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
本來嗓門很大的童辛此刻低着喊了一句,張路回頭一望,頓時感到手足無措。
三嬸和妹兒端着盤子從廚房出來,妹兒歡喜的喊了一句:“關河叔叔,你來的正好,我們正準備吃飯了,媽媽,韓野爸爸呢?”
我往門口望了望,韓野站在門外,揪着眉心。
童辛怯懦的走上前去,拉着關河的手臂:“老公。”
張路雖然很憤怒,但看到關河站在身後,頓時語氣軟了起來,揉揉頭髮嗷叫:“關哥,我是被你媳婦氣到了,所以胡咧咧的,其實根本沒有那麼回事,這事兒是我誣陷了辛兒,你別往心裡去。”
關河一直怔怔的站在那裡,童辛哽咽着聲喊了第三次:“老公。”
我們都以爲按照關河平常的暴脾氣。肯定會大發雷霆,當場就跟童辛翻臉的,但是他沒有,他眼眶漸漸的就紅了,而後淚水在眼睛裡打着轉兒,沉默了很久後才伸手牽住童辛,低沉着嗓音說了一句:
“走,回家。”
我和張路都沒反應過來,在關河按了下樓的電梯後,張路猛的衝過去攔住他們,緊緊拉着童辛的手腕:“你們別走啊,有什麼事情在這裡說清楚再回去,關哥,你現在這樣我害怕,你不會對辛兒動手吧?”
關河很冷靜的回答:“你們放心,我是來接我老婆回去的。”
張路還是不肯放人,嬉皮笑臉道:“別呀,來都來了,三嬸做的菜很好吃的,關哥,你們吃了飯再回去吧。”
應該是三嬸的慫恿,妹兒放下手中的涼菜後直奔門口,拉着關河的手說:“關河叔叔,吃了飯再走吧,今天三奶奶做的全都是童辛阿姨最喜歡吃的。”
關河特別喜歡孩子,所以每次見到妹兒都會買一堆的娃娃或者衣服,對妹兒的要求也是有求必應,但今天關河異常冷靜,掐掐妹兒的小臉蛋說:“關河叔叔的爸爸媽媽來了,所以關河叔叔要跟你童辛阿姨回家去。過兩天關河叔叔來看你,教你練少兒瑜伽。”
我走出去抱起妹兒,也拉了拉張路的手:“既然是叔叔阿姨來了,那肯定要回去接待的,關哥,替我向叔叔阿姨問好,辛兒是孕婦,你多體諒些。”
關河鬆開手摟住童辛的腰笑着說:“不過是一句氣話罷了,你們想把我老婆給氣跑,門都沒有,老婆,咱回家去,爸媽在家裡也給你做了一桌子好吃的,我們改天再來吃三嬸做的菜。”
等關河和童辛走後,張路頹喪的坐在沙發裡捧着頭自責:“你說說我這張臭嘴,禍從口出啊,也不知道辛兒現在怎麼樣了?黎黎,你說關哥會怎麼想?”
我盛好飯嘆口氣:“還能怎麼想?你這次可把辛兒害慘了,關哥的性子你還不知道,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主,算了,別想了,等叔叔阿姨走後,我們再去找關哥好好說說吧,路路,快來吃飯。”
張路倒在沙發上:“哎呀,我哪有心情吃飯,我好煩躁啊,我這張嘴,妹兒,你去找針線來,我要縫嘴請罪。”
妹兒轉過頭去一本正經的糾正她:“路路阿姨你說錯了,這個成語叫做負荊請罪。”
張路彈的一下從沙發上起來走到飯桌旁,摸摸妹兒腦後勺問:“你才幾歲呀,怎麼什麼都懂?你這智商你這學識你這覺悟,分分鐘趕超你媽媽了。”
妹兒指着在廚房裡幫着三嬸盛湯的韓野說:“是韓野爸爸教我的。”
這一晚上,我和張路都提心吊膽的等着,童辛的手機一直沒開機,給關河打電話,關河也關機了。
張路急的在屋子裡團團轉,轉的我頭都暈了,韓野哄妹兒睡覺還沒過來,張路根本坐立不住:“黎黎,我必須馬上見到童辛,關哥是個健身教練啊,萬一他一拳揍過去,辛兒那麼瘦弱的身子,太可怕了,我簡直不敢想。”
我嘆着氣:“要不,我們給叔叔阿姨打個電話吧?”
張路彎腰捧着我的臉:“你是個小白癡啊你,關哥說的爸爸媽媽,到底是他的爸爸媽媽還是辛兒的爸爸媽媽?再說了,我們冒昧的打電話過去,不太好。”
橫豎都不行,我們只能乾着急。
一直到凌晨一點多,關河纔給我們來了個電話,說童辛睡了,有什麼事等明天再說。
關河的情緒太冷靜了,我和張路都有些後怕。
韓野回了房間後,見我和張路還沒睡。好奇的問:“你們倆想造反嗎?看看時間都幾點了,還不睡?”
我揉着眼睛問:“妹兒睡了嗎?你怎麼這麼晚纔回來?”
韓野走過來在我額頭留下一吻,抱歉的說:“本來是想給妹兒多講兩個故事的,結果妹兒睡不着就給我講學校裡的故事,我聽着聽着就睡着了,醒來的時候發現妹兒的小毛毯蓋在我身上,我懷裡還抱着妹兒的哆啦a夢。”
我對他豎起大拇指:“我真懷疑妹兒是你女兒,哆啦a夢是她最喜歡的,每天晚上睡前都必須要抱着才肯睡覺,你到底對我家妹兒使了什麼陰謀詭計?”
韓野將我摟入懷中:“妹兒本來就是我的女兒。張路,你還不困嗎?”
張路雙手抱膝盯着我們:“不困,有狗糧吃哪裡會犯困,你們繼續,就當我不存在。”
韓野一把將我抱起:“那你繼續啃狗糧,我們先睡咯,明天我家黎寶還要出差,從明天開始到黎寶出差回來,你就每天跟着三嬸早起買菜,吃完飯送妹兒去上學,下午記得接妹兒放學,我明天也出差。”
張路抓起抱枕丟向我們:“有異性沒人性的傢伙,你們都走,都不要我了。”
我不可否認在那一刻,我的心竟然沒有半點想要陪在張路身邊衝動,腦袋裡全都是悸動,感覺韓野只要多靠近我半分,我就能像氣球一樣的嘭的就炸開了。
但我的希冀落了空,韓野依然如往常一樣抱着我,卻真的能忍住不碰我。
我都不知道自己那顆脆弱的小心靈是從何時開始,由起初的害怕到後來的緊張膽怯,再到如今的期許和等待,一步一步陷入了愛情之中。
出差之前,我去找過童辛和關河,但是他們家沒人,我又去了關河工作的地方,他說童辛送叔叔阿姨回老家了,可能要在家裡待一陣子纔回來。
這樣也好,童辛在老家,叔叔阿姨都是細心的人。也能好好照顧童辛。
我最擔心的是張路,本想把徐佳怡留下來的,但是她堅決不答應,譚君也是,去張家界路途太遠,我不想開車去,於是他們就陪着我做綠皮車搖啊搖的去了。
走之前我對張路是千叮嚀萬囑咐,不許吃垃圾食品,不許喝涼水,不許泡澡,不許做劇烈運動,張路都答應的好好的。
但是我這一次出差至少要一個星期,張路還要去醫院複查,我交代過三嬸,就是擔心三嬸管不了張路,雖然張路一出門就有徐叔開車接送,但我心裡隱隱的總覺得不太妙。
在張家界談了好幾天的業務,參加了兩個重要的活動,每天都是天一亮就開始奔赴一個小縣城,天一黑就要趕往下一個縣城,慶幸的是業績還算好,加之有徐佳怡和譚君這兩個左膀右臂,一切都還算順利。
湖南地區的業務幾乎被我壟斷後,沈洋元氣大傷,逐漸將重心轉移到了貴州一帶,我也不能一口吃成個大胖子,暫時先穩固好湖南區,也算是給了沈洋一個喘息的機會。
楊鐸說的,暫時的休整是爲了更好的出擊。
我接手華南區還算順利,又有着韓野在身後助陣。楊鐸便將我放養了,先前答應給我招一個湖南的省區經理,後來竟然沒有音訊,我再追問的時候,他丟給我一句,一個人能做好的事情還是不要假手他人爲好。
我當時很氣憤,但韓野將其中的利弊都講給我聽了,他說天道酬勤,買來的餡餅雖然能用最快的時間填飽肚子,但難免會有出現餡餅短缺的那一天,可是自己學會了如何做餡餅就不一樣了,想吃的時候自己可以下廚做,毋庸求人。
經過韓野的勸導我才明白,楊鐸也是一片苦心,華南區在我手中,看似我擁有着實權,但我若是不親力親爲的去把控其中的一批客戶的話,一旦出了問題,我就是一個光桿司令。
楊鐸是吃過虧受過苦後總結出來的經驗,只有牢牢的將客戶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從容應對的一切狀況,尤其是較爲大的人事變動。
還有一點好處就是手中有着大量的客戶資源,對自身今後的發展也是極爲有利的。
我對楊鐸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他對我毫無戒心,在商場摸爬滾打了多年的經驗都對我傾囊相授。
在結束出差的當天,我從懷化坐高鐵回的長沙,韓野親自開車來接的我,說起我的上司楊鐸,韓野邊開車邊說:
“你可千萬不要感謝這個老奸巨猾的傢伙,他把一切都教會給你,並不是爲了讓你更好的面對自己的職場,純粹是爲了他能更好的出遊,我聽說他現在在澳洲,陪遊的還是個德國美眉,溫柔鄉里一躺,沒到年底估計是不會回來了。”
原本坐在後座犯困的徐佳怡突然哇叫了一聲,譚君都被她嚇了一跳。
“老大,你們說誰在澳洲,還找了個陪遊?”
我翻了楊鐸的朋友圈,拿給徐佳怡看:“我還以爲是找了個德國美眉做陪遊。韓叔,這妹子一看就不是外國人?”
韓野大笑:“她是湖南人,在德國留學,和楊鐸是網上認識的,兩個驢友相聚在澳洲,估計年底回來的時候會挺着個大肚子。”
我們在說笑,徐佳怡卻突然陷入了沉思,凝視着車窗久久不說話。
張路果真很聽話,三嬸說她每天早起跟她一起去買菜,下午接妹兒放學。晚上一起做飯,還輔導妹兒做作業,雖然坐月子要靜躺,但張路的性格讓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話,肯定會把我的房子都給掀了的。
讓我驚奇的是喻超凡的商演竟然還沒結束,據說這一次接的是國外的商演,其中的原因我也不清楚,只是聽張路說這一次商演回來,喻超凡就準備安安靜靜的在咖啡館裡當駐唱了。
對於張路的感情一事,傅少川出國未歸。我也不敢多說半個字,怕她再一次暴跳如雷。
回到長沙,我們準備好好慶祝一下,包了個晚場,徐佳怡卻興致不高,吃完後就一個人走了。
我讓譚君去追,譚君說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心不在的人留不住,魂不在的人叫不醒。
時光飛逝,總覺得夏天漫漫無期,一眨眼深秋都到了。
秋雨落得人渾身都涼入骨髓,最容易悲春傷秋的我,見不得溼漉漉的季節,總感覺心裡頭都溼潤了,讓我擔心的事情依然是發生了。
早飯過後,我在陽臺上修剪枝丫,張路從屋裡出來,大喊:“曾小黎,你快來看。”
我急忙丟了剪子跑進屋去,張路打開朋友圈給我看,兩分鐘之前。童辛曬出的朋友圈,兩張離婚證書,一枚凋零的戒指。
“真的假的?”
我拿着手機將離婚證放大了一看,我對這本本再熟悉不過了,張路也傻眼了:“黎黎,我好像闖大禍了,我該怎麼辦啊?”
我推了她一把:“你傻啊,趕緊找手機給辛兒打電話啊。”
張路指着我手中:“你才傻,手機不在你手裡嗎?快點,你快打電話問問怎麼回事。這才半個月時間,怎麼突然就離婚了?”
我都已經撥號了,張路又奪了我的手機,慌手慌腳的找到了我的手機遞給我:“用你的手機打,辛兒現在肯定恨死我了,我怎麼這麼混蛋啊,黎黎,怎麼辦,怎麼辦?”
電話撥過去,已關機。
我又給關河打了電話。他接了,很平靜的回答了我的問題:
“童辛現在應該在租房裡,你們去安慰安慰她吧,我跟她緣盡於此。”
我很想破口大罵一聲,但我忍住了,我早該想到的,大吵大鬧的人大多捨不得轉身就走,反而是不溫不火的人才會悄無聲息的離開。
我和張路找遍了童辛平日裡喜歡去的所有地方,結果都沒找到童辛。
關河起初以爲我們騙他,根本就不搭理我們,後來看到我們發動了身邊所有的聯繫人去找童辛,他這才急了,連假都沒請就跑了出來。
見到關河,張路倒是很淡定,我實在沒忍住,上前去揍了他一頓。
“你是豬腦子啊你,聽風就是雨,你自己的媳婦你不清楚嗎?童辛看着很強勢,但她跟我和路路都不同,她內心很脆弱。你有脾氣可以發泄出來,一個大男人提出離婚,你良心被狗吃了?”
我打累了罵累了,張路纔來拉我:“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找到辛兒,外面下這麼大的雨,她一個外地女孩子在這裡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也沒有自己的家,能去哪兒?”
我整個腦袋裡都是亂的,徐佳怡裹着大棉襖吸着鼻涕來一句:“要不我們進行地毯式搜索吧,從民政局開始,沿着所有的道路一直找,如果我是童辛,我肯定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只能沿着馬路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累了爲止。”
冷風吹的人直打顫,在這座天晴就熱下雨就冷的城市,唯一的辦法就是裹厚一點。
我們在出門之前,關河突然冒出一句:“是她提出的離婚,她拿孩子來威脅我離婚,我沒辦法,只好同意了。”
徐佳怡打了兩個寒顫,嘶啞着嗓音喊:“還愣着做什麼,刮這麼大的風下這麼大的雨,她懷孕七個多月了,再不趕緊找的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呢?”
韓野出差未歸,我們一共就五個人,加上後面來的齊楚,一共六個人,要在這座偌大的城市裡找到一個渺小的人,談何容易。
我和徐佳怡一組,沿着江邊尋找。張路和齊楚去的大學城方向,關河和譚君不知道去了哪兒,從上午十一點一直找到下午四點,我讓齊楚帶着張路先回去,她身子尚未痊癒不能淋雨,徐佳怡重感冒,我讓她回去她偏要跟着我。
我渾身都溼透了,不知道事情爲何就走到了這一步。
眼看着天色漸晚,徐佳怡擦着鼻涕:“老大,再這樣找下去童辛沒事,你就先病了,我們回去吧,回去後在從長計議。”
眼下也只有這一個辦法,我攔了輛出租車,剛坐下去手機就響了,徐佳怡湊了過來:“老大,誰打來的?是不是有童辛的下落了?”
我看着來電顯示:“是姚醫生打來的。”
徐佳怡傻笑一聲:“是追求者吧,這個點打電話來,十有八九是請你吃飯的。”
我還是摁了接聽鍵,姚遠那邊亂糟糟的,一開口就說:“曾黎,你在哪兒?”
“杜甫江閣,醫生,你這開場白太老套了。”
徐佳怡耳尖,聽到姚遠的問話,立刻作答。
姚遠焦急的說:“曾黎,我聽說杜甫江閣附近有人跳江了。”
我手一抖,手機都掉在了座位底下,我急忙拍着師傅的座位:“師傅,快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