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武承嗣率二萬六千餘人上尊號,“越古金輪神聖皇帝”,女皇接受,並改元延載,大赦天下。
越古,言外之意就是超越古代的意思,這意義也是非凡的,自古以來沒有哪個皇帝不好大喜功,不想超越古代的。只是各代皇帝都有自知之明,但女皇顯然覺得她有超越古代的功績,在如此多人的懇請下,她也就順勢而領受尊號“越古”。
總之,自建立大周以來,武承嗣已經給女皇上了三個尊號,第一個是“神聖皇帝”,第二個是“金輪神聖皇帝”,第三個就是“越古金輪神聖皇帝”。尊號很霸氣,也很應時,所以女皇很喜歡,所以武承嗣也深得女皇喜愛,雖沒有職事,但以親王的身份依舊在朝中有不少勢力。
武三思爲此大爲不滿,經過跟走狗商議之後,便決定也要做一件讓女皇歡喜的事情,特別是女皇七十大壽,要讓天下矚目,於是他聯合四夷酋長們上疏,請女皇允許於端門外鑄造“大周萬國頌德天樞”。
後來武清才知道這是波斯人毛婆羅所獻的計策。在遠古時期,特別是曾經的波斯帝國強盛的時代,柱形圖騰崇拜,便深入人心。而在大周,或者是古代,一般都是刻碑記述功德或者是把圖騰刻在石碑上,像純柱形建築是很少見的。但就是因爲如此,武三思的走狗們結合大周的文化,才取名天樞。
天樞是北斗七星的第一顆星,寓意也很明顯。將天樞建在皇城端門的門口,在風水上也符合整個洛陽宮城的風水。洛陽城皇城有一條中軸線,中軸線呈南北走向,最南端是龍門伊闋,稱爲“天闕”。往北是外城正門定鼎門,再往北是天津橋,再往北是皇城正門端門。再往北是宮城正門則天門,再往北是萬象神宮明堂、通天浮圖天堂。這條中軸線躺下來,就像一個人體,皇城端門正好位居肚臍附近。好像人體的天樞穴,爲人體中心。
建造天樞,就是要讓女皇爲大周的中心,讓兆民擁戴她,圍繞着她,寓意深刻。
所以,當武三思等人上表之後,女皇立刻下旨鑄造。命武三思和姚璹督造,命四夷酋長出錢捐銅捐鐵過億,同時命天下各州各縣繳納銅鐵。總之,天樞的建造很快就開始了,日役百姓兩萬餘人。
武清在盤絲洞之事後,便留在了神都幾日,雖然他很想勸諫不要建天樞。但看到女皇那麼興奮便沒說什麼。這個時代的冶鐵冶銅技術雖有長足的進步,但是產出也確實不怎麼高。而且前幾年建造了明堂和天堂,自永徽以來積累的財富也差不多告罄了,如此還要鑄造天樞,而且完全用銅鐵鑄造,真不知道要花費多少。
突厥不時襲擾邊疆,吐蕃要不是內部不和。恐怕也不會消停。但好大喜功的女皇根本不會明白這些。自女皇主政,對吐蕃的幾次大戰失利,役使的民夫加起來都超過三百多萬,其中因兵敗而被殺者,不知凡幾。如今每次出兵,民夫都在逃亡。要是打贏了還好。可要是打輸了,也基本上就是被屠戮的下場。故而百姓苦不堪言。
不過天樞的意義也是非凡的,在武清眼中,如果建成,那麼它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針一般。定住大周的國運。故而武清再沒有去想着勸諫。
這一日從宮中出來後,便遇到了明堂尉吉頊,武清是吉頊的恩人,自然倍感親切。
吉頊躬身行禮,而後說道:“殿下,有禮了。”
武清點頭,說道:“如今你管理明堂,可要注意防火措施,切不可疏忽大意。”
吉頊趕緊答應,武清則是擡頭看向明堂和天堂,說實在的,前世見慣了高層建築,但依舊對明堂和天堂的氣勢宏偉所懾服,而且這個時代純粹用木頭就能搭建如此高的建築,也不禁大爲感嘆,真的巧奪天工的,古人的智慧不簡單。
不過看着這些建築,武清總覺得哪兒不對,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這明堂和天堂根本就沒有防火措施,這樣宏偉的建築竟然沒有防火措施!
即使是武清的府中,武清都讓人從洛水中淘了不少細沙,裝入麻袋堆放在各個院子的角落裡,以備不時之需,而且也讓消防水池隨時注滿水,就是防備火災。這個時代的房子大都是木頭的,一旦着火,後果不堪設想,說不定就會燒了大半個洛陽城。
於是武清再次迴轉向麗春臺走去,半路遇到正要出宮採購的韋團兒,韋團兒如今主掌宮中諸事,深受女皇喜愛。當然也深受武清喜愛,時不時地二人都要在隱秘之地偷歡片刻。
韋團兒也沒想到武清會再次迴轉,情動之下,差點撲入武清懷中,武清連忙制止,韋團兒這才清醒過來,武清說道:“你先去,我隨後就到。”
自跟上官婉兒和韋團兒有了深層次交流後,這兩個女人也幾乎成爲了武清的外宅,每月上官婉兒都要出宮探望母親鄭氏,其實有一半的時間是在武清的懷中。韋團兒每隔幾日都要出宮進行大采購,所以總有那麼一兩個時辰會找不到人。武清也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每個男人都有偷情誘惑,甚至樂此不彼。武清是人不是神,所以他有這樣的需求,但他能夠節制。
韋團兒得到了信息,便巧笑着施禮後,帶着宮女太監向宮外走去。
武清再次來到了麗春臺,對女皇言明瞭自己的擔憂,女皇也是非常認同,於是便讓武清做好此事。武清命吉頊帶領兵卒和僕役在洛河挖出細沙,去除雜物,裝入麻袋,並壘在天堂和明堂之間的空地上。
百官不知道那些麻袋有什麼用,吉頊也不知,但魏王有令,而且也是女皇允許的,他只能辦事。更何況自吉頊獻妹救父之事在神都傳開後,他就被打上了武清的標籤。所以在明堂尉上,沒人敢對他怎麼樣。儘管這個位置官職卑微,但每逢朝事。都能親近天顏,每日都能見到百官上朝下朝。久而久之,他吉頊也基本上人熟了各部官員。
當然,吉頊也不知道魏王能有那麼多本事。爲何不在朝中培養自己的勢力,看看朝中很多官員都幾乎是武承嗣和武三思的勢力,他都替魏王武清着急。
其實爲武清着急的人還不在少數,內史豆盧欽望都已經暗示過武清了,只要武清首肯,他願意當馬前卒,但武清只是微微一笑,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武清的心思實難猜到。故而豆盧欽望不敢有所動作。
武清出了皇宮,便直奔溫柔坊。那裡有一處小宅院,是武清送給韋團兒的一處宅院。
武清在馬車中換了衣服後,便讓高力士趕着車經過溫柔坊後,在南市轉轉,想買什麼就去買什麼。令其半個時辰後再趕車原路返回便是。高力士自然聰穎,便趕着車去了南市,武清則在經過小宅院時,閃身進入小巷,而後很快便鑽進了宅院,直奔閣樓。
閣樓中,韋團兒已經沐浴更衣。身着薄紗,私密之處若隱若現,豐腴的胴體顯得非常誘人,她斜倚欄杆,眼睛注視着院門。
“看什麼呢?”
忽然身後傳來了聲音,韋團兒轉身一看。卻被抱了個正着,定睛一看,不是冤家是誰呢。
武清軟玉滿懷,色心大動,根本不會有什麼溫存。便開始撫摸交纏起來,韋團兒飢渴數月,早已不堪撩撥,便輕呼道:“郎,粗暴點!”
武清看着隔着薄紗的肥臀,一巴掌拍了上去,頓時一個手印,韋團兒銷魂地叫了聲,看着那私密之所,薄紗都已染溼,頓時便壓在了桌上,狂野地舉槍而入
這一日,神都來了三個人,一個是河內老尼,自稱“淨光如來佛”,能預言未來,每日只食一粒米或一粒芝麻。第二個叫韋什方,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來自嵩山,自稱生於三國東吳孫權年間,已經有四百五十六歲了,能夠煉製長生不老藥。第三個是老胡人,自稱已經有五百歲,有相人之術。
因爲神都傳得沸沸揚揚,有人便把他們推薦給了女皇,女皇聽了三人之話後,將信將疑。老胡人說他在兩百年前就見過薛師,那時的薛師就是白馬寺主持。
對於崇佛的女皇來說,她雖然相信,但還有疑惑。於是三人便表演了神技,河內老尼掐指一算,說薛師明日歸朝。韋什方拔出桃木劍,一口吞下。老胡人取下酒葫蘆,大口一張,喝了一口,隨即噴出數尺長的火焰。
女皇震驚之餘,一點也看不出破綻,遂認爲他們是真神。隨即便讓河內老尼居於麟趾寺,韋什方拜爲正諫大夫,並授同鳳閣鸞臺平章事,參與政事,並讓其準備煉製長生不老藥。對老胡人也是賞賜豐厚,賜予宅院。
於是,河內老尼在麟趾寺大收男女信徒,每日只吃一粟一麻。老胡人則是隻顧斂財。韋什方在準備三個月後,終於拜別女皇,到嶺南一帶採藥準備煉製長生不老藥。
武清對這三個神棍相當懷疑,他雖不知道韋什方和老胡人如何做到的,但他肯定這跟前世的魔術有關係。
破解不了,也解釋不清楚,所以武清決定還是親自去搞清楚,他不相信這個世界上能有活人每日只吃一粟一麻,所以當河內老尼在麟趾寺廣收信徒的數日後,他先來到了老胡人的宅邸。
武清很輕鬆地進入了老胡人的宅邸,這一處宅邸和麟趾寺在一個坊內,而且相隔不遠。當然韋什方的宅院也在不遠處。進了宅院,便直奔老胡人的寢殿,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武清取出一顆拳頭大的夜明珠,頓時房中變得清晰起來,卻不見那老胡人。
搜尋半晌,確定老胡人不在府中後,便悄悄地向韋什方的宅院走去,只見韋什方的宅院中亮着微弱的燈火,他悄悄靠近,發現韋什方在房中來回踱步,嘴中唸叨着什麼,聽不清楚。觀察了半個時辰後,武清決定還是去麟趾寺看看。
翻牆進入麟趾寺,只見幾處禪房中燈火亮着,武清一一靠近傾聽。卻絲毫沒有發覺有何不對。在一間禪房中發現了河內老尼,只見老尼誦經,卻沒有任何動作。觀察一個時辰後,武清終於忍受不住。也明白。這些人是不可能很快就會露出破綻,看來得過段時間再查,到那時想必就會有疏忽。
薛懷義自去朔州轉了一圈回來後,因功勞封爲左威衛大將軍,武承嗣和武三思更是如親兒子一般,每每飲宴都要請薛懷義坐首座。薛懷義志得意滿,如今他是隨意出入宮闈,無人敢言。走在大街上,幾乎是前擁後簇,他就像是皇帝一般。當然按輩分說,他也算是女皇的后妃。
但是,自從出征歸來後,薛懷義便感到女皇疏遠他了,甚至一個月了。也沒叫他侍寢,這是很難說得過去的,出征前,即使沒有每天侍寢,至少每月都有那麼一兩次。可如今,竟然沒有召他侍寢,這就大大地有問題了。
回到白馬寺後。薛懷義悶悶不樂,狗腿們自然要巴結一番,倒酒的倒酒,切肉的切肉,但是薛懷義吃了口,便直接吐了出來。喝了口酒也是吐掉了。
大徒弟薛大看出了師父不快活,便問道:“師父,您老到底怎麼呢?是誰惹您不高興呢?你告訴徒兒們,徒兒們替您老狠狠地揍一頓!”
薛懷義嘆了口氣,說道:“出征之前。聖上隔三差五地都要招我進宮伺候,如今這都一月有餘了,卻彷彿忘記了我一般。”
頓時,狗腿們不作聲了。
薛懷義是何人,也是精明之輩,頓時看出了徒弟們的異狀。便扯住薛大的衣裳,問道:“給我說!到底怎麼回事?”
薛大一哆嗦,他沒想到,師傅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氣,趕緊說道:“師父,饒命啊,徒兒說便是了。”
其他徒弟平日裡嬉笑怒罵,但都十分懼怕薛懷義,因爲薛懷義喜怒無常,曾經醉酒之後,活活把老八給打死了。於是看到薛大被抓,也是趕緊說好話。
薛懷義只覺一口怒氣填胸,放下了薛大,但還是一字一頓地說道:“給我說!”
薛大這才慢慢講述了發生的事情。
其實早在一年前,由於女皇漸老,身體不復以前健康,對於粗鄙不堪卻又狂野如牛的薛懷義已經有些厭煩,而專門爲女皇診治的御醫沈南蓼便漸漸走進了女皇的寢殿,沈南蓼知識淵博,年過五十,懂得女人心,又溫柔體貼,便得到了女皇的青睞。
女皇已經七十,這個歲數上對房事已經不怎麼上心了,加之身體的原因,以及心靈上的需要,一個溫柔體貼的男人更讓女皇在處理了一天的政務之後的疲憊之心得到了撫慰。這是女皇需要的,而這也是粗鄙狂野的薛懷義沒法給的。
聽了大徒弟薛大的話,薛懷義哈哈大笑不止,把徒兒們沒嚇個半死,而後薛懷義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等肉吃光了,酒喝完了,再半醉半醒中,薛懷義大哭起來!
自此,薛懷義使起了小性子,本來至少每三日去宮中探視女皇的,便不去了,每日裡剃度些流氓地痞,四處惹是生非,喝酒吃肉,毫無佛門弟子的模樣。
御史周矩實在看不下去了,便參了薛懷義一本,言薛懷義每日糾集數千混混和尚胡鬧,而且薛懷義又常出入禁宮,萬一對聖上不利,有什麼陰謀該如何應對。女皇看到周矩奏疏後,沉思良久,她也知道這是薛懷義在使小性子。但此事又是自己的私事,便用硃批寫下批語,着御史周矩查辦,讓周矩在左肅政臺等候,薛懷義自會去受審。
周矩得到消息後,便等候薛懷義。
第二日,薛懷義騎着高頭大馬進了右肅政臺,下了馬,也不理會周矩,直接到裡間的矮榻上躺下,袒胸露乳,模樣極爲不雅,也不說話,如旁若無人一般。
御史和書吏們一時愣住了,有這樣囂張的犯人?
周矩大怒,厲聲道:“薛懷義,你這是何意?你竟然目無王法,目中無人嗎?視我肅政臺無人嗎?”隨即便大聲喊道:“來人了,把此人給我吊起來!”
薛懷義斜眼一瞪,起身,出門,而後騎上高頭大馬揚長而去。衆官吏面面相覷,一時無言,自來俊臣被貶之後,這左肅政臺真的衰落了。
周矩沒有辦法,只好把此事告知女皇,女皇聽完彙報後,女皇也是啞然失笑,這人還真是粗鄙,但數千和尚也不是個事兒,便笑道:“這和尚瘋了,你且不必管他,任由他便是。不過,那數千和尚你看着辦吧。”
周矩領命,心中也明白,女皇還是不願意殺薛懷義的,於是也不敢如周興、來俊臣一般按鞫,便抓了那兩千多和尚全部流放西域。因爲如今有規定,凡是判流放的,都去西域贖罪。
至此,薛懷義身邊也只有十來個親近弟子了。而女皇也爲了防範薛懷義,在殿中加強了護衛。而這也使得薛懷義徹底傷心了,他想着他爲女皇登基大寶做出的貢獻,想着她爲女皇建造明堂,建造天堂,出兵征討突厥數次。可就因爲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御醫給拋棄了他。
薛懷義傷心了,於是他便自暴自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