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僕二主 (3)

我之所以不主動,是性格和教育使然。作爲一名家教嚴格的七十年代生人,我成長的時代,性、愛情之類的話題,是被成人們有意屏蔽的盲點。無論老師還是父母,都沒教我該怎麼跟女生打交道。

而父母給我的教育,更是通篇“男人要自尊自愛”,還經常有意無意對我說些男人跟在女人後面死纏爛打鬧出的笑話。

這種教育讓我形成了一個根深蒂固的觀念:男人追求女人,是件很可笑、很丟人的事。

父母還灌輸給我:男人,只需努力做好自己,自然會有優秀的女人追着你。

這些自小被灌輸的觀念太頑固了,導致我成人後根本不會主動追求女生,而是見了女人就躲着走,生怕墮落成死纏爛打的賤男。哪怕我對某個異性心生愛慕,也要裝出副不屑一顧的樣子。

女生都很矜持,可我比女生還矜持。

而父母給我的那種教育,究竟該叫自尊,還是叫愚蠢?

所以,我的初戀只能靠守株待兔,等待“優秀的女人”主動送貨上門了。

有一天晚上,我路遇到她。她似乎喝醉了酒,被幾個同學攙扶着邊走邊哭。遇見我她停了下來,用那種異樣的目光盯着我。

我也看了她一眼。可那時我跟她只算面熟,連句話都沒說過,又是這種場合,就低頭匆匆而過。

就這麼過了一段時間。

大三下半學期某一天,我打球中場休息時,她走到我面前,遞給我一罐可樂。

我接過她的可樂,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打開後一飲而盡。那可樂清冽甘爽,讓人終生難忘。

她含笑凝視我,掏出張紙巾爲我擦汗。

我陶醉其中。

我的初戀,就這樣開始了……

有一次晚自習後散步,我想起那次遭遇她醉酒的事,就好奇地問了一下爲什麼。

她答道:“是爲了你。”

“爲了我?”我如墜雲霧。以前我雖然跟她混了個半熟臉兒,可畢竟連句話也沒說過啊,她怎會爲我醉酒爲我哭?

驚訝之餘,我追問:“爲什麼呀?”

“我喜歡你。”她看着我說,“難道你看不出來嗎?我根本就不喜歡看打球,只是爲了看你。可你死活不開竅,我表示得夠清楚了,可你……讓我沒面子。那天跟同學喝酒,想起你了,覺得自己挺可憐的,喜歡上一個人,可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想着想着就哭了……”

聽到這裡,果真應驗了父母以前告訴我的話。

震驚之餘,我被她的誠摯深深感動:“不,佳麗,不是我不喜歡你,我早就喜歡你,只是我不敢主動開口……”

從此,我和這個“優秀的女人”的浪漫史就開始了……

後來,我也曾問起過她:“長得比我帥的男生多得是,你怎麼偏偏會看上我?”

她回答道:“其實,我身邊死纏爛打的男生可多了,可我看着就噁心。男人麼,沒一點兒男人味兒,整天跟狗似的跟在女生屁股後面轉,那讓女人瞧得起纔怪。我看上你,就是覺得你有男人味兒,跟那幫賤男生一比,太不一樣了。”

“我怎麼不一樣了?”

她笑着說:“別人是狗,你是狼啊,要不怎麼把我這純潔的羔羊給吃到嘴裡了呢?”

現在回過頭來看,那幫被她當狗一腳踢開的追求者,應該爲他們當年虎口脫險開個誓師祝捷大會纔對。當然,這是後話,在當時我心裡還是美滋滋的。

“其實,我早就注意你了。”她接着說,“第一次記住你不是在籃球場上。”

“哦?那是在哪兒?”

“在學校舞廳裡,你正在和一個女生跳倫巴。”

“哦……”

“我們班女生說你國標跳的好,我就跑去看。”

上大學時我迷上了交誼舞,專門跑到體育學院交錢拜師,當功課鍥而不捨了兩年時間。認識前妻時,我的國標舞水平在那所大學裡早已無人能敵。

人人都有虛榮心,我也不例外。當從她口中得知,自己居然是女生睡覺前談論的focus時,我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

“以後你教我好嗎?”

“嗯,好!”

在我的陪伴下,她跳舞進步很快。每逢週末,我們都出雙入對,成爲學校舞廳裡的focus。

工科學校男女比例失調,但凡舞會總有一大堆找不到舞伴的剩男呆站在舞池邊上,用羨慕的眼神看着舞池中的紅男綠女。年少輕狂的我,跳快三時常耍些小壞,專門溜邊跳,用飛速旋轉產生的離心力,把她的長髮甩成水平,抽打在這些伸長脖子的剩男臉上,身體卻與他們絕不相撞。

看到剩男們驚慌躲避的樣子,她咯咯地笑,甚至慫恿我襲擊她指定的目標;我則神采飛揚,爲惡作劇的得手沾沾自喜。

我跟前妻真正美好的回憶,只是在大學裡的那些日子。

一天晚上,前妻講了她的身世。她來自安徽淮河流域一個破敗的農村;九十年代初那裡發了大水,她家被衝得家徒四壁。全家人逃到高地上,在雨裡凍得瑟瑟發抖,都不知能不能活過明天。因爲太窮,那些嫌貧愛富的親戚都不跟她家來往。

聽到這裡,我欷歔不已,摟住她指天發誓:“佳麗,我今後一定會對你好,跟了我,你再也不會受那個苦了。”

我開始履行這個誓言,從1993年直到2003年,整整十年。

但我並不知道,我將掉入可怕的陷阱,如困獸般掙扎十年。

我也不知道,多年以後,我將會和她那些所謂“嫌貧愛富“的親戚們一樣,拒絕和她家有任何來往。

對此,莎士比亞他老人家也料到了,他說:“戀愛是盲目的,戀人們瞧不見他們自己所幹的傻事。”

我父母起初不太贊成我找個南方人,覺得風俗習慣差異太大。但他們主張婚姻大事由兒女自己做主,見我堅持也沒再反對。

後來,老媽借出差機會到我們學校,跟前妻見了一面。前妻跟人第一次打交道時,總裝得靦腆文靜,老媽十分滿意。

當我告知老媽,前妻家屬赤貧戶時,老媽非但沒嫌棄,反而高興地說:“好哇好哇,常言道:‘人窮志不短’,‘窮人孩子早當家’嘛!咱們好好待人家,人家也會感激咱們不是?”

我被老媽這番權威的經驗之談薰得暈暈乎乎,覺得真在理兒。

可我們錯了。我們都沒意識到,“人窮”跟“志不短”毫無因果關由,“窮人孩子”跟“早當家”也沒必然聯繫。除了“人窮志不短”、“窮人孩子早當家”以外,還有個“人窮志短”、“土包子開花”。

我又告訴老媽:“她一個月才幾十塊生活費,吃飯都很勉強。”

老媽驚訝道:“哎呀,這麼點兒錢怎麼夠啊?正長身體時候,吃不飽可不成。這樣吧,以後每個月給你郵八百。”

“嗯。”我高興地直點頭。

“我跟你說清楚,守傑,這錢你不能亂花,有張佳麗一半兒。”

“這您就放心吧,媽。”

那是1993年,八百塊錢很有些分量,那時學校食堂最貴的菜不過一塊五一份。

1994年我們大學畢業。憑前妻的成績和背景很難謀到個好工作。我大哥時任某部委處長,他四處託人,把她分配到區工商局。

剛參加工作,前妻住集體宿舍。父母又給了我六七千塊,要我幫她購置洗衣機電視機等電器;老媽還專門交代,裡邊有一部分錢是用來給她置裝的。

其實老媽的交代有些多餘了。從我倆談戀愛開始,我就開始打扮她了。那時家裡每月給我八百塊,即便一分爲二也遠遠高於一般同學的生活費。見她衣着寒酸,跟別的同學一比差距太大,我就給她買了不少衣服,而且起點比較高。在一般女大學生穿幾十塊一身的地攤貨時,她就已經穿上了好幾百一身的中檔名牌。

買這些東西時,我沒考慮太多,只想讓她打扮得美一點,不至於在別的女生面前自卑。甚至,還想讓她體會一點優越感,滿足她的虛榮心。爲此,我還爲她訂了本《世界時裝之苑》,一起爲她琢磨衣着搭配。

但沒料到,她沒把我們這番苦心理解爲對她的幫助,而是理解爲“花錢泡妞”。

“哪有泡妞不花錢的?”後來我們發生爭吵,我歷數以前對她的好時,她這麼說了一句。

“嘿?你……你這是怎麼說話呢?你別忘了,當初是你找我的啊?我泡什麼妞啊?”我驚奇地反駁。

“誰找你了?就你這樣我還找你?做夢吧?明明是你找的我。”

“什麼?你,你這人……你這人怎麼揹着牛頭不認賬呢?”

“揹着牛頭不認賬”,這是十年裡我對她最多的抱怨。那時我沒想到,這是她和她的家族的生存方式,只是感覺她的記憶力莫名其妙的差,而且喜歡黑白顛倒、張冠李戴。

債權人記性好,債務人記性差,一貫如此。

我也沒料到,她的自卑感那麼強,以至於必須不斷從物質滿足中尋求平衡。從那時起,她的物慾就一發不可收拾,攔都攔不住。

前妻曾買過一條價格爲2688元的牛仔褲。我見到價格標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爲自己是不是得了散光什麼的看重影了,認真審視了好幾遍纔敢確認。

“這褲子你怎麼覺得能值這麼多錢?它不過是條牛仔褲啊?”

她不回答我。她也找不出這條牛仔褲值這個價錢的理由。

經濟的改善,並未改變她畸形的消費觀念。在自卑感的驅使下,她奉行“只買貴的,不買對的”原則。比如,葡萄沒到季時,味道不好、價格騰貴,她天天買着吃;而季節到了,便宜又好吃的葡萄充斥市場,她反而不買了,轉買其他不到季的昂貴水果。

她還奉行“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哲學,花錢如流水,從不考慮明天會怎樣。還沒結婚時,她就常把工資花個精光,沒錢吃飯了就找我要。

“你怎麼就不會計劃着過呢?”我掏錢時忍不住抱怨,“我跟你掙得差不多,我可是每月都能攢下不少錢啊,還經常管你吃飯。”

“我是女人嘛,女人需要花錢的地方就是多。我每個月還用衛生巾呢,你又不用。”

“衛生巾也要不了那麼多錢吧?”

“我的事兒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你還來找我要飯錢?”

“我不找你好了!”她一把搶過鈔票,氣哼哼地走了。

過幾天,她又來找我要飯錢。

工作兩年後,我們談婚論嫁。那時,我已攢下了三四萬塊,她卻身無分文。

“怪不得你們家窮,就你這種寒號鳥,你們家能有錢纔怪!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氣哼哼地評論道。

那時我還意識不到,像她這種自幼生長在缺乏愛和尊嚴、物質匱乏條件下的人,容易產生一種心理扭曲:只顧眼前、不及長遠;急於揮霍光當下的一切,透支掉未來的幸福。這種心理疾病非常頑固,往往伴隨終生。

不得不承認,從認識前妻開始,我們就談不上精神層次的共鳴。

跟她在一起沒幾個月,我就發現她的美術欣賞水平停留在農村的門神年畫檔次,居然分不清什麼是照片,什麼是油畫。

“這張照片拍得不錯啊。”一天,她翻看本雜誌,突然指着張圖片對我說。

我定睛一看,是張十九世紀俄羅斯風景畫。

“呃,這不是照片,這是油畫,俄國畫家希施金的作品。”

“油畫?這是畫出來的?”

“是啊。”

“畫得挺像嘛。”

“嗯,是。希施金是現實主義風景畫家。”

“什麼現實主義?少故弄玄虛。”她大概覺得這番對話顯示出了無知,撇撇嘴不以爲然道,“這幫畫畫的太無聊了,畫個畫吧,還主義?弄得跟真是那麼回事兒似的。”

“現實主義是十九世紀繪畫流派的一種……”我尚未意識到兩人在審美觀上的差別,繼續一板一眼地對牛彈琴。

“不就一張畫嗎?直接拿相機拍不就行了?比它還像。”

“……”我無語。心想:那倒也是,要都像你想得這麼開,希施金、列維坦、倫勃朗都可以被當成沒事找抽的典型,乾脆建議國務院取消美術這門百無一用的行當好了。

更要命的是,從知識層次講,她似乎算不上一名合格大學生。看影視劇時,她常會問一些令我瞠目結舌的問題,比如:爲什麼清朝皇帝有的姓康,有的姓錢?英國到美國幹嗎非要坐船,幹嗎不坐火車?宋美齡的名字怎麼跟宋慶齡這麼像,她倆什麼關係?……

總是被這些源源不斷的愚蠢問題困擾,讓我深感納悶:她這連初中生都不如的知識水平,是怎麼考上大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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