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着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個丁香一樣地
結着愁怨的姑娘……
“跟這幅畫的意境挺配的。只是感覺有點哀愁。”我評論說。
“嗯,淡淡的憂傷,淡淡的惆悵。”
“以前我不怎麼喜歡現代詩歌,認識你以後,我還真喜歡上了,呵呵。看來,一個有品位的妻子,確實能提高男人的品位。”
她淡然一笑,這才從《雨巷》的意境中解脫出來。斜靠在我的肩上,輕輕地說:
“不過,咱們已經不再獨自彷徨了,也不再哀怨和惆悵了。”
“嗯,是。”
在平淡的幸福中,我們迎來了領證的日子。
儘管這是件高興的事,可當牽着孫倩的手走進民政局時,我還是忍不住想起我和前妻辦理離婚的情形,心情不禁有些複雜。
當年就在這裡,我和前妻沉默不語,注視着我們的結婚證被蓋上“註銷”藍印。從那一刻起,我就像一枚落葉,隨風飄啊飄,直到遇見孫倩,這另一枚落葉。
我側臉看了看孫倩,她的表情亦很悵然。我猜,此時此刻,她或許跟我一樣感慨萬千。
是啊,我們都曾投入地愛過,付出過,又受傷害,受委屈。即使又擁有了一份新的感情,那刻骨銘心的一切,也無法被抹去……
我和她照了合影,照片上兩人的笑容都有些複雜。
我們屏息注視着婚姻登記員的手,接過那份結婚證書,這才長長鬆了口氣。
上了車,關好車門,我摟住她,給她一個長吻。
“孫倩,我會珍惜你的,我保證。”
“嗯,我相信你,守傑,我也會珍惜你。”
我們沒再辦婚禮,請親朋好友吃了頓飯,就算完了。
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我們期待着,企盼着……
前妻的復婚請求被我一口回絕後,她仍在尋求別的途徑。上次老蟻后生病,我媽不顧我的阻撓陪她去看病,這給了前妻與老媽拉近關係的機會。
七月裡的一天,老媽給我打了個電話,說起這件事。
“三兒,今兒張佳麗到回龍觀了,剛走。”
前妻給我的印象是,只要她開口必是找人幫忙;之後她就忘得一乾二淨,或者乾脆說成是她幫了你。
“啊?她又有什麼事麻煩你啊?”
“沒什麼,她專門向我致謝的,還買了點兒禮物。”
“哦?是嗎?她說什麼了?”我很意外,前妻居然也學會知恩圖報了?
“她說,陪她媽看病的事兒,她很感激,只是單位最近下去檢查比較多,沒顧上謝我,還哭了一場。”老媽的語氣似乎很難受,“說她現在才明白,她有世界上最好的婆婆,有最好的老公,只是她以前不懂事兒,現在後悔也晚了。”
“後悔?”我禁不住有些激動,“媽,你可別信她,她那是鱷魚的眼淚。這個人我算看透了,沒心沒肺的。你別看她在你面前痛哭流涕,那都是裝的,一出門該吃吃,該喝喝。”
“我覺得是真的,唉。”老媽嘆了口氣,“其實我早對她不滿意了,當年勸你對她負責是害了你,這事我想起來也不痛快。上次你衝我發火,你爸說要教訓你,我給攔着了。可畢竟都過去了,張佳麗悔悟了,你就原諒她吧。”
“原諒?”我反問,“用不着吧?我纔不會舍了孫倩跟她復婚。”
“不是要你跟她復婚,媽沒那麼傻。我只是說,你們還有婷婷,感情不在了還有親情。雖然張佳麗以前確實不像話,可畢竟也受過十月懷胎的苦,才把婷婷帶到這個世界上,這你得承認吧?”
“嗯。”
“所以,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別老懷恨在心了。恨在心裡,你自己也不痛快。”
“嗯,我知道。”
“以後你見了她,也別老橫眉冷目了,當個朋友,照應一下。還有,對張佳麗她媽也沒必要惡口了。”
“這……”我沉默片刻,答道,“媽,我可以對張佳麗好點兒,但她媽,我一輩子不原諒。我跟張佳麗走到這一步,她媽起了很壞的作用。張佳麗以前不是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剛認識她的時候,她是有毛病,可也不至於壞到哪裡去。可她媽太壞了,生生毀了我倆,不光折磨我,其實也害了張佳麗,無論如何我都不原諒。”
“唉。”老媽又嘆了口氣,“三兒,我知道你心裡的恨,只是,人要學會寬容,畢竟都過去了。”
“嗯。”
“對了,你和小孫商量過怎麼和婷婷改善關係嗎?你不是一直想要回婷婷的撫養權嗎?老這麼躲着不見面,也不是個辦法。”
“嗯,我回去商量一下吧。”
放下電話,我回味着老媽的話,又想起和前妻的那些恩怨,心情不由得有些複雜。
唉,張佳麗,張佳麗,跟你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吃過晚飯,我和孫倩一同出去散步。路上,我想起了老媽的叮囑,試探道:“孫倩,你考慮過怎麼和婷婷改善關係嗎?”
“嗯,這些天我也想這事來着。”
“哦,你說說看?”
“我覺得應該找個機會,咱們仨一起出去玩玩。婷婷快放暑假了,乘這個機會跟她接近一下。”
“可她要不接受你怎麼辦?”
“第一次肯定不接受,可她不接受,咱們也得想辦法讓她接受啊?咱們是大人,得照顧孩子的感受。”
“可她要是對你惡語怎麼辦?”
“這個我有心理準備,你也得多開導開導她。我知道,這一關遲早得過。咱們必須想辦法打開婷婷的心結,這樣對孩子成長有利。我受點委屈倒不算什麼,我不會跟孩子計較。但她的心結打不開,會對她的心理產生負面影響。是不是?”
“嗯,是。”見她答應得如此爽快,我又進一步試探:“孫倩,我想跟你商量個事兒。”
“什麼事兒?”
“嗯,我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
“哎呀,什麼事你說呀,別吞吞吐吐的。”
“好吧。其實……其實我一直想要回婷婷的撫養權。”
“要回撫養權?”
“嗯,是啊。我離婚的時候,是想要婷婷,可張佳麗不放手。當時我就爲了快點解脫,所以就暫時給她了。當時想得挺簡單,覺得張佳麗那麼自私,她離婚後爲自己好嫁,肯定自己會主動把婷婷給我。可我沒想到,都一年半了,她一點兒也沒這個意思。可我不甘心,張佳麗那家子人,家庭文化太惡劣,我很擔心婷婷在那種環境裡得不到關愛,也會長成她家人那個樣子,那孩子就毀了。”
“嗯,是。”她若有所思。
“我就不是知道,你……同意不同意?我知道,後媽這個角色很不好做,我怕你受委屈,可又放心不下婷婷……”
“我理解。”
“你看這事兒……”
她沉默了片刻,說:“守傑,我支持你。”
“真的?”我驚喜地看着她。
“嗯,你的擔心有道理。我也有孩子,我知道那種牽掛。”
“孫倩,你……你太好了。”
“不過這個事情還得慢慢來,婷婷現在並不接受我,你前妻也不會放手。第一步,還是先和婷婷處朋友吧。”
“嗯,好,好!”
當晚我心情格外愉快,一回家就拉着她上了牀。
正意亂情迷,突然聽到手機響。
“這個時候誰打電話啊,真掃興。”我正準備起身接電話,孫倩用手按住我,呻吟道:“老公,別停啊。”
我見她正在興頭上,也就不理會那電話。手機響了一陣停了。
孫倩微閉雙目,一臉陶醉,輕輕喊道:“老公,咬我。”
“幹嗎?”我不明白。
“咬我。”
我遲疑地咬住她,用牙齒輕輕地擠壓着。
“啊,用勁兒咬啊!”
“再用勁兒該疼了。”
“別廢話,快咬啊!”
這時,手機又響了。誰這麼無聊?早知道就該關機算了。
“叮呤呤呤……”這次電話打到牀頭的座機了!
我遲疑地看了看電話,又看了看她。她也被震醒了,一臉慍色。
“誰這麼有病啊。”她難得地罵了句髒話,探身拿起了電話,不耐煩地說了聲:“喂?”
孫倩拿着聽筒聽了幾秒,表情惱怒轉爲疑惑,撇了撇嘴,把聽筒遞給我。
我接過電話,汗,居然是前妻的聲音!
“守傑,你快來啊,婷婷病了!”前妻哭喊說。
“病了,什麼病?”我心頭一緊。婷婷體質一直比較弱,以往也常生病,可都是頭疼腦熱的並不算什麼大病。而此時前妻的口氣,讓我預感這次非同尋常。
“我也不知道!”前妻依舊哭喊着說,“剛纔突然開始發燒,然後肚子疼得打滾兒,又昏過去了!嗚嗚……你快來啊守傑!”
我頓時嚇出一頭汗,只覺天旋地轉。
“那、那你們在哪兒?我、我、我馬上過去!”
“我在去兒童醫院的路上,你直接趕到兒童醫院吧!記着多帶點錢,嗚嗚……”
我跳下牀,手忙腳亂邊穿衣服邊對孫倩解釋:“婷婷病了,估計是大病,都昏過去了,我得趕緊去醫院!”
“啊?”她一臉震驚,“那……那我陪你去?”
“啊,算了,算了,我自己就行了。你早點睡吧。”
“別太着急,路上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
等我趕到醫院,女兒已被送進了手術室。前妻一臉憔悴地守在手術室門前,一見到我眼淚直往下掉。
“守傑……嗚嗚……”她抽泣着叫我。
“什麼病?”我心急火燎地問。
“嗚嗚……是闌尾炎……”
“哦,闌尾炎啊。”我如釋重負,“沒事兒,佳麗,闌尾炎不算很大的病,應該沒事兒。”
“嗯,剛纔嚇死我了……嗚嗚……”前妻委屈地撲到我的肩頭,嚎啕大哭起來。
我沒推開她,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沒事兒,佳麗,別哭了。”
前妻沒有被我勸住,伏在我的肩頭哭了個夠。
女兒的手術非常順利,很快出了手術室。因爲麻藥作用,她還在昏睡之中。我和前妻守在她的病牀前,一夜不曾閤眼。
孫倩打來個電話問情況,我告知她,危險過去了。
第二天早晨,女兒醒來。看到我和前妻分別握着她的兩隻小手,她笑了笑,艱難地說了句:
“爸爸,媽媽,你們都陪着的我感覺真好。”
前妻又哭了。我忍了忍,可還是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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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婷婷這次生病風波,我和孫倩間似乎有了點隔閡。不,隔閡也談不上,總之籠罩了些灰色。
那段時間,我往醫院和前妻家跑得很多,每次去,婷婷那種對健全家庭的渴望,都讓我深受煎熬。
雖然我和孫倩仍舊每晚擁抱入睡,一起出門、一起回家,但兩人各懷心事,話也沒有幾句。
甚至,我都沒了做飯的興趣,又開始在外邊混飯吃。
一天下班後我去接孫倩,見她又買了菜,就問:“你買菜乾嗎?”
“晚上回家吃啊?”
“算了吧,我這幾天挺累,不想做飯了。”
“不用你做,今兒我做給你。”
“你做飯?”我驚訝地望着她,“你什麼時候學會做飯了?”
“嗯,怎麼?信不過我?”
“哦,不,不是。那……你買了什麼菜啊?”
“我買了黃瓜、茄子,還有苦瓜,冰箱裡還有肉呢。”
“那你準備做什麼?”
“我……還沒想好。不過你別管了,我回去安排吧。”
回到家裡,她讓我到客廳裡看電視,自己在廚房裡忙活起來。
我放心不下,跑到廚房問:“要不,我先把菜切好了你再做?”
“那怎麼行,那還叫我做菜啊?我可是要獨立自主地完成。”
“哎呦,好個獨立女性。”我說,“主要是怕你切着手了。”
“你放心吧,我不會,小心點兒不就成了嗎?”
“可我還是不放心……”
“你這人就是這勞累命,連休息都不會,我讓你歇着你就去歇着。”她連推帶搡地把我摁到沙發上坐下,“看你的電視!”
“好,好。”見她這樣,我也只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