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初映是以一個合作伙伴的身份,站在陸東庭的利益面思考問題,並且提出建議。
陸繼安前些日子才因爲某個投資項目虧了一個億被陸長南教訓了一頓,昨天的花邊新聞又將陸長南氣得沒有好臉色。
若是這個時候有點什麼喜訊,陸長南心情一好,衡量子孫的天秤,肯定會往陸東庭這家偏倒。
陸長南已經是七八十歲的老人了,年輕時爲了事業拼命,年老後便落下了病根,心臟也不太好,恐怕也撐不了多少年頭。
目前,陸東庭在陸家,也就對陸長南這個爺爺還心存尊敬,在奪權這方面,向來沒做出過忤逆陸長南的事來攖。
但是陸東庭和陸繼安的關係就不一樣了,二人之間基本沒什麼親情可言,再加上利益衝突,爲了自身利益,大可暗中不顧情面,況且也是陸繼安自己不爭氣。
姜初映覺得抓住這個時機,對陸東庭有利無害償。
姜初映將自己以上想法說出來,陸東庭沒什麼多大的表示,眉梢都沒擡一下,“這事我自有分寸,你不用操心。陸繼安那邊,你提防着他一些。”
姜初映表示明白,之前陸繼安就對她起了疑心,在陸長南面前有意無意探她口風,想讓她說漏嘴和陸東庭的關係,好在她反應快,沒露出破綻。
當初陸東庭讓她離開,自然是考慮到了這層原因。
要是陸長南知道了她爲陸東庭辦事互幫互利,不止會遷怒她,陸東庭在他心中的印象也定會大跌。
“你一直都知道蘇窈懷孕了嗎?還瞞這麼久。”姜初映站在他面前,像尋常友人一樣說話,踩着高跟鞋的腳還微微擡起了前腳掌,用鞋跟支在地上點了兩下。
就像是她以前剛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在他面前放不開,就總愛做這個動作,故作輕鬆,掩飾情緒。
陸東庭並沒有回答她,只是稍微點了點頭,隨後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腕錶,只說:“時間不早了,可以下班了。”
“嗯,”姜初映吹了頭,站穩了腳,看了眼自己的腳尖,最後溫聲說了句:“你以後也別工作太晚,孕婦孕期敏感,需要陪伴。”
每一個字,無不透露着心酸。
心裡空落落,驀地想起一句話,衣不如新。曾經她還想過陸東庭有了孩子會是什麼樣子,如果真的能跟他組成家庭想必是美好的,這個疏離冷峻的男人,那時候會不會眉梢眼角都會露出暖意?
但是她現在無法想象,一來想象不出他那個樣子,二來,她還是不忍去想他成爲別的女人的孩子的父親。她還放不下,暫時就不要對自己這麼殘忍了。
她說完轉身,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突然回過頭,說:“你今天晚上不出來嗎?江御笙他們都訂好地方了。”
“不出來了。”陸東庭拿起掛在椅背上的西裝。
“好。”姜初映先一步離開了。
陸東庭出了辦公室沒看見蘇窈人,又去總經辦的辦公室看了一圈,只有兩三個加班的員工,哪有蘇窈的身影。
他拿起電話撥了過去,卻無法接通。
陸東庭臉色微冷,收起手機乘電梯去B1層提車,一處電梯,就看見了倚在黑色轎車旁的蘇窈,她正垂着頭,百無聊賴的用腳摩挲水泥地上的灰。
陸東庭有些緊繃的臉色見到她的那一刻才緩和了些,他用鑰匙解鎖轎車。
車子突然發出鳴響,車燈閃了閃,蘇窈嚇得不輕,先前還散漫的姿勢頓時繃直了,可見剛纔入神有多深。
陸東庭走過去,問:“在想什麼?”
蘇窈抿着脣,微微揚起下巴,用手順了順長髮,然後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溫言道:“在想事情。”
“想的什麼事情?”陸東庭坐進車裡,很有耐心的跟她一問一答。
“女人該想的事情。”
“女人該想的事情不久是男人嗎?”
意指很明顯,你在想我?
蘇窈呵呵笑了兩聲,面不改色的說:“我能想的男人多了去了。”
“哦?還有誰?”
車子開動,蘇窈悠閒的靠在車座上,用手撐着窗,看着慢慢倒退的昏黃停車場,慢悠悠的說:“歐美港韓,隨便數數一隻手也數不過來。”
陸東庭嗤笑,“女人要懂得矜持。”
蘇窈停了一下,簡直笑開了,下一秒又裝作十分嚴肅認真的問:“你知道直男癌是什麼意思嗎?”
陸東庭又不刷微博,他肯定不會知道這個詞,但是也分辨得出好壞,一看就是個帶着明顯諷刺意義的字眼,於是他沒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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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裡,蘇窈發現別墅出了院子裡的照明燈亮着,整棟裡屋一片漆黑,張嬸沒在。
蘇窈纔在狐疑,在門檻換上拖鞋,陸東庭就立刻催促她去做飯。
蘇窈,“……”她還以爲昨天陸東庭只是一時興起說說而已。
“張嬸怎麼不在?”
“請假了。”
蘇窈未免覺得蹊蹺,昨天他才說要讓她親手做飯,張嬸今天就請假了,通常這種事張嬸都會跟她知會一聲。
蘇窈一邊繫上圍裙往廚房走,一邊溫淡的開口:“我可做不了滿漢全席,做兩三個小菜將就吧。”
“隨你。”陸東庭站在冰箱前拿出冰水喝了兩口。
大冷天的,他還是沒有喝熱水的習慣,蘇窈看了他一眼,從冰箱裡找出食材準備做飯。
陸東庭上樓去換衣服,下來之後,一會兒看看蘇窈進行得怎麼樣了,一會兒到酒櫃前尋思待會兒喝什麼酒好。
看了看覺得洋酒不好,又去了地下室看看有什麼紅酒適合今天晚上的‘小菜’。
陸東庭收藏了不少好酒,地下室裡整齊排列着好幾列放酒的鐵架、櫃子、和木箱等。
最後挑了一瓶珍藏的1921年的酒,拎着上去了。
蘇窈將菜做好上桌,叫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陸東庭吃飯。
陸東庭看着穿着圍裙,頭髮簡單挽起的蘇窈,就像是尋常夫妻的日常生活,他還挺滿意的。
拉開椅子坐下,他目光悠然的看了眼蘇窈,問:“你累嗎?”低沉的語調,卻稍稍上揚的尾音,聽起來他心情還不錯。
蘇窈臉上堆着不真不假的笑,“等我做完了才問我累不累?”
蘇窈是有那麼久沒做過這麼多菜,困得慌,也不想自己做,要是早知道張嬸請假了,她是斷然不會自己在家做的,在外面隨便吃點什麼都好。
見陸東庭尋來啓瓶器,將桌上那瓶紅酒打開,一股幽幽醇香躥入鼻尖,搞得蘇窈想喝一點了。
她確實已有許久未曾喝過酒,就像沒有親自下廚那樣久。
“紅酒裡不少營養物質,孕婦少量啜飲還可以促進吸收增進食慾。”
陸東庭見蘇窈巴巴的望着,他挑了挑眉,又去酒櫃上拿了只倒放着的紅酒杯過來,往裡倒了小半杯,說:“可以適量喝一點。”
蘇窈笑了笑,在鼻尖聞了聞,喝了一小口,略滿足。
陸東庭說:“簡直不像個孕婦,又是穿高跟鞋又是化妝,還喝酒。”
蘇窈晃了晃酒杯裡的湛紅色液體,從善如流答到:“枉你在美國呆了十幾年的時間,思想怎麼還是不懂得變通?我習慣了高跟鞋,走路時注意姿勢影響不大,見過那些街拍的歐美明星嗎?挺着七八個月的孕肚,踩着十公分高跟風裡來雨裡去的購物,甚至是健身。”
蘇窈抿了那麼一小口酒,似乎話就多了起來,不同意他的見解,便跟他爭論了一番,一時忘了自己的初衷。
陸東庭面不改色,“你好意思跟人家比,你有人家那身體素質?你平時運動和健身了嗎?”
蘇窈啞口無言,又拿化妝品說:“我的都是孕婦可用的,”沒有什麼什麼有害物質,“絕對沒有危害。”
“你就是一張嘴會說!”
蘇窈做的纔是家常了些,跟紅酒不太配,但是陸東庭看起來心情甚好。
蘇窈不知道他到底在高興個什麼勁兒,以前她費盡心思做了那麼多好吃的,也沒見他多看一眼過。
她半撐着腦袋看着他,才那麼一點點酒,她就像醉了一樣,提不起勁,但是思緒卻越來越清晰。
良久,她垂着濃密的眼睫,脣角揚起好看的弧度,目光定格在杯子裡殘餘的液體上,色澤鮮亮。
蘇窈幽幽的開口問:“陸東庭,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呢?”
她沒擡頭去看陸東庭的表情,揉了揉太陽穴,沒等他回答她就自顧自的說:“我喜歡女兒,”她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如果你是個男孩子的話,現在就手起刀落揮刀自
宮吧。”
---題外話---9.7第二更。
正文 159.158.給我戴了頂那麼大的綠帽子,讓我臉往哪兒擱
陸東庭想說的那句話還沒說出口,就因爲這句話而斂去了眉間的柔和。
厲眸倏地擡起看着她。
蘇窈嘴邊還噙着笑意,眼睫低低的垂着,看似眉目溫柔地跟肚子裡那正在成形的小胚胎對話。
陸東庭不知道在何時已經擱下了筷子,蘇窈彷彿沒看到,補充道:“免得來這世上又過得不太平,當人家的棋子工具有什麼好的呢?”
說道最後,尾音不自覺的參進一絲淡淡的嗤笑。
隨後她擡起頭,攢出個半真半假的笑問陸東庭:“你覺得我說得對嗎?償”
“你又想怎麼樣?”陸東庭清雋冷硬的臉上露出一抹嘲諷,他抽了張餐巾紙擦嘴。
“……又?”蘇窈重複了一下他話中的某個具有強調意義的字眼,愣了不到一秒,溫聲一笑,“我又能怎麼樣呢?我只是不想我孩子成爲你陸東庭往高處走的踏板而已。”
陸東庭直直的望向她,周遭的氣氛頓時讓人喘不過氣來,蘇窈倒若無其事的用筷子撥了撥碗裡的青菜。
陸東庭沒再動筷,應該說是沒了吃東西的心情,整個人看起來都有點意興闌珊。
他低聲冷笑了兩下,說:“沒想到你就是這麼看我的。”趁蘇窈還沒說話,他又說:“也是,什麼樣的人看別人也是什麼樣的。”
“難道不是嗎?”蘇窈懶懶反問,“你陸東庭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冷情冷性,逐權謀利步步爲營,我承認我當初做了那件事之後,跟好人就沾不上邊,但若是以此論好壞,我們不過是不相上下而已。”
不,應該是她遠遠比不上陸東庭。
他比她多活十年,見過的形色之人多之又多,在關係複雜的陸家,以至於陰謀陽謀的商場上拼鬥那麼多年,縱使泰山壓頂也能喜怒不顯,她是萬萬比不上他的。
就像今天,她不過是聽了幾句話就感到不痛快,並且有持續發酵的傾向,所以也故意去尋他不痛快。
陸東庭的笑斂了個徹底,指着她說:“蘇窈你真是挺能了,少他媽聽見風吹草動就胡亂給我扣帽子。你那些破事我幾時問過你了?”
陸東庭臉上浮現出幾抹冷冽的不耐煩,俊臉緊繃着。
蘇窈憋進胸口一口氣,環着胸看着對面的男人,輕挑嘴角,“我破事那麼多,我哪知道你說的哪些?”
陸東庭抿着薄脣,沉默了兩秒,眼神也狠了些,點了點頭說:“跟自己姐夫摟摟抱抱,我追究過?”
蘇窈一聽氣得要命,他幾時看到她跟秦珩摟摟抱抱了?
哦,那次晚上在她家樓下,他也不知看了多久,被她看見的時候,眼神清冷淡漠的瞧了她一眼,調轉車頭就走人。
蘇窈猛地又想起蘇西溪和秦珩訂婚禮那天,姜初映闖進休息室看到的那一幕,心裡一下就反應過來。
蘇窈氣極反笑,“你跟姜初映摟摟抱抱我不也沒追究過?多少次半夜三更出去,誰知道你們幹了什麼?大街上就按捺不住了,不如干脆將人扶正得了,省的給我戴了頂那麼大的綠帽子,讓我臉往哪兒擱?你臉大心大,外面的風言風語你能充耳不聞,像處理一樁生意似的交給下面的人處理。社會對女人可沒那麼寬容,你頂多被人說成花心風流,這對男人來說還不一定是壞話,但是別人會怎麼評價我呢?”
她一字一句的說得緩慢,吐字清晰圓潤,生怕他聽不清似的。
蘇窈面上不動聲色,實則心中早已颳着一場海嘯,一個浪頭將她甩翻,如同做過山車一樣昏頭昏腦。
而在陸東庭聽起來,早就發覺了她的無理取鬧,但這些話在這種針尖對麥芒的情況下說下來,那纔是她的真心話。
陸東庭微微點頭,“這纔是你的真心話?”
蘇窈理所當然的微揚頭顱,“既然你讓我安安分分的當你陸太太,你陸東庭是不是要以身作則,既然是已婚男士,就少跟什麼舊情人拉拉扯扯,難看不難看?”
陸東庭冷冷盯着他,聲音裡含着隱怒,“你真是有意思,我算是跟你說不通了,”說完用筷子指了指蘇窈,淡聲自嘲,“看來以前跟你說的全他媽都是廢話。”
蘇窈梗着看着他起身,椅子跟地板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他踩着腳步上樓去了臥室。
蘇窈被那聲音驚了一下,耳朵疼得慌,看着他偉岸的背影,藉着餐桌上方那盞吊燈看了看自己白淨的手,無名指上的鑽戒閃爍的熠熠的光芒,她輕笑了一聲,“真是沒意思。”語氣頗是無所謂。
不知是說自己還是陸東庭,抑或是這段婚姻。
蘇窈還兀自坐在飯桌前,用筷子慢條斯理的吃着飯,沒過一會兒就聽到臥室的門再打開,穿戴整齊的陸東庭從樓上下來,看也沒看她一眼,大步流星的出門了。
不下片刻,外面響起轎車引擎的聲音,從車庫出來的轎車車燈閃進別墅客廳,沒過一會兒,外面就歸於一片昏黃的寂靜。
蘇窈看着面前一桌子的食物,空空的位置上,放着一杯未喝完的紅酒。
蘇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語成讖,陸東庭說‘她做他就吃’的時候,她回了句‘話別說那麼早’,那些菜,他果然沒動多少。
蘇窈猶自在淡笑,放在膝蓋上的手,手指絞在一起,過了一會兒又不爭氣的想哭,便灑了幾滴淚,她覺得自己像個神經病,若是剛纔的話用更重的語氣說出來,那更是聲嘶力竭場面失控。
等到桌上的食物變成貨真價實的殘羹冷炙,蘇窈才起身將東西全部倒進垃圾桶,整理好廚房之後便洗漱上
牀。
睡前她收到顧漣漪的微信:“你跟陸東庭吵架啦?”
蘇窈一頭霧水:“怎麼這麼說?”
顧漣漪發了個白眼的表情:“寧欽告訴我了,陸東庭本來不去他們弄的生日宴的,好像是要和你一起過,但是後來陸東庭又一個人去了,臉色很難看。”
蘇窈看着‘生日宴’那三個字,思緒有一瞬間是模糊的,陸東庭今天生日?
她愣愣的握着手機,前後理了理這兩日陸東庭的反常,一同買菜,讓她親自做飯,還心情不錯的開了紅酒……
逛超市不是想秀給旁觀者看,讓她親自做飯是想讓她親自做頓生日宴,破例讓她喝了點小酒,也是爲了慶祝。
蘇窈心底平生出一股悔恨來,並且有不斷膨脹的趨勢,她坐在牀上,看着對面的電視牆怔怔的發神,漆黑的電視屏幕裡映出她有點不知所措的表情。
顧漣漪見蘇窈久久沒有回覆,又發去一個:“你還在嗎?你們倆怎麼回事?”
蘇窈匆匆回了一段話:“先不說了,你給我他們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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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東庭的幾個好友,在酒店包了一間包廂給他慶生,結果他早早的就拒絕了,幾個好友只好當做尋常聚會來吃頓飯然後各回各家了。
結果倒是沒料到,陸東庭中途出現在包廂。
跟季遠驍坐在一塊兒的姜初映從他進來開始,眼睛就沒離開過他。
江御笙看他那副陰鬱的表情就知道有事,故意戲謔:“不是過二人世界嗎?”
陸東庭看了他一眼,沒吭聲。
氣氛頓時有點尷尬,之後是沈居然挑起一個話題,氣氛又活絡起來。
姜初映想也不知道他爲什麼要找個總是給自己尋不快的女人,連個好好的生日也過不安生。
她皺眉看着自斟自飲的陸東庭,心裡越發對蘇窈不滿。
通常一個女人眼見愛的男人找了個連自己都比不上的女人,不甘心的情緒就像潮水席捲而來,在一個緩慢的過程中,將她完全覆蓋。
姜初映的目光太過專注而直白,季遠驍只消看一眼便已經知曉她在想什麼,不由得嗤笑一聲:“是不是覺得,如果他身邊的女人是你,他過得能比現在舒心?”
姜初映抿緊紅脣瞥了他一眼,季遠驍只用二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可蘇窈能給他的東西,你永遠也給不了。”
姜初映心中一‘咯噔’,想要阻止季遠驍接下來的話,但是已經來不及,“是感覺。你永遠不能讓他爲你借酒澆愁。”
姜初映呼吸有些滯緩。
陸東庭喝了不少酒,聊了幾句就要離開了,離開前囑咐:“吃的喝的算我的,先走了。”
陸東庭前腳剛走一會兒,姜初映忍不住追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