久一邊應着,一邊將頭髮從女兒嘴裡拽出來。可是自己的黑色髮絲全纏在她的小手上,她又死死攥着。她怕勒疼了她,所以低頭哄着:“乖寶寶,放開媽媽的頭髮,痛痛哦。”
可是小夏初根本就不懂她說什麼,不止沒放開,還呵呵地笑着,手足舞蹈,扯得她頭皮都有些痛。
米釐就站在那裡,看着她與女兒的互動,很想問她什麼時候接了婚,可是想到她與靳名珩的事,又怕她覺得尷尬。這時保姆過來,喊:“宋小姐,我們可以進去了。”
“好的。”宋凝久應了聲,連忙對米釐抱歉地笑笑,然後抱着夏初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