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東庭腳程快,姜初映跟出大堂的時候,她往亮如白晝人來人往的大堂和旋轉門張望,就是不見陸東庭的身影。
她喘着氣,正想倒回去的時候,餘光掃過某處,突然捕捉到熟悉的身影,高大的男人立在前臺。
姜初映幾步小跑過去,看着陸東庭正拿着房卡要走,她拉住他,“你不回去?”
“早點回去。”陸東庭看了她一眼,淡然的囑咐了她一聲,拿着房卡往電梯的方向走去攖。
陸東庭的眼睛如同蘸了墨,濃濃的一片深色,因爲喝了酒的緣故,黑色的瞳仁在澄澈的燈光下熠熠生輝。
姜初映被看得一怔一怔的,直到他走遠了她才大步跟了上去。
陸東庭身上酒意很濃,姜初映也知道他喝得有點多,但他像沒事人一樣,一身挺拔的西裝站在那兒,身形高大沉穩,他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面色無異。
姜初映走到她身邊站定,陸東庭瞟了她一眼,隨意一問:“怎麼了?償”
“沒什麼,”姜初映搖搖頭,“江御笙他們訂包間的時候,給每個人都訂了房間,怕玩兒嗨了,免得再折騰回家,不方便,他們幾個還真是有自知之明。”
姜初映說着,似乎是覺得有趣,面露笑意。
她站在他身邊,看着電梯的反光鏡面裡並肩而立的兩道影子,覺得有種久違的熟悉和愉悅,漂亮的丹鳳眼悄然眯起,笑容輕柔,紅脣微微抿着。
陸東庭隨口問:“你也住這裡?”
“我自己開車來的,喝了點酒,就在這兒歇一晚上好了。”姜初映說。
“嗯。”陸東庭應了之後便沒有多餘的話,神色慵懶疲倦,對什麼都不甚感興趣的樣子。
從認識他的時候開始,姜初映就知道陸東庭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日復一日,年輪帶給他的是是他更加穩重的閱歷,屬於一種成熟男人的沉穩,能在他臉上看見這麼明顯的情緒變化,應該要從蘇窈出現之後說起。
想到此,姜初映臉上的笑容有些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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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窈直接將車停在酒店外面的露天停車場。
上城十一月的晚上,氣溫乾燥又冷冽,蘇窈出門的時候急吼吼的只換了條破洞牛仔褲,t恤外面只套了件中長的針織開衫,從家裡出來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此時一打開車門,驚得打了個寒顫。
她拎起副駕駛的包和另外一隻印有某名品logo的袋子下了車。
穿越過旋轉門,蘇窈直奔顧漣漪發給她的包廂號,因爲走得急,她小口喘着氣,走到門口,她定了定心神,輕輕推開門探了個腦袋往裡面看,一桌子的熟人告訴她沒走錯地方。
但是找了一圈卻沒見到陸東庭的影子。
“誰在那兒幹什麼呢?”
蘇窈怕自己眼花沒看清,正找得專心的時候,正對着大門方向的沈居然發現了她,朝她一聲厲喝。
蘇窈尷尬。
把門推開了些,又將東西藏在身後,小聲問:“陸東庭呢?”
沈居然一看是她,很是愣了一下,心想這兩口子是不是有病,一個前腳剛走,一個跟着又來找。
優哉遊哉抽着煙的江御笙露出個譏諷的笑,“早走了,還找幹嘛。”
蘇窈沒吭聲。
席間有兩道極其不善的眼神,一道來自江御笙,另一道來自季遠驍。
寧欽拍了一下江御笙,笑說:“你會不會說話?小心到時候老陸找你事。”
江御笙嗤了句:“他樂意當冤大頭有什麼辦法?”
蘇窈臉上的笑有點掛不住。
“閉嘴吧你。”寧欽將就酒杯他嘴上扣。
好歹蘇窈是顧漣漪的閨蜜,寧欽還不至於坐視不管,蘇窈沒見到陸東庭,也站在門口沒進來,寧欽起身走到她跟前,“出去說。”
然後在一衆好友探究的神色中帶上了門。
站在走廊上,寧欽拿出手機一邊撥號碼一邊說:“吵架了?”
蘇窈抿着脣尷尬一笑:“不算吵架。”
他又偏頭去看蘇窈藏在身後的東西,溫潤的笑意中帶着些許打趣:“禮物?”
蘇窈沒說話,又將禮物往身後藏了藏。
寧欽會意之後便不再多問,這邊也打通了陸東庭的電話:“你在哪兒?有……”
趁他話沒說出口,蘇窈趕緊用口型告訴他:先不要告訴他我在這兒。
寧欽瞭然,做了個‘噤聲’的姿勢,朝聽筒那邊說:“沒什麼事,就是問一下,怕你酒後開車出事。”
寧欽掛了電話後,將陸東庭的房號告訴蘇窈,蘇窈感激的說謝謝。
寧欽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但說無妨。”
寧欽摸了摸鼻子,說:“蘇窈,你別怪我多嘴,你知道老陸的性子,有時候確實冷了點,也不愛做無謂的解釋。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還是挺在乎你的,不管你們當初結婚是爲了什麼。今天他過生日,別掃了他的興。”
蘇窈聽得心跳不止,她攥緊了手中的包和紙袋,良久纔開口說:“謝謝。”
蘇窈乘電梯上了29層,直到站在房門前也收斂不住心裡的忐忑。
蘇窈擡起手,正準備按下門鈴的時候,門開了,蘇窈頓時眯起眼睛。
姜初映站在門內,看見蘇窈的那一刻,眼中閃過詫異,轉瞬即逝,她又已經恢復了平靜,溫聲打了個招呼:“陸太太。”
蘇窈原本忐忑不定的心,此時莫名的歸於平靜,她挑了挑眉梢,好整以暇的看着姜初映:“姜律師?”
“是。”姜初映中規中矩的答了聲。
蘇窈笑得微甜,“你不用對我畢恭畢敬,我又不是你上司。”
“你是我上司的太太,該有禮貌還是要有的。”
“哦?既然如此,那我能不能多問一句,你這麼晚在你上司的房間裡幹什麼呢?”蘇窈捏準笑意所達的程度。
姜初映也不動怒,解釋:“陸總喝醉了,我給他送解酒藥。”
“謝謝姜律師,你真貼心。”
姜初映對蘇窈面不改色的陰陽怪氣感到心中不快,好在她在律師界也算個老手,風雨不動還是做得到,於是淡淡回擊:“我做得再多,也算不了什麼,不過……”她看了一眼蘇窈手中的東西,低垂的眼皮蓋住裡眸中的譏諷,“倒是陸太太現在纔來,會不會太晚了。”
“晚?爲什麼會晚?”蘇窈裝作不懂的反問。
姜初映沉住氣,“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你在說什麼?”蘇窈百無聊賴的跟她周
旋敷衍,心想她什麼時候才願意給她讓個路呢?擋在門口她也不好進去。
“蘇窈,你如果不愛陸東庭,至少別三天兩頭找他麻煩,你想得到的也到手了,能不能別折騰他人了?他的時間不是用來浪費跟你鬧脾氣的。”
蘇窈聽着她言辭鑿鑿的批判,心中冷笑不止,“不知道姜律師是站在什麼角度說這些話的?下屬?律師?還是……前女友?我折騰我老公到底關你什麼事呢?你一次又一次的批判我,我是在搞不懂,無論你是站在哪一個角度,你似乎都沒那個權利。”
姜初映語塞,臉色有些青白,本就英氣的眉眼,即使化着豔麗嫵媚的眼妝,冷冷看着人的時候還是很凌厲。
蘇窈腳上穿了雙露腳背的平底單鞋,而姜初映一米七幾的個子,還穿了雙十公分的高跟鞋,擋在她面前,完全擋住了她的視線,使她根本看不清裡面的情形。
蘇窈越發覺得有些不耐煩,也表現在了臉上。
她側了側頭往裡看,恰巧就看見手裡拎着只杯子在喝水的陸東庭走過來,看見她的時候,深邃的眼神有些冷意。
蘇窈也不吭聲,就那麼看着他。
頃刻,陸東庭將被子放在旁邊的歐式鬥櫃上,踱着步子走向玄關處。
姜初映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突然意識到,將他老婆擋在門外,似乎有點不再理,於是立刻鬆開了門,往旁側站了站。
陸東庭看了蘇窈一眼,然後將目光移開落在姜初映身上,平緩的聲線說道:“你回去吧。”
“好。”姜初映點點頭,從蘇窈身旁經過,腳步微不可絕的頓了一頓,瞄向蘇窈的時候眉頭皺得緊緊的。
陸東庭手扣着門,看了眼站在門口抿着嘴脣的蘇窈,聽不出異常的嗓音低沉說了句:“你是想離開還是想進來?”
蘇窈撇了撇嘴,故意‘哼’了一聲,從他面前徑直走進去。
---題外話---第二更。
正文 161.161.對你好,你卻整日尋思着怎麼讓我難受,你良心呢
那一聲‘哼’帶着點不滿,還帶着點小女孩子家發脾氣的嗔怨。
姜初映條件反射的扭頭,身後的門砰的剛好關上,姜初映站在走廊中,滿腦子都是陸東庭那一閃而過的微揚的嘴角。
蘇窈沒好臉色,他不僅沒有不耐煩,沒有生氣,反倒是在笑?
姜初映想起季遠驍那句讓她心臟驀然墜沉的那句話——你永遠不能讓他爲你借酒澆愁。
他是男人,他有更多重要的事要做,當初的她只知道他有一大堆事要忙,他和他母親孤兒寡母在國外,遠不及呆在上城總部的陸二叔等人有優勢,爲了爬得更高,他步步爲營處境艱難,經常加班到凌晨,當空中飛人滿世界的飛。
她哪還會奢求他爲她的事心煩償?
事業心太重的男人,終歸不能也不會被兒女情長所牽絆,所以她安安靜靜站在他身後,希望可以做他的後盾。
可如今想來,她曾經的想法,就已經在註定她會錯過可以對他任性的年紀和時機。
又或許是她從一開始就將他們之間的感情定義錯了,以爲他是特別的,他們之間不需要爭吵,不需要甜膩溫馨的你儂我儂。
可感情二字,哪能長期溫淡下去?細水長流並不是溫水煮青蛙,當你感到棘手的時候,感情早就在不知不覺中走向完結。
時過境遷,隨着年齡的增長,人的想法也會改變。
不可否認的是,她羨慕蘇窈,羨慕她這個如日初生般滿滿都是膠原蛋白的年紀。
姜初映回到自己的房間,站在衛浴間偌大的鏡子前,脫下浴袍打量自己,從臉到胸
部,到纖纖細腰和一雙筆直的長腿。
她平時有注意塑形和養生,身段姣好,皮膚緊緻,但是笑起來的時候,眼角那一絲淡淡的魚尾紋提醒她,她是要快三十歲的人,再過一兩年,從身體機能到生理都會逐漸開始走下坡路。
在這逐漸走向乾涸的年紀,她就像是迴光返照一般,有着細膩的皮膚與尚還豐滿圓潤的胸
部,身體狀態達到最佳的黃金時段,卻沒有人造訪,如同一棟空房子,再光鮮亮麗卻掩飾不了它的空洞。
有一種不甘心的情緒幾乎要將她湮滅。
她緩緩閉上眼睛,腦海裡浮現出陸東庭的臉,她用手撫摸的自己,想象那是陸東庭骨骼雅緻的手指,剛沐浴過的他,露出強健的雙腿和壁壘分明的腹肌站在她面前。
手從鎖骨一路往下,劃過兩團飽滿的柔軟,到平坦的小腹,剛觸及一片秘密之處時,腦海裡的畫面如同突然跳幀,出現的竟是蘇窈光着身子躺在陸東庭身下嬌喘的模樣,媚眼如絲,雙頰酡紅。
她有着比自己更加年輕美好的身體,精緻無瑕的皮膚,以及能讓男人興奮的一切因素。
姜初映猛地睜開眼睛,像着了魔一般,揮手便將盥洗臺上的物品全數掃落在地。
她雙目通紅的盯着鏡子裡的自己,慢慢捂着自己的臉頰,低低的嗚咽了一聲。
不甘心,她不甘心,她本來有機會將自己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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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窈在玄關處脫下鞋,黑色奧賽鞋裡面光着腳,露出的腳背被凍得有些蒼白。
然後趿拉着拖鞋往裡走,環視了一圈,裡面還十分整齊,沒有任何生活過的痕跡,出了沙發上搭着陸東庭的黑色西裝外套。
她咬着脣轉身,正巧見默不作聲的陸東庭端起了放在鬥櫃上的被子從她面前經過,餘光都沒分給她一眼,徑直走到了沙發上坐下,閒適懶散的交疊起雙腿。
蘇窈溫溫吞吞的踱到沙發旁邊,往茶几上一看,有一盒剛開封的解酒藥。
蘇窈雲淡風輕的問了句:“姜初映給你送來的?”
陸東庭斜瞄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蘇窈問這問題本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挑起個話題,但是一出口就覺得又說到引起二人矛盾的地方。
蘇窈想,今天十一月二號,如果是陸東庭生日的話,這個男人豈不是天蠍座的?
挺符合他氣質的。
蘇窈咬了咬脣,輕輕出聲:“陸東庭,你知道自己是什麼星座嗎?”
那人依舊沉默,嘴角似乎挑起了一個冷笑,但是轉瞬即逝。
蘇窈站在沙發邊上,輕輕靠着借力,然後自問自答的說:“是天蠍座,你知道天蠍座什麼特質嗎?”
陸東庭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水。
“黑。”
陸東庭喝水的動作一頓,蘇窈坐在沙發扶手上,探過身去,戳了戳他的肚子,“腹黑,陰險,狡詐,行走的低壓機,比我們***座的還悶馬蚤……”
她每說一個形容詞句就戳一下陸東庭的肚子,到最後陸東庭一把抓住她的手,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蘇窈再多的熱情也被一把水澆滅,本來就是抱着愧疚的心理而來,得不到迴應,而且對方始終是一副冷漠的做派,熱臉貼冷屁股的事做得更是沒勁起來。
蘇窈斂了笑,微微抿起嘴角,直起身準備離他遠一點,同時也要將自己的手收回來,不想,自己剛一動,陸東庭卻將她使勁一拉,讓她動彈不得。
蘇窈盯着他,溫淡的說:“有點痛,放開吧。”
陸東庭沒說話,一雙深沉晦暗的眼神黏在她臉上,閱歷與生活環境賦予他迫於常人的氣勢,蘇窈頓覺像學生時代,被高中班主任喊進辦公室單獨談話的時候,感到無比的侷促。
蘇窈垂下眼,就像是自尊心受挫的小孩兒,低聲加重語氣,“都說放開了……”
陸東庭伸出一隻手來捏住她的下顎,強迫她看着自己,蘇窈惱怒,“神經病……”
他輕笑,“是,我神經病你又是什麼?”
蘇窈頓時說不出話來。
沉默了許久,陸東庭鬆開她的下巴,有些無奈的捏了捏眉心,看着前方的電視屏淡淡的問:“跑來這兒幹什麼?”
蘇窈一聽他沒什麼情緒的冷淡語氣,更覺得自己有點智障,憋得臉有點紅。
陸東庭見她不說話,看向她,也看到了她單手拎着藏在沙發旁邊的紙袋,他伸手去拿:“給我的?”
“不是。”蘇窈一把搶回來。
“不是那你到底來幹什麼?”
蘇窈悶着不吭聲,被他的冷淡打擊到了,不太想說話,一腔愧疚也得到了緩解,心裡只剩一個念頭:自己可能有點智障。
前一秒還互相攻擊,下一秒一聽說他生日就愧疚得不得了,巴巴的跑過來,結果人家也並不領情。
所以說她跟陸東庭根本就做不來夫妻。
“沒什麼事,”蘇窈語氣有點悶,帶了點鼻音,“我先走了。”
她站起身準備走人,剛站起來就被緊跟其後的陸東庭拿走了袋子,她一轉身就撲過去搶。
陸東庭將手舉得老高,蘇窈一時不防直接撞進他懷裡,踮着腳去夠,一想到陸東庭看着自己給他買的東西,她就覺得丟臉死了。
陸東庭順手就攬着她的腰,戲謔的說:“原來是來投懷送抱的。”
蘇窈橫他一眼,喘着氣不說話。
過了會兒,她有些精疲力盡的閉了閉眼,低聲道:“放開我。”
陸東庭半天沒出聲,蘇窈擡起頭,只見他緊繃的下顎,陸東庭揚手將袋子拋在沙發上。
蘇窈看着被他扔開的紙袋,心裡有些不好受,早知道演變成這樣她就不來了。
頭頂傳來陸東庭又低又沉的嗓音,“蘇窈,你告訴我,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蘇窈看向一邊沒說話。
“還不說話?”陸東庭扳過她的臉,透着點無奈,“你就這麼喜歡折騰我?”
“誰折騰你了?”蘇窈悶聲反擊。
“你就是這張嘴會說!”陸東庭看着她,心想多說她兩句還不是就認慫了,“你自己摸着良心問自己,我對你好不好?”
他捏着蘇窈的手腕,將她的手貼在她的心口上。
蘇窈,“……”
不談感情方面,脾氣稍微摸不清這點,陸東庭對她,確實沒話說。
“沒話說了?我對你好,你卻一天到晚都尋思着怎麼讓我難受,你良心呢?”
蘇窈梗着脖子迴應:“說兩句就能讓你難受了?你說我那麼多句,我幾時明着暗着說我難受了?”
陸東庭氣笑:“說,繼續說。”
蘇窈毫不示弱:“以前在公司,你就是公報私仇,工作上刁難我,結婚之後一言不合就諷刺我……”
“還有呢?”
---題外話---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