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錄像廳看電影是屬於那個年代的流行,秦亦長在軍區大院,凡事都得講規矩,他還是秦家的養子,故而就得更加遵守規矩。
坦白說,他早就想去錄像廳見識一次,苦於沒有機會。
經由朝夕小猴子提議,兩人一拍即合,順理成章的促成前者第二次成功‘越獄’。
體大的後巷像一條光怪陸離的魔法街,什麼稀奇古怪的都有。
一直到現在,秦亦還記得很清楚,他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縱是對周圍的一切充滿好奇,可跟着輕車熟路的朝夕,愣是強迫自己目不斜視,鑽進一家學生湊錢開的錄像廳。
進去時,守店的學生見是這小不點兒,便把話說在前頭,“要是被慕教練逮到別把咱供出來,哥哥們幾個指着這家店賺零花錢呢。”
朝夕不以爲意的擺擺手,老油條似的回:“我爸那人你還不知道?嘴硬心軟,上次扔了我的洋畫,第二天我一覺起來,全放我書桌上,一張都沒少!最後還是我贏,哈哈!別廢話了,槍戰的港片,走一個!”
話罷,她已經坐在第一排的長凳上,兩隻小腿兒懸空晃悠着,端起一副‘我的場子我做主’的嘴臉,未來的體大女霸王初步成型。
秦亦站邊上看着,默默延續着初見時的無奈。
見慣了大門大戶的閨秀,眼前這位……不走尋常路簡直了。
“還愣着幹什麼呀!過來坐!”朝夕大方拍拍身旁的空位,“別拘着!”
“對,別拘着。”學生小哥給兩個小的拿來冰棍,催促秦亦快坐好,賊壞的開玩笑,“咱們朝夕啊,是體大後巷扛把子,做她的男朋友,得把膽量練起來!”
“他不是我男朋友!”
“我不是她男朋友……”
解釋,兩個聲音,難得一致。
“不是?”小哥斜目看他倆,兩傢伙手裡捏着根冰棍,一個坐着,一個挨邊上站着,還真看出點兒夫妻相來了,“得了吧就,你們私奔去十七中扇洋畫的事兒整個體大皆知,就連退休老職工樓那邊都傳開了,沒事兒,哥哥給你們保密,約會愉快唷!”
放電影的學生小哥一走,剩下兩個小的眼觀鼻,鼻觀心,就……很尷尬?
對視中,錄像廳的光線忽的暗了下來,靜止的秦亦好似忽然做了決定,擡步走到朝夕身邊坐下,中間隔着不到半米的距離。
他想的是,既然來了,就看吧。
吃冰棍,吹電扇,看錄像,確實比跑圈兒安逸。
這個夏天,真的很熱……
朝夕卻完全緊張起來,憋了老半天擠出一句,“你、你別誤會,我爸不讓我早戀!”
“我沒誤會。”秦亦十分淡定的回,悠悠的語速,又問:“你誤會了?”
“我纔沒有!”
打小自帶腹黑屬性的某亦,默不作聲扳回一城。電影很快開始,吳宇森的《縱橫四海》就算今天再看都是經典之作。
飛舞的白鴿,明亮的教堂,令人屏息的槍戰,帥氣的周潤發和張國榮,還有甜美的鐘楚紅。
那個年代的人和電影一樣,愛恨分明,惡人最終都不會有好下場,故事的結局一定會皆大歡喜。
100分鐘的沉迷,置身在另一個世界,周圍一片漆黑,只有眼前電視框裡的畫面鮮活生動。
別說錄像廳的常客小朝夕了,就連秦亦都沉浸在這樣的感覺中。
說不清爲什麼,可就是比在家裡看要有意思得多。
朝夕人小鬼點子多自控能力弱,看完一部還想接着下一步。
秦亦掐着點兒把她拎走,威脅她說,若是不回去的話,再也沒下次。
十歲的人,已經會把掌控權往手心裡拽。
結果當然是慕朝夕氣鼓鼓的先衝出錄像廳,還放話說:“以後再也不帶你來了!”
秦亦不以爲然,從口袋裡拿出面值十塊的票子遞給同學小哥。
在錄像廳看一場電影人均五毛,十塊錢能抵大學生一個星期的伙食費,還不待下食堂的那種。
小哥驀然意識,朝夕這跟班……有錢吶!
“你是小朝夕的男朋友麼?”小哥眉開眼笑的又問了,極不靠譜。
秦亦不解,蹙眉。
他十歲,朝夕七歲,哪門子的男朋友女朋友?
小哥把他連錢帶手推了下,說:“慕教練對我們好,朝夕來看電影,我們都不收錢的。你是她的朋友,所以也不收,不過要是哪天你真成了她男朋友,再來爲她付錢不遲。”初次去錄像廳的小插曲,秦亦一直沒有告訴過朝夕。
只是後來,他倆每次出去玩兒,都是他買單。
不知不覺就變成了一種理所應當。
不過從朝夕的霸王邏輯來理解,就是:秦亦小公子有錢,我陪你玩當然得你請客!
那天兩人神奇的沒被抓現行。
回到烈日曝曬的操場上,朝夕縮回器材室,秦亦將上鏽的大門落了鎖,訓練的學長們對這一切視若無睹,放任到底,五分鐘後,慕教練從另一邊的訓練場過來,見這面一片太平盛世,欣慰的點點頭。再後來,秦亦隔三差五幫朝夕‘越獄’,已然抱着日行一善的想法。
他們兩跑不遠,活動範圍僅限於體大周圍和十七中。
如今細細算來,秦亦的許多‘第一次’都拜這隻小猴子所賜。
第一次翻牆去看奧運選手們訓練,她站在他的肩上,拼命衝裡面的健兒們揮手,興奮得沒邊兒,他吃力的撐着她整個人,分分鐘要跪的節奏。
第一次打架,爲了幾張破洋畫!他以寡敵衆,和對方糾纏許久,鼻青臉腫的回到操場上,發現慕朝夕早就溜回器材室,見他被揍成那熊樣兒,特沒良心的笑話他,叫他快把門鎖上。
第一次抽菸,差點把體大新建還沒投入使用的室內籃球場給燒了,秦亦爲此被秦先生狠狠揍了一頓,嗯,也是第一次!
第一次被女孩子親,當然是慕朝夕偷襲他,那是他的初吻!
還有,第一次看毛片兒……
天才!
秦亦每每想起這件事都會覺得不可思議,他居然被一個小姑娘給帶壞了。
但無疑,很有意思。
慕朝夕的存在,一度讓他忘記去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