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袁紹提前慶祝自己的勝利時,劉修也在緊張的注意着平輿城下的結果。他知道袁紹爲什麼冒險停下來不走,他也希望袁紹能停下來,停的時間越長,情況對他越有利。然而他雖然做好了準備,卻還是爲平輿的戰事擔心,畢竟許攸能把三萬散沙一般的袁軍整合起來,並且帶到主戰場上來,這就是一個出乎他意料的事情。
戰場之上,不管你情報工作做得多麼出色,你總不可能完全控制對手的一舉一動,否則這仗就不用打了。出現意外在所難免,關鍵就在於前期的準備是不是充分,有沒有留有足夠的後手,在意外發生的時候能不能做出最及時而且準確的反應。
小天子的計劃,他是贊同的,有攻有守,有進有退,就算戰敗了,他也可以退往定穎、偃城一帶。只要等幾個月,他們就可以捲土重來,最大的損失不過是打了敗仗,有些灰頭土臉,面子上不光彩而已。
僅此而已。
但是劉修還是希望小天子派出的三千人能夠挫敗許攸的銳氣,只要首戰成功,哪怕最後還是敗了,他也可以爭取到幾天時間,而有了這幾天時間,他就可以做得更圓滿。
“仲翔,卜一卦?”劉修含笑對虞翻說道。
虞翻放下筆,環顧一週,見郭嘉、孟達等人也放下了手中的事,正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劉和更是提着裙子跳了過來,給他斟了一杯茶。雙手捧過來,笑嘻嘻的說道:“仲翔先生,你就施展一下你的神算吧。也好讓我們開開眼界。”
虞翻接過杯子,捧在手心裡,對劉和眨了眨眼睛:“翁主。這其實不用算,陛下、徐榮、盧敏,哪一個是莽撞之人?他們既然敢派三千人去迎戰這三萬大軍,自然有他們的打算。這一仗,打敗了,不是恥辱,打平了就是勝利。”
劉和連連點頭:“嗯,我知道這個道理。可是,三千人對三萬人,畢竟還是太懸殊了。”
“是的,如果純從兵力來說,的確是有些懸殊。”虞翻笑了起來,轉頭看向劉修:“可是將軍既然不反對他們這個決定,就說明他是有把握。在正常情況下,至少不會慘敗。將軍,你說是不是?”
劉修無聲的笑了笑,“行軍作戰,哪有勝劵在握這樣的事情。只能儘可能的不失誤罷了。”
“將軍言之有理。”虞翻道:“翁主,你再看他。”虞翻指指郭嘉,郭嘉愣了一下,也笑了起來,搖搖頭,指指虞翻,笑而不語。“這個人如果不急,那就說明這事至少有五六成的把握,如果一點把握也沒有,就算是將軍同意了,他也不會同意的。你要問,去問他。卜卦是易道末技,翁主沒必要花時間去學。”
劉和轉過頭看看郭嘉,又看看劉修。劉修招招手,劉和乖巧的走過去,吐了吐舌頭。
“丫頭,記住,仲翔剛纔說的纔是真正的易道。什麼叫易者有三,簡易、恆易、不易也。要從大處着眼,小處着手,觀象外之意。比如說行軍作戰,其實很簡單,就是兩夥人打架,不過人數多一點而已,這叫簡易。但是,千百來,沒有兩場戰爭是完全一樣的,不管是戰術還是技術,都在不停的變化,孫子所處的時候,到了戰國時已經發生了很大的區別,到了今天,更是面目全非,以後還將變化下去,這就叫恆易。可是不管他怎麼變,戰爭還是雙方綜合力量的較量,比的還是比誰的人多,誰的糧足,誰的兵強,誰的將智,這些因素都大同小異,這就叫不易。仲翔,我這個比喻恰當否?”
虞翻連連點頭:“將軍說的對,你雖然不治經義,但是對真正的微言大義卻領悟得非常準確。翁主在你的教導下,將來的成就一定會空前絕後。因爲其他人很難有她這樣的機遇,特別是將軍這樣把女兒看得比兒子還重要的父親,可謂是古今難有。”
“哈哈哈……”劉修大笑,指着仲翔道:“仲翔,這可不像你說的話啊。”
衆人大笑。
……
繁陽亭,徐榮靜靜的坐在一個充當指揮台的土丘上,雙目微垂,如老僧入定。他的鄉黨兼親衛隊率公孫度一手牽着他的戰馬,一手拄着長矛,侍立一旁。
三千大軍鴉雀無聲,面對在對面列陣的一萬袁軍前軍,他們神色平靜,既看不出緊張,也看不出倨傲,從他們的眸子能看到的只有平靜。只有真正的百戰雄兵,纔有可能在大戰前保持這樣的平靜。他們看透了生死,才能平靜的面對一切可能的結果。
這三千人有一千是徐榮的親衛營,這些親衛營是劉修爲了扶持徐榮,從自己的親衛營中撥給的,步卒選自許褚率領的虎士營,騎卒選自張飛率領的親衛騎。
另外兩千人有一千是黃忠所部,這裡面既包括他的舊部,也包括後來徵召的新兵。黃忠出道未久,但是他升遷非常快,戰功卓著,手下的舊部當然不用說,就連那些新兵都被他操練得格外堅韌,第一次參加這麼重要的戰事,卻能保持不出任何差錯。
還有一千多人,是從軍中精選出來的八百弓弩手,還有兩百操砲手,他們藏在陣中,等待着給敵人致命一擊。
因爲兵力不足,徐榮倚水列陣,北面是一條二十步寬,叫榮水的小河,箭能射得過來,但是人馬要想過來卻是不易。黃忠率部在南面列陣,黃忠和小河之間,便是那八百弓弩手和二百操砲手。徐榮的親衛營就在他的身後。
聽到許攸率兵來援的消息後,小天子做出了戰術安排,徐榮經過力爭。爭取到了這個第一戰的機會。他一直被人當作劉修的親信看待,很多人,特別是一些涼州的舊友。都覺得他是因爲劉修的鄉黨纔會升得這麼快。劉修對他的器重毋庸置疑,從劉修撥給他一千親衛步騎就可以看得出來。但是很多人都不明白一件事,劉修之所以這麼器重徐榮。不僅僅是因爲徐榮是幽州人,否則,張飛比徐榮更合適。
劉修看重的,更是徐榮這個人,只是機緣不巧,徐榮一直沒有機會證明自己罷了。然而徐榮今天主動要到這裡來迎戰許攸,卻不是想證明自己,他只是覺得他應該來。所以他便來了。
“咚咚咚!咚咚咚!”戰鼓聲響起,公孫度凝神細看,見對面旌旗舞動,人喊馬嘶,眼色不由得一陣抽搐,他看了一眼徐榮,卻見徐榮不動如山。連眼皮都沒顫一下,不由得暗自舔了舔嘴脣,心定了許多。
“咚咚咚!咚咚咚!”戰鼓聲不緊不慢,卻似乎每一個節點都敲在人的心窩裡,讓戰士們的開始熱了起來。右陣的黃忠揹着手。在陣前來回踱着步,不時的看一眼遠處的袁軍,神態輕鬆得近乎雀躍。背在身後的手不時的捏放一下,似乎在做戰前的準備活動。他的嘴角帶着一絲笑,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讓他開心的事。
“大人,敵人好象要進攻了。”一個叫魏延的年輕伍長大聲提醒道。他的話剛出口,旁邊的將士們就輕聲笑了起來,好象在笑魏延的話是廢話。敵人是不是要進攻,難道大人不知道,還要你這麼一個小伍長來提醒?
黃忠停下了腳步,看了魏延一眼,慢慢走到魏延面前,伸手將他頜下系歪的盔帶解開,重新系好,又拍拍他的雙肩,輕聲笑道:“文長,你緊張了?”
魏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點。”
“沒事,每一個人上陣都會有些緊張。”黃忠看看四周,嘴角帶笑:“不過,等這一戰過後,你們就會發現其實打仗一點也不可怕,說不定還會喜歡上打仗。”
“嘻嘻,大人,你可真是個好兵之人啊。”魏延輕聲笑了起來。
“宋仲子說的?”黃忠撇了撇嘴,不屑一顧的哼了一聲。宋仲子是荊州大儒,劉表在的時候就經常和劉表一起研究經術,襄陽學院成立後,他進了襄陽學院做五經講師,每年領一千石的俸祿,每個月還要到太守府去教訓一頓南郡太守,這日子過得滋潤,脾氣也見漲,甚至開始批評起劉修來了,說他窮兵黷武,非聖人之道。連劉修都批評,黃忠這樣的將領當然更不在他們的眼裡了。魏延是兵學院的畢業生,聽宋仲子講過課,知道這些也正常。
“嗯。”
“他們有說的權利,但是我們不需要看他的臉色。”黃忠擠了擠眼睛:“你現在不是學堂的學生,是軍中將士,你要聽的,就是軍令。明白嗎?”
“明白。”魏延挺起胸膛,大聲應道。
“我知道你底子好,成績優異,半年就完成了普通人需要學三年的課程,不過戰場上不是逞個人英雄的地方,你如果想做一個好將軍,就不僅要身手好,更要腦子好。”黃忠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把那些不切時宜的說教都拋到一邊去,多想想怎麼殺死敵人,保全自己。”
“喏。”魏延用力的點點頭。
黃忠滿意的頜首示意,轉身繼續走了開去。魏延敬佩的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最後落到了黃忠腰間的兩口戰刀上。黃忠的部下都知道,黃忠有兩口戰刀,一口是他自己的赤鴉,削鐵如泥。另一口更珍貴,是驃騎將軍親手贈給他的佩刀,以代替那口雖然鋒利,但是戾氣太重,可能妨主的赤鴉。黃忠對這口刀非常珍惜,特地命人在刀上刻上了銘文:太平。因爲劉修對他說過,爲將者的責任在守護,致天下太平,而不是破壞天下太平。
不過對於更多像將士,特別是像魏延這樣受過兵學院教育的畢業生來說,能得到劉修的贈刀,這纔是至高無尚的榮譽。魏延渴望自己也能有一天像黃忠一樣,佩着驃騎將軍贈的刀在戰場上閒庭信步。他看着遠處正在集結的袁軍,眼神熱烈……第三更到,萬字更新,求保底月票!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