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笙。”
我和姚遠雙雙回頭,看見的是一張熟悉的臉孔。
秦笙還是我初見她時的那個模樣,依然身穿民族風的長裙,一抹笑靨明亮如初,讓人看得心神盪漾。
她熱情的挽着我的胳膊,甜甜的叫了一聲:“嫂子。”
我有些詫異,看着她身旁還放着一個行李箱:“你這是?來旅遊?”
秦笙舔了舔嘴脣:“嫂子,你這是裝什麼傻,我正在雲南旅遊呢,就接到大伯發來的喜訊,說小野哥哥要結婚了,婚期已定,好像是六月一號,兒童節,你說他選的日子逗不逗,嫂子,其實我和小野哥哥一塊長大的,我悄悄告訴你哦,我纔不是他叫來的拍片的模特呢,我是設計師,你的婚紗就是我設計的,不過爲了保持神秘感,我現在不能給你看,到時候小野哥哥會給你一個驚喜。”
驚喜。
我茫然的看着秦笙:“他要結婚?我爲什麼不知道?”
秦笙推了我一下:“你壞你壞,你還在裝,明明都拍了婚紗照了,大伯只發了一張給我看,不過只看一眼背影我就知道是你,雖然沒有穿上我爲你設計的婚紗缺乏了一點美感,但是這個背影還是美的不要不要的,嫂子,你快看看。”
照片中,韓野和一個女人相擁的,雖然那女人的身形和我差不多,但我能看得出來那人並不是我,我從沒和韓野拍過婚紗照,更何況還是在國外,我還沒出過國。
我再三確認:“你確定不是愚人節的餘溫?”
秦笙嘟着嘴:“你們怎麼都要保持神秘,我給小野哥哥發微信問過了,雖然他沒有明着告訴我,但是他說了讓我六月一號務必出席,嫂子你看。”
韓野和秦笙的聊天記錄。雖然秦笙句句追問,但韓野的回答都很含蓄,最後就一句,傻丫頭,六月一號了來喝喜酒就對了。
當天,因爲酒店沒房,秦笙轉到了別的地方,她要等一個朋友然後一起飛美國,我讓她幫我保密,就說在這邊沒有遇到我,她很陽光,也很調皮,最後分別時說了一句:
“嫂子,我在美國等你,等你風光大嫁,做小野哥哥的媳婦。”
我目送她離開,心裡頭五味雜陳的同時還在抱着一絲幻想,也許韓野是爲了給我驚喜呢。
雖然我無數遍的強調,我不喜歡驚喜,不是所有的驚喜都會帶給人歡樂,也不是所有人的心臟都能接受驚喜之前的躁動。
晚上和嶽總的飯局臨時取消了,嶽總說他老丈母孃突然來了,所以要帶着老丈母孃去看小蠻腰。
我正好緩和一下遇到秦笙之後的情緒,姚遠一直在身邊默默的陪着我,夜裡我睡得迷糊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我猛的翻身去接,下意識的以爲是韓野打過來的,畢竟這麼晚了,美國又是白天,但很遺憾,電話時張路打來的,她火急火燎的問我:
“韓野要結婚了,你知道這件事嗎?”
本來還有些睡意昏沉的我聽到韓野的名字後瞬間驚醒,然後簡單說了一下下午遇到秦笙的事情,張路咬牙切齒的罵道:
“臭男人,果真是要結婚了,曾小黎,你立刻回來,錢什麼時候都能賺,人沒了就永遠沒了,快點回來,我定機票,我們一起殺到國外去。”
我冷笑一聲:“人沒了可以再找,錢要是沒掙到,拿什麼來逍遙快活。”
張路罵罵咧咧道:“你是守財奴,我要是知道誰敢挖你曾小黎的牆角,我非得宰了她不可。”
我很冷靜的問:“路路,你聽誰說的?”
張路那端應該是在開車,信號也是斷斷續續的,好半晌後張路纔回我:“今天晚上我和齊楚正在商量咖啡店開業的事情,聽徐叔說的,有人在家門口塞了一張結婚請柬,是韓野要結婚的消息,但是新娘子暫時保密,丫丫的,韓野該不會是想給你驚喜吧?”
我倒想回一句但願如此。
但這一刻我的感覺是,韓野結婚,新娘一定不是我。
依照張路的要求,我早起之後買了最快的高鐵回星城,而張路在冷清的咖啡店裡迎接我的,是關於新娘的消息。
“我已經打探清楚,新娘是小措,就是那個得了癌症快要死了的傢伙,韓野這混蛋該不會是看人家可憐,所以要在她死之前完成結婚的遺願吧?老孃真想爆粗口,不管是因爲什麼原因,對於韓野,我很失望,他要是敢從美國滾回來,我就再把他打回美國去。”
而我聽到新娘是小措的時候,先是一愣,隨後很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回憶這個背影,小措從碧桂園離開的時候,背影蕭條,和婚紗照上的圖片一樣。
良久,張路晃着我的護照問:“黎黎,要去嗎?”
我一把將護照搶了過來撕做兩半:“機票錢留着給妹兒買幾件新衣服吧,該幹嘛幹嘛去,想喝洋酒的話去家裡拿,多得是,管夠。”
提着包走出咖啡店門口的那一瞬間,我的心就跟被雨水洗刷過的臺階一樣,涼透了。
姚遠和張路都跟在我身上,深怕我會想不開,我走了很遠一段路,新買的高跟鞋不合腳,磨的我後腳跟起了很大一個水泡,我坐在江邊的凳子上,對着遠遠走來的姚遠和張路問道:“今天晚上還去酒吧喝水嗎?”
張路快走兩步來到我身邊,理了理我鬢角被風吹亂的散發:“不了,今天晚上我們回家喝酒,那麼多的洋酒不喝掉,留着祭祀啊。”
我擡頭看着已經來到身旁的姚遠:“姚醫生,我好像還沒見過你喝酒,我指的是還沒有見過你痛痛快快的喝一場酒,不如今晚就捨命陪小女子吧?”
姚遠淺笑:“只要是陪你,做什麼都好。”
我們穿過地下通道去了菜市場,買了一大堆的菜,回到家我直奔廚房,姚遠也跟了進來,握住我的手說:“廚房和男人更配,你去看電視,我來露一手。”
我不由得想起韓野以前說過的話,廚房也是你該來的地方嗎,出去。
多霸氣的男人啊,可惜,我的淚水突然就模糊了視線,姚遠驚慌失措的問:“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我咬了一口姚遠的肩膀:“討厭,你把辣椒弄我眼角里去了。”
姚遠在給我吹眼睛,張路磕着瓜子倚靠在廚房門口笑着打趣:“黎黎,我突然覺得姚醫生挺帥的,不如你們也結婚吧,趕在韓野前頭,來個閃婚怎麼樣?”
這麼糟糕的主意我肯定不會贊同,我揉揉眼睛:“沒事了,你好好做菜,我們路路可是出了門的大胃王。”
回到客廳,張路還在我耳旁喋喋不休的唸叨:“黎黎,我真的覺得姚醫生和你很配,尤其是你們穿情侶裝的時候,簡直是俊男靚女的標配啊,你和韓野在一起總覺得有一種隔閡,不知道爲什麼,我現在再回想韓野出現在你的生命裡的全過程,像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遇見,反而是姚醫生,他纔是多年以來的企盼和等待。”
我塞了一把瓜子在張路嘴裡:“你都快變成我媽了,你更年期了是不是,吃東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張路吐出那把瓜子,直嘆氣:“可惜了這麼貴的瓜子,你就是造孽啊,太浪費,不過現在既然韓野要結婚了,那你也就放下吧,女子漢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像我這樣,噁心了吐一吐,沒什麼大不了。”
我指着臥室對張路說:“你要真覺得噁心,臥室裡還有韓野留下的很多衣服,櫃子上有剪刀,你拿去發泄吧。”
張路噌的起身向我伸手,我擡頭看着她:“幹嘛?”
張路吐了瓜子皮說道:“剪衣服啊,像韓野穿的名牌衣服要是丟在衣服的回收站裡面,估計別人都會被嚇一跳,不如剪掉髮泄個痛快,就讓往事隨風,渣男都去死吧。”
進了臥室後,我拿着那一堆的房產證丟在牀上:“張小路,快來討好我,我現在是富婆,如果你說幾句甜言蜜語給我聽的話,我可以考慮包養你到老。”
張路撇嘴:“這麼多的房產你起碼要包養我到下輩子,下下輩子。”
我隨手翻開一本遞給她:“才七十年的產權而已,你的一輩子很短嗎?像你這種長命兩百歲的老妖怪,我能包養你到老就不錯了。”
張路想了想,或許是覺得我說的很有道理,立即脫了鞋在牀上趴下抱着我的大腿:“土豪求包養,求包養到兩百歲。”
我踢了她一腳:“走開,包養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也是我這麼純潔的富婆做得出來的事情嗎?最多是圈養,我記得首飾盒裡還有好多值錢的東西,可惜我從來沒打開看過。”
張路立即下牀去把首飾盒抱了過來,打開之後驚呼:“天啦,曾小黎,你發達了,你跟韓野談一場戀愛,就把自己貴賣了這麼多的錢,不像我,我把自己賤賣給了喻超凡,得來的是數之不盡的羞辱,跟你一比,我簡直就是小蝦米啊,你是霸王蝦。”
我也不知道原來我的首飾盒裡有這麼多值錢的東西,可是有再多的珠寶又怎樣,piao客給再多的piao資,也只是piao,不是愛。
“我要發個照片曬朋友圈,黎黎,你說喻超凡要是看見我有這麼多錢的話,會不會哭着喊着回來求我包養他,哈哈哈哈,他也算是瞎了眼,以爲我只有一個破咖啡店養不活他吧,其實我真的只有一個破咖啡店,我真的是養不起他,哈哈。”
大笑過後的大哭,才更戳人心窩子。
張路那沒來由的嚎啕大哭惹的我都淚水漣漣,我從衣櫃裡抱出一堆衣服來丟給張路:“來。剪吧,把所有不堪回首的過往都剪掉,然後我們擦乾眼淚過以後的日子。”
張路可憐兮兮的看着我:“曾小黎,你個沒心沒肺的女人,韓野都不要你了,你不想大哭一場嗎?”
我大笑:“全世界就只有一個我,誰丟了我就是誰的損失,我幹嘛爲別人的損失痛哭流淚,地球那麼大,人口那麼多,破產的人數都數不清,我哭的過來嗎?”
張路拿着韓野的襯衫擦着鼻涕:“你說的很對,但是這麼多名牌衣服啊,剪了多可惜,萬一他哪天就回來了呢。”
我去過鳳凰古城很多次,每次都會去看大型的邊城文藝匯演,每一次看完之後都會淚流滿面,翠翠的最後那一出場實在太招人眼淚,可是她那麼美那麼癡情,那麼多年過去,儺送依然沒有回來。
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一個永遠都不會再回來的儺送。但沒有人會沿着翠翠的生活軌跡一直等下去。
他來我信他不會走,他走我當他沒來過。
誰沒有了誰都不會死,太陽照常升起。
只是再多的言語都止不住顫抖的心,我苦笑一聲:“不是所有的回頭都能換來我還在原地等候的,也不是所有絕情離去的人都會回頭,阿Q已經隨着魯迅先生去了天堂,我們又何必再自欺欺人呢?既然捨不得剪掉的話,那就放着吧,也許你下一個男朋友會比喻超凡更窮呢。”
張路破涕爲笑,剪着韓野的衣服大罵:“曾小黎,你這女人蛇蠍心腸啊,你自己錢多的吃不完喝不完花不完,就詛咒我嫁個窮人,窮人又怎樣,我若愛他身無分無我都嫁,我若不愛過億身家,我也嫁,誰會跟錢過不去啊,我張路從來都不跟錢過不去,傅少川要是給我幾個億,你看我嫁不嫁。”
我拿出手機錄音:“你說,你把剛剛那句話再說一遍,我發給傅少川聽,他要是真拿着幾個億的身家來娶你,我看你嫁不嫁。”
張路撲過來搶我的手機:“別呀,全世界嫁誰都可以,唯獨他不行,再多的錢都不行,曾經在他那兒丟了尊嚴,現在我要找回來,姐姐我可以對所有人卑微,唯獨對他傅少川,我必須高高在上。”
我噗的笑出聲來:“看來傅少川在你心中還是獨一無二啊,我真羨慕他。”
張路躺在牀上默默流淚,過了很久,她才轉過頭來對我說:“我曾經懷過傅少川的孩子,就在我們喝斷片的那個晚上,他當時是我的上司,我幾乎是跟你同一時刻知道自己懷了孕,我去找他,告訴他我有了他的孩子,他把我當成那種靠着孩子往上攀爬的女人,哼,我張路是那種爲了嫁入豪門不擇手段的女人嗎?”
我也躺在她身旁,默默的牽着她的手:“你不是,就算全世界的女人都想嫁入豪門,你張路...好像也想嫁入豪門,只不過你想嫁的是愛情的豪門,那扇門一旦踏入,會有許多許多數不清的愛將你緊緊包裹,用錢堆砌起來的豪門冰冷而已充斥着銅臭味,但是愛不一樣,用愛搭建起來的豪門不但有着蜜糖般的清香,還能讓人聞一下就甘之如飴這一生,可是這樣的豪門,上帝怎麼會捨得給我們這樣平凡的女人呢?”
張路緊接着嘆息一聲:“後來,他父母知道了這個孩子的存在,一直在苦苦哀求我留下這個孩子,你結婚之後,我消失了幾個月,並不是我想環遊世界,而是我被他的父母圈養在豪門之中,當時的我多喜歡他呀。他成熟穩重有上進心,雖然很有錢,工作起來卻比任何人都賣力,他就是我當時的夢想,當我知道我能和他在一起生活的時候,我很開心,我每天都幻想着孩子出生之後,我就會迎來美好的人生。”
“但是我好天真,幾個月後,他的父母拉着我去做羊水穿刺,孩子確實是他的,可是孩子的性別卻讓他的父母極其失望,因爲是個女的,他的母親將我摁在手術檯上,強行的奪走了我的孩子,而他自始至終都沒正眼瞧過我,我從別墅裡出來的那一天,數九寒天,星城的第一場大雪落的人手腳冰涼心裡生寒,從此以後我就發誓,全世界我嫁給誰都可以。唯獨傅少川,想娶我,哼,做夢。”
我從來不知道張路的那段過去,我翻個身抱住她嚎啕大哭。
張路卻笑了:“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原來也會哭啊,其實我是騙你啊,哈哈,我就是騙你的眼淚,姚醫生說過,女人不能隱忍眼眶裡的淚水,每一滴淚水中都含着致命的毒藥,我必須讓你哭出來,而你竟然真的相信了,曾小黎,你未免也太好騙了吧。”
我死死的抱住張路,哽咽着說:“對不起,我從來不知道你受過這麼多的苦,對不起,以後我會好好保護你,我不會再讓傅少川那個王八蛋接近你,我以後見他一次打一次,我要跟關哥學跆拳道去,我要發憤圖強,我要把你身邊所有的渣男都打跑。”
張路拿着我的胳膊在她眼前晃了晃:“曾小黎,就你這小胳膊小腿的還想打人,你先吃胖二十斤再說吧,不過我剛剛講的故事確實是騙你的,傅少川那個王八羔子從一開始就很喜歡我,我纔看不上他呢,其實看不上他的原因很簡單,實在是尺寸不合適,哈哈哈哈,女人的一輩子找個男人不就是爲了那麼點樂趣嗎?我可不能糟蹋了我自己。”
張路的話半真半假,我都不知道該相信哪一句。
“傅少川真的很短嗎?”
張路捂嘴大笑,隨後忍不住了哈哈大笑出聲,然後在我耳邊嘀咕:“我不騙你,他要是真的有你們想象中的那麼好,我幹嘛不跟他好,尊嚴值幾個錢,尊嚴丟了就丟了唄,但是一輩子的幸福不能丟,傅少川真的很短,請你原諒我,我就是這麼惡俗,我就是不能忍受男人太短。”
我緊緊抓住張路的手:“你必須認認真真的告訴我,關於傅少川,到底你說的哪個纔是真的?”
張路摸着她心口:“我用我下輩子的錦衣玉食做賭注,傅少川真的很短,他從沒辜負過我,是我一直不能接受他的缺點,上帝啊,饒了我吧,我就是這麼一個三俗的人,至於前面說的,我只不過是完成姚醫生交代給我的任務,他說你必須大哭一場才能發泄出來你內心的痛苦,所以我就想,你這麼愛我,我只有把自己說的可憐兮兮的你纔會爲我哭一哭了。”
我掐着張路的臉:“你這個狠心的女人,這麼惡毒的招數你都想得出來,你不光詆譭了傅少川,還成功的騙取了我的眼淚,你這是一箭雙鵰啊。”
張路對我扮鬼臉:“你應該知道我那段時間在旅遊啊。你傻不傻,我的空間裡全都是旅遊的圖片,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很敗家,有一點小積蓄就恨不得三秒鐘花掉,錢嘛,這種東西越花越有,從來沒有哪個女人因爲揮霍敗家而餓死的,只有因爲節儉而人財兩空的,哈哈,我是個多麼會享受的女人。”
我收斂了適才的淚水,站起身來將韓野的衣服都丟進了衣櫃裡,然後深呼吸一口氣:“快起來,我已經聞到了紅燒豬蹄的香味,我要美美的大吃一頓,然後出去淋一場雨,再大病一場,喜歡一個人就像是一場感冒,好了過後渾身輕鬆,張小路,你陪不陪我。”
張路從牀上蹦躂起來:“陪,舍了我這條老命也要陪你,你是誰呀,你是我張路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我咯咯笑着:“你騙人,你前段時間還說你最愛的是妹兒。”
張路掐着我的臉蛋鄙視我:“沒見過像你這麼摳門的老媽,自己女兒的醋也要吃,你和她都是我的最愛,你是我最愛的女人,她是我最愛的女孩,所以,我還是更喜歡女孩。”
張路說完就跑了,我追了出去,姚遠正好端着一盤紅燒豬蹄上桌,張路抹了鼻涕和眼淚,手都沒洗就去拿豬蹄,然後又燙的嗷嗷叫。
我老老實實的去廚房洗了手,然後拿着專門吃豬蹄的一次性手套,不燙手,得得意洋洋的吃着。
張路瞪了我一眼:“你這個女人太不夠意思,越來越沒有跟你交往下去的必要了。”
我吐了骨頭大笑:“剛剛是誰從門口出來的時候還在說,你是我張路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張路痛訴我:“你吃獨食,我要停止愛你半個小時。”
沒想到姚遠的廚藝這麼好。一道紅燒豬蹄做的比三嬸做的都好吃,還有啤酒瓶和辣子雞,就連燒土豆都味道好到讓人尖叫。
姚遠笑嘻嘻的擦着手:“還有最後一道菜,可樂雞翅,很快就上桌。”
我和張路早就狼吞虎嚥了起來,尤其是餓了一天又哭了一陣,感覺整個胃裡面都是空的。
張路連連拍打我的手:“你男朋友都要結婚了,新娘不是你,你還吃,吃什麼吃,吃能吃出個男朋友來嗎?”
我也不甘示弱,拿筷子敲打她的手背:“你男朋友都做鴨去了,富婆不是你,你還吃,吃什麼吃,吃能吃出一套房子一輛車來嗎?”
姚遠站在門口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們倆,最後我和張路哈哈大笑,雙雙對姚遠勾手,姚遠連連後退:“那個你們慢慢吃,我只是個小廚師而已。”
張路笑着喊:“姚醫生,乾脆你做我們倆的男朋友吧。我們包養你,你就負責逗我們開心給我們做飯順便暖牀就好,左手抱一個,右手牽一個,多爽啊,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生活就擺在你眼前,你要還是不要?”
姚遠的聲音從廚房裡飄了出來:“我比較崇尚一夫一妻制,我要曾黎就夠了,你這種附屬品不但不能錦上添花,還總是掃人雅興,不要也罷。”
張路一發怒,一腳踩在凳子上問我:“姚遠這個王八蛋剛剛說什麼?”
我笑着解釋:“他說你這麼美,他配不上你。”
“這還差不多。”張路將腳放了下去,繼續啃着豬蹄。
我在等着姚遠的那一道可樂雞翅,屋子裡飄着菜香,讓人食慾大增。
但是比可樂雞翅先來到我們眼前的,是黃玲。
她架着一副大框眼鏡弱弱的站在門口問張路:“請問經理夫人在嗎?”
張路也沒喝酒啊,但是她就像是喝多了酒一樣的回人家:“總理夫人我怎麼知道在哪兒?我們這兒沒有夫人,只有女人,請問你找誰?”
黃玲又小聲問了一遍:“請問黎姐在嗎?”
張路樂了:“我們家黎黎什麼時候有你這麼個膽小懦弱的妹妹了,快進來吧,你有口福,今天我們的姚醫生親自下廚,那可是一雙拿手術刀的手,平時接觸到的都是女人的鮮血,你想一想,那雙手做出來的菜,那得有多刺激啊,來來來,快進來嘗一嘗帶着血腥味的美味佳餚。”
我看到黃玲本來紅彤彤的臉蛋瞬間慘白,然後整個人趴在門口開始作嘔,我心裡也覺得噁心,但我看到張路惡作劇之後,連忙起身到了門口安慰黃玲:
“你別聽她胡說,醫生的手術刀都是救死扶傷的,平時開刀子哪有不沾血的,不過今天都沒有帶血的東西,你放心,我們...”
黃玲再一次作嘔,我啞口無言的看着她。
許久過後,黃玲才從包包裡拿出一張請柬遞給我:“黎姐,我是奉韓總之命來給你送請柬的。六月一號韓總大婚,六月六號在星城大酒店舉辦婚禮,請你們務必準時參加。”
那請柬上的兩人笑得很甜,張路冷笑一聲:“這對賤人終於露了正臉了,很般配,很好,但是我想問一下,不是說好婚禮六月一號在美國舉行嗎?”
黃玲忍着嘔吐解釋:“是的,但是考慮到星城有很多的朋友和工作上的合作伙伴,所以韓總決定在星城也辦一場婚禮,請您和您的朋友準時出席。”
我笑的眼淚都來了:“還真是貼心,爲了星城的朋友還特意再辦一場婚禮,也是費心了,你幫我轉告韓總,我會帶着朋友們準時出席的。”
黃玲聽了卻還是站在門口不肯走,張路再次逗她:“還不走,是準備嚐嚐婦科醫生做的飯菜嗎?有胎盤,還有好多臍帶,多了,還有一盤血,從女人身上流出來的鮮血。哈哈,快進來嚐嚐吧,走過路過千萬別錯過。”
黃玲臉色慘白,語速也加快了許多:“韓總還讓我告訴你,雖然你們沒有辦法走到最後成爲夫妻,但是他曾經真心真意的愛過你,希望你別恨他。”
恨。
我冷笑着,舒緩一口氣:“你告訴他,我就是爲了錢才和他在一起的,現在他留給我的錢足夠我生活一輩子了,我有什麼理由恨他,還有,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對了,我的結婚請柬還在設計中,所以暫時拿不出來,麻煩你替我轉告韓總,請他六月四號務必要趕回星城,因爲那天我結婚。”
黃玲捏了捏自己的耳朵,還以爲是幻聽,我對着裡面大喊一聲:“遠。你出來一下。”
姚遠從廚房裡探頭,指着自己問:“你喊我?”
我對他拋了個媚眼:“別逗了,快出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韓總的秘書,她是來給我們送韓總的結婚請柬的,黃玲妹妹,這位是我的男朋友,韓總也認識的,我們之前都是好朋友,六月四號我和遠結婚,請韓總務必要出席,不過要是他結婚繁忙實在趕不到的話,那你代替他來也是一樣的,不過份子錢可不能少我一分一毫哦。”
黃玲簡直不敢置信,我牽着姚遠的手,踮起腳尖親上了他的嘴,我能感受到姚遠的身子明顯一震,隨後順勢抱住了我,這個吻來的猝不及防,等我們迴應過來時,張路雙手抱胸笑着說:
“演戲而已,有必要這麼深入嗎?你看你們把人家小秘書都給嚇跑了,再說了,你們當我是透明人啊,這麼羞澀的事情都不知道避諱點。”
姚遠立即鬆開了我進了廚房,我擦了擦嘴本來想笑的,眼角卻猛的抽搐着,淚水根本壓抑不住的往下掉。
幾秒鐘後,廚房傳來姚遠的慘叫聲。
我和張路跑了進去一看,可樂雞翅早就燒糊了,姚遠漲紅了臉:“對不起,領導,我把你愛吃的可樂雞翅燒糊了。”
我又哭又笑出了一身汗,像個瘋婆子一樣撲上去抱着姚遠狂親。
還是張路把我拉開後拖着我到了洗手間,開了蓬蓬頭後,冷水淋在我身上,刺骨的冷。
我關了蓬頭怒斥張路:“你瘋了嗎?幹嘛用冷水淋我。”
張路又朝我臉上噴了一陣冷水:“來來來,洗把臉,你瘋了嗎?就算韓野要結婚了那又怎樣,就算他娶的是別人那又怎樣,你們不在一起這個世上就沒有真愛了嗎?你可以糟蹋你自己,但我見不得你糟蹋另一個男人對你的真心。姚遠愛你,但是你問問自己,你這樣拿他當發泄品,合適嗎?”
我自覺的打開蓬頭,涼水一撥一撥侵襲着我的身子。
涼水和淚水混在一塊,我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心口疼的像是要炸裂了一樣,張路朝我伸手:“在洗手間裡淋這個算什麼本事,敢不敢跟我去湘江邊跑一趟,把所有不痛快的東西都轉化了汗水揮灑出去,大病一場後,等痊癒了再好好想想以後的路該怎麼走。”
我木然的將手放在張路溫熱的手掌裡,任由她拉着我走出門,走進電梯,走出小區,走到路上,走在夜空下,走進雨幕裡。
走到腳底都開始發熱,雨水侵襲着我的身子,站在江邊,張路大聲喊:“曾小黎。你愛我嗎?”
我痛哭着回答:“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
直到最後,不知道他出於何種原因突然之間就將我拋棄了,不知道出於何種原因明明我是他的未婚妻,可和他結婚的女人卻變成了別人,我不恨他,我只恨自己。
韓野,直到最後我都沒有對你說一句我愛你。
可是我真的愛你,從你摟着我腰對我說婚姻欠我一個男朋友開始,我就愛上你了。
如果早知道要離別,在那一晚你在我耳邊說你愛我的時候,我就應該回應你一句,韓野,我愛你,我愛你啊,可是我沒有說出口。
如果早知道我們之間已經沒有未來,在那一天你問我愛不愛你的時候,我就應該放聲大喊,我愛你,全世界都知道我愛你。
我愛你,可是我們只能愛到這裡。
如果可以選擇重來,我不會去參加沈洋的婚禮,我不會心軟收留你,我也不會讓你一步一步的走進我的心裡。
如果沒有結果,我寧可我們從不曾相愛過。
張路一直緊緊的抱着我的腰,一遍一遍的在我耳邊迴應我:“我也愛你,我也愛你,我也愛你,就算韓野拋棄你,我也愛你,就算沈洋辜負你,我也愛你,就算全世界都要與你爲敵,我也愛你,你還有我啊,只要你能聽到,我也愛你。”
姚遠不知何時也站在了我的旁邊,在我耳邊輕輕說:“我也愛你。”
很久都沒有亮起的燈塔在這一刻突然閃爍了三下,張路興奮的指着燈塔對我說:“你看,燈塔也迴應說它愛你,全世界都愛你,沒關係,等天一亮。太陽會愛你,藍天會愛你,白雲會愛你,我愛你,他愛你,所有所有愛你的人都會來到你的心底溫暖你。”
我抱着張路痛哭了一場,張路在我耳邊問:“你想不想和大雨賽跑,它不是冰冷的嗎?那我們就把它捂熱。”
我點點頭,張路拉着我慢慢的跑着,落在霓虹燈上的雨滴和喇叭聲像一首悲傷的交響曲一樣,給我們奏着樂章。
跑過橋底下之後,我實在跑不動了,張路毫不嫌髒的躺在江邊,我拉着她的手臂喊:“行人都看着呢,你快起來。”
張路喘着氣晃着手:“不行了,我太累了,曾黎,你就是太在意別人的目光了,別人怎麼會知道你腳底下的石子,別人怎麼會知道你腳後跟的水泡,別人怎麼知道你心底裡的淚海汪洋,別人什麼都不知道,你卻爲別人的眼神而活着,你躺下來試一試,就算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着你,也最多是在茶餘飯後跟狐朋狗友說,喂,你知道嗎?我昨天在江邊看到兩個瘋女人,她們肯定是被臭男人給拋棄了,看她們那樣好造孽,好可憐,然後那些狐朋狗友會鬨堂大笑,也會有人信誓旦旦的保證,如果是我失戀了,我纔不會哭,我纔不會自暴自棄,我會生活的更好。”
“但是那又能怎樣呢?他們不知道我們的名字,就算某一天街角遇到,誰都不認識誰,我們的作用就是逗別人一笑,人世間最偉大的職業莫過於逗別人開懷大笑,你有這樣的本事,你就是偉大的人,現在想想,你還覺得丟人嗎?”
我聽的糊塗,但我和她一樣躺在了地上,雨水滴落在睫毛上,臉頰上。
張路笑着問我:“曾小黎,你現在還覺得雨水是冰涼的嗎?”
我渾身都在發着熱,雨水落下來之後絲毫不覺得冷,我轉過頭去看着她:“現在風是冷的。”
張路揮揮手:“姚醫生,你是個死人嗎?快過來替我們擋擋風,等我們歇夠了,我們就起身回家,然後熬一大鍋薑湯裹着被單窩在沙發裡看膩死人的肥皂劇。”
我擡頭看着天空,雨水滴落下來的時候還真是美啊。
我和張路在一起很多年,我們淋過很多的雨,晴好的天突然下起的暴雨,爲了趕公交車忘了回家拿傘淋的雨,還有兩個人擠一把傘被迫淋的雨,但是從來沒有哪天像現在這樣淋的酣暢淋漓。
張路在我耳邊唱着歌,我聽着聽着眼皮子就開始乏了。
我很用力想睜開,可是我怎麼也睜不開,閉上眼韓野就在眼前喊我,黎寶,黎寶,黎寶...
可是我始終都觸碰不到他的臉,我只記得他的笑容裡有一種魔力,讓我甘願沉淪。
過了很久,張路一直在推我,姚遠也蹲下身來喊我:“曾黎,回家了。”
回家。
我回不了家了,我太累了,我想告訴他們別叫醒我,我想好好睡一覺。
我的耳邊卻傳來張路的尖叫聲:“曾小黎,你下半身流血了。”
我好像是咧嘴笑了,因爲我看見韓野突然彎下了腰抱起了我,他的身子很暖,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