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這麼好言解釋一下就沒事了,誰知她竟勃然大怒,在電話裡喊了起來:“什麼?你什麼意思啊?七七八八地扯這麼一大通,就是想說,你的勞改犯朋友比我還重要?”
“秀靜,我實在走不開。你別逼我,理解我一下吧,啊。”
A女咄咄逼人:“我逼你又怎麼啦?你是打算跟狐朋狗友過一輩子,還是跟我過一輩子?嗯?”
“人家蹲了十年大獄剛出來,兩口子重逢不容易啊,當然得慶祝了!平時你逛街我不都陪了嗎?情況特殊,體諒我一下好吧?”
A女根本不聽解釋,嗓音驟然間提高了八度:“我憑什麼要體諒你啊?嗯?你好意思跟你那幫酒肉朋友混,把老婆晾一邊,我又憑什麼體諒你?你把我放什麼位置了?你體諒我了嗎?好心請你逛街,怎麼就那麼難?你以爲你是皇上啊?大駕就這麼難請?我在你心中的位置就這麼不重要?”
這番話是以歇斯底里的口吻喊出來的,看樣子是真發火了。以前不知道,這才頭回領教,A女發起火來,那嗓門可真不小。隔着電話我都覺得刺耳,不由得把手機稍微挪開耳邊。
我皺了皺眉頭,繼續耐心辯解:“這是哪兒跟哪兒啊?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跟我那幫哥們沒可比性啊!場面上有些應酬是根本躲不開的,幹事兒你得分個輕重緩急吧?這種情形下我要是走了,人家怎麼看我李守傑啊?以後我在朋友那裡可怎麼混?”
“什麼?輕重緩急?你的勞改犯朋友就重於泰山,我就輕如鴻毛是不是?這就是你的真心話吧?我算是明白了!”
“你別急好不好?你在我心中是很重要,可朋友我也不能得罪啊?人在社會上混,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
“李守傑,廢話少說,限你半小時給我過來!否則我要你好看!”
說完,她氣哼哼地掛了電話。
與A女通話時,我透過手機能清晰聽到,她那頭商場裡所特有的喧譁聲。大庭廣衆之下大吼大叫,也不怕別人看見笑話?操,你他媽哪根筋犯病了?要我半小時內過去?還是“給你”過去?你當我是什麼人?被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一股厭惡情緒油然而生。我返回包間,毫不在意她的威脅。
包廂裡,大家情緒已經穩定了,軍子正侃侃而談。
仔細一聽,他是在安排建國夫妻以後的生活:“……京東錦繡花園還有幾套尾盤,有個16樓,南北通透,全明格局,大概一百一十多平米。要是你們瞧得起我的房子,按成本價給你們一套。那房子是2002年開發的,就按那時候成本價給你。不用貸款了,分期付款就成。期限你們自己定,十年八年都沒問題。當然啦,我也不是開慈善中心的,建國你也不是叫花子,錢早晚要給。”
然後,軍子又宣佈,打算錄用建國未婚妻到自己公司工作。
建國兩口子向軍子千恩萬謝,雙雙站起來敬酒。
軍子跟他們一飲而盡,說:“別謝了,建國、小周,謝就見外了。咱哥幾個從小臭味相投,都二三十年了,那是了不起的緣分,誰讓咱們當時發誓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那場景我可一直沒忘。再說,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啥時候備不住我軍子也栽了,到時候還不是得靠哥幾個照應?是不是?”
大夥兒連忙附和:“那是,那是。”
包廂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大家頻頻舉杯,觥籌交錯。
就這麼邊吃邊聊,過了一會兒,我接到A女第二個電話。
我再度起身到了走廊,一接,她歇斯底里的噪音直衝耳際:
“李守傑,你真做得出來啊?我幾次三番邀請你,你就跟狐朋狗友鬼混把我晾一邊兒嗎?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過不過來?”
見她這麼不識時務,我也懶得再費口舌:“我說過了,不能去。”
“好哇,這就是你對自己老婆的態度嗎?行,你有種!我告訴你,李守傑,我也不是好欺負的!我一定會給你報復!”
我皺着眉頭聽完她氣勢洶洶的嚎叫,反感更深了:媽的,誰確認你是我老婆了?你他媽的自作多情吧?老子現在都考慮是不是該把你一腳踹了,你還這麼自我感覺良好。即便成了我老婆又怎麼着?要總是這麼無理取鬧,老子也得把你給休了。
想到這裡,更厭惡到了極點,索性關機任她在大街上發瘋去。
奇怪的是這次風波居然沒下文,她也沒跟揚言的那樣報復我什麼。第二天她跟沒事兒一樣,邀請我去她家吃晚飯。
我見她識趣,也就去了。
誰知到了才知道,她這是擺了鴻門宴,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滿臉冰霜地對我說:“李守傑,我已經考慮過了,咱倆的關係該結束了,你根本就不適合我。”
乍一聽,我覺得挺意外。但轉念一想:那敢情好,我還正發愁怎麼甩了你呢,結果你先開口了,真是正瞌睡呢你就塞給我一枕頭。
“也行,既然這樣,那就結束吧。”
我轉身走出她家的大門,下了幾步樓梯。
她看我真走,慌了,衝出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淚珠子在眼眶裡晃了兩下,掉下來了:“好啊,守傑,你就這麼無情?都說癡情女負心郎,我今兒可是見着了……你咋這麼狠心啊?嗚嗚……”
我怕被人撞見不好,沒繼續耍橫,趕緊扶着她進屋關門。
“不是你提出分手嗎?你都要分手了,我還賴在這裡幹嗎?”
“我提分手你就真的分手?你就不會求求我啊?嗚嗚……”
什麼?求求你?操!誰求誰啊?這些色厲內荏的女人怎麼總是虛張聲勢?一天到晚這麼裝啊裝,累不累啊?
但怕她再哭個不像樣,只得順着她的意思哄:“好,我求求你。別哭了好不好?”
本以爲這下該好了,誰知她反而哭得更兇了,“嗚嗚”的低聲啜泣變成了“哇哇”的號啕大哭,還對我連掐帶打。
我一邊抵擋,一邊着急;雖有拔腿走人的,但又怕她做出自殺自殘之類的事情要挾我,只得硬着頭皮應付。
勸了很久,胳膊被她掐得青一塊紫一塊。她突然止住哭泣,問:“守傑,你說,你離開我你就活不下去,是不是這樣?”
什麼?離了你我就活不下去?
我心裡一陣膩歪。你他媽的真是病得不輕!這股子自信打哪兒來的?這世界離了誰,地球還不是照樣轉?你以爲你是誰啊?我不靠你吃不靠你喝,跟你認識才倆月,還就離不開你了?甭說離開你,就是你他媽的今天掛了,明天,頂多後天,老子就能換個女人。
心裡這麼想,嘴上卻只能哄:“嗯,是啊,沒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A女這纔算破涕爲笑,拉着我吻起來,撫摸我胳膊上的掐痕。又要我今天就別走了,晚上在這過夜吧。
我那晚沒走,但心裡煩透了這種伎倆:都他媽中年婦女了,還玩十七八歲小蘿莉的套路,有沒有點兒自知之明啊?
在我看來,女人所問出的最愚蠢的問題,就是逼問男人:“你究竟愛不愛我?我究竟美不美?難道你能離開我嗎?”
唉,這些答案,要想從男人嘴裡逼出來,那是一個破錢都不值。一個男人,上午可以跟張三說,我對你的愛像馬裡亞納海溝那麼深;下午可以對李四講,你比荷馬史詩裡的海倫還美;晚上還可以向王麻子發誓,我就跟寄生蟲似的離了你這宿主一小時都活不成。花言巧語實在太容易了,愛是需日久天長見證的,光動動嘴頂個屁用?
可A女就跟中邪一樣,老纏着我問這些弱智問題,而且得不到肯定答覆誓不罷休。爲擺脫這種沒完沒了的糾纏,我只能讓她滿意:我愛你,你很美,你是我的女神,你是我的天使,你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我他媽的離了你我就活不成,等等。
聽了我的花言巧語,她居然還真以爲我離不開她了。乘着這股莫名其妙的自信,她一個要求接一個要求,讓我目不暇接。估計她想:“反正你丫離不開我了,我的要求你不乖乖就範還能怎麼着?”
當晚我們洗完上牀,正準備巫山。A女突然看着我,以抱怨的口吻說:“守傑,你這人哪兒都好,就是小氣了點兒。”
“小氣?”我納悶地看了她一眼,“我怎麼小氣了?”
“你還不小氣啊?在追過我的人裡,你是最摳門兒的一個。別人都表示要送房送車呢,可你買幾件衣服都唧唧歪歪,真是沒勁。”
靠,又來了,嘴皮子上表示一下誰不會啊?我還打算把國家大劇院送給你呢,你要嗎?要是別人都那麼慷慨,你兒子還至於穿着露腳丫子的破鞋?你弱智並不代表我也弱智,你以爲吹這種牛能唬得了我?你也太小看老子的智商了吧?
想到這裡,我用驚訝的口氣反駁道:“我這還算小氣啊?你看咱倆交往兩個多月,不算吃飯和出去玩的開銷,光給你和皮皮買東西,我怕是都花進去兩三萬了吧?這倆月我不光每個月薪水花個精光,錢不夠了跑銀行取存款都幾回呢!”
A女先是故作驚詫,在我隨口數了幾個大宗項目後不好再否認,就說:“我不是指你花錢少了,而是覺得你對我不夠信任。”
“哦?都這樣了還覺得我不夠信任你?你倒是說說,我怎麼讓你覺得不信任你了?”
“你看,咱倆都上牀這麼久了,你都還沒主動把信用卡給我,或者辦個附卡,讓我也體會一下有錢人那種刷卡不眨眼的感覺!”
媽呀,這下可碰到搶劫了!什麼刷卡不眨眼,分明是殺人不眨眼!誰說我跟你上牀就得把信用卡給你?你他媽的起碼跟一兩打男人上過牀,要是人人都得給你信用卡,你不早成大富婆了哇?
好歹咱還不至於色令智昏,斬釘截鐵道:“這根本不可能!我的卡,只有結婚成家纔會考慮給你附卡,這是原則!”
見我臉色陰沉,她知道一時半會難以達到目的,又玩起曲線救國的策略,強作歡顏說:“嗨,我是隨便說說,跟你鬧着玩兒的,你別當真,啊。”
我心想:你說這是鬧着玩的,我可不認爲你是鬧着玩的。以前你說要跟我前妻比消費,在我顯示不快後你就如此辯解,可後來你一步步都誑着我實現了。我是男人,沒工夫跟你一個女人算計來算計去。本着跟你結婚的目的,又覺得你以前不容易,我儘量遷就你。起初,我以爲你只是一時的瘋狂,關係確定了就會收斂。但我明白了,你是得寸進尺,得尺進丈,得丈進萬丈,像他媽的一臺榨油機一樣越榨越來勁。現在,你已經不滿足於爲你和你那寶貝兒子買這買那了,直接打起老子信用卡的主意。你要是個自覺的人,沒準兒結婚後我可以考慮。問題是你個物慾狂人,要讓你體會到刷卡不眨眼的感覺,就是把老子透支到破產,你他媽的都未必能體會到。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嘆了口氣。我是懷着尋找理想妻子的初衷跟她相處的,離婚十八天就遇到了她。她看上去浪漫迷人,也會體貼人,最初的相處是由衷的驚喜。我被她感動過好幾次,也曾下決心給她美好的生活,願意爲她分擔撫養子女的義務。但我萬萬沒想到,這段我寄予厚望的緣分,轉眼就墮落成了SexAndMoney的庸俗交換。
莎士比亞說:愛情要是摻雜了和它本身無關的算計,就不是真的愛情。事到如今我已經很清楚,A女並不愛我,她只想爲她和她兒子找到一臺榨油機,一棵搖錢樹,一張長期飯票。至於給我的那些關心,只是爲榨油機做保養,爲搖錢樹澆水,爲長期飯票充值。如果我要求不高,那麼她比我前妻還是強點,起碼她還懂得機器需要保養。但我離婚僅僅是爲這個嗎?不,不是,我不想再被人看做多功能機器,我想被看做值得珍惜的人!
所以,這不是我所想要的婚姻,她不是我所要尋找的人。
而她,還不知道我已把她Delete了,還在賣力地討好我,還在琢磨新的物質要求,醞釀對我新的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