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特里·聖卡奇波爾村那邊的陋居樓梯平臺,四樓的雜物間裡,一道柔和的白色光團與一道橙黃色的柱狀光亮不斷晃動,拖拽着一道矮胖、一道高瘦的人影不斷被搖曳拉長。
亞瑟一手舉着外殼被拆掉的破舊手電筒,一手舉着亮有熒光咒的魔杖,無奈的看着妻子在雜物房裡翻翻找找,陳舊的櫥窗被拖出來打開抽屜,裝着兒女們童年玩具的小箱子被打開,以及各種被翻找過的容器都在體現妻子的執拗。
從他下班回來開始,莫麗就一直唸叨着喬治和弗雷德犯下的錯誤。
哪怕已經躺在牀上了也放不下心,非要拉着他半夜起來,滿屋子的翻找可能被藏起來的違禁物品。眼看莫麗還要往雜物房更深處翻,他藏起的一個插排就要被翻出來了,亞瑟趕忙拉住妻子的手。
“哦,我的莫麗小顫顫,不必這麼認真計較……”亞瑟誠摯的勸告,“我看過他們製作的東西了,夠不上違反魔法部的禁令……而且不得不承認,他們將魔藥學和魔咒學的知識學以致用了不是嗎。”
“我不需要他們學以致用,我需要他們學會了填在試卷上。”莫麗的表情有些煩躁不安,“你到底有沒有看過他們的O.W.L考試成績,喬治和弗雷德加起來都趕不上珀西。”
“……”亞瑟識趣的閉上嘴。
“我都能想到他們將來會是什麼樣子,就像是博金·博克店裡的那些人一樣——成績不好,怪里怪氣,總是鼓搗些容易被查處的玩意兒……”
莫麗說着抹了一把眼睛,帶着酸楚的鼻音:“到那時候就會後悔了,沒有人願意僱傭他們,只能靠倒賣東西維持生活——哦,誰在上面?”
莫麗幾次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對上面前孩子的眼神,反駁和貶低自己兩個兒子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莫麗鬆了一口氣,頓了頓,又問道:“他們在學校裡是不是總在闖禍,讓教授們感到厭煩?”
莫麗的心緒似乎很複雜,眼神完全沒有韋斯萊一家之主的凌厲氣勢,反而有些茫然,她蹲下身看着洛倫:“親愛的,告訴我,他們以前有沒有在學校裡賣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韋斯萊夫人,你下午總說他們沒有雄心壯志,我想問問你期望的雄心壯志是什麼?”洛倫忽然輕聲問道。
亞瑟用手電筒的光照了照他所在的方向,稍稍提高了嗓音:“沒事,洛倫,快回去睡覺吧。”
“沒有這樣的事。”洛倫看着面前這位有些老態的婦人,輕聲反問道,“韋斯萊夫人,雖然珀西剛剛從學校畢業,但是羅恩和金妮還在上學,難道他們沒跟你說過學校裡的事情嗎?”
“請等等……”莫麗冷靜下來呼出一口氣,看了洛倫好一會兒,有些遲疑的說道,“我想問問你關於喬治和弗雷德在學校裡的事情。”
“額,是我……”洛倫從樓梯轉角站出來,“非常抱歉,先生,夫人,我只是出來上廁所,不是故意躲在這兒偷聽的。”
亞瑟歪着腦袋皺眉,似乎在設想那樣的生活。
莫麗和亞瑟默默想了想,他們多多少少會提到些在學校發生的事情,但多數是在控訴喬治和弗雷德調皮搗蛋,尤其總是捉弄羅恩……仔細想想,雖然總有違反校規,被費爾奇扣分,被麥格教授禁閉的事情,但也沒有格外嚴重的錯誤。
“哦,洛倫。”莫麗趕忙往亞瑟身後藏了藏,有些慌亂的擦去眼眶泛起的水光。
莫麗皺了皺眉,這樣的描述似乎符合她對孩子們的期許,卻又覺得有哪裡不對勁,思慮了很久也形容不出她的想法,只悶悶說道:“並不是一定要體面的宅子,也用不着家養小精靈……”
“不要像查理一樣,飼養火龍不是個好差事。”亞瑟打斷道。
洛倫放輕腳步下樓,來到亞瑟和莫麗面前。
洛倫搖了搖頭:“雖然以前也展示過一些趣味發明,但是沒有公開販賣。”
洛倫輕聲說道:“也可以找一個他們喜歡的地方,從豬圈開始一層一層修建自己的房子。家養小精靈也用不上,他們可以從家務魔法書上學會怎麼烹飪美食,學會怎麼用毛線織毛衣,對吧?”
作爲古老純血的一份子,韋斯萊因爲不想接觸那些沾滿骯髒算計的生意而逐漸敗落,亞瑟·韋斯萊親近麻瓜的跡象早在他們的父輩那一代就開始表露,更加使得魔法界純血巫師瞧不起他們。
莫麗所在普威特家族也逐漸敗落,她的兄弟在第一次巫師戰爭時被5個食死徒圍攻,不幸遇害。
“然後掙得足夠的加隆,買一座體面的宅子,組建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過上輕鬆舒適的生活,如果能有一隻家養小精靈最好……是這樣嗎?”洛倫替莫麗補充沒有說完的期許。
莫麗愣了一下,下意識回答道:“我希望他們安安分分上學,畢業了像比爾和查理那樣找個安穩的工作——”
亞瑟和莫麗都愣住了,恍然發覺洛倫嘴裡形容的生活就是他們自己的生活,多年來共同生活,一點一點積攢家底,一層一層累建陋居的記憶在腦海裡浮現。
兩個敗落家族的成員走在一起,她們的一些富人親戚都瞧不上這一段婚姻,更加瞧不上他們破敗的陋居……
陋居最開始只有一層豬圈,亞瑟在旁邊壘起了屋子,隨着他們的孩子越來越多,房子也壘得越來越高,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幾十年了。
“你們覺得辛苦嗎,會爲當初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嗎?”
“我們……”
洛倫這時候轉過身慢慢往樓上走,腳步放得很輕,但是木地板實在太陳舊了,還是會發出輕微的咯吱聲:“雖然我不知道喬治和弗雷德的把戲坊會不會取得商業上的成功,但是我覺得,哪怕他們許多年後也還在一磚一瓦,一層一層壘砌他們的店鋪,應該也是開心快樂的吧。”
……
樓上的咯吱聲逐漸遠去,消失了。
亞瑟手裡的手電筒不知道什麼時候熄滅的,只剩下杖尖的熒光咒光團散發微弱的光芒,莫麗眼裡映出點點亮光,夫妻兩人就這麼在雜物間門口站着,直到月亮從樹梢掛在窗前。
莫麗忽然邁出腳步往樓下走,那顯然不是回臥室的方向。
“莫麗?”亞瑟有些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妻子,“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
“去整理打包起來明天要丟掉的垃圾。”莫麗的聲音慢慢傳過來,“他們那些古里古怪的玩意兒我單獨用一個袋子裝起來的,應該沒有弄髒……弄髒了我也能洗乾淨。”
“等等我,莫麗……” 亞瑟晃了晃手裡的手電筒,燈泡只閃了閃,微弱的燈光很快熄滅,再也不亮了,他鬱悶的嘟囔道,“電池又壞了,真是的,我剛剛怎麼沒問問洛倫應該怎麼修理這些電池……”
他一邊拍動着不亮的手電筒,一邊躬身下樓去追莫麗。
好在莫麗一向有垃圾分類的習慣,那一袋子假魔杖,肥舌太妃糖亂七八糟的東西用紙袋包得很好,又和廚餘垃圾分開放的,沒有任何破損。
……
小漢格頓村外山丘上的裡德爾宅邸走廊盡頭,二樓一間封閉許久的小屋裡,稍微打開一絲縫隙的門扉正瀰漫出微弱的火光,在漆黑的地板上投出一道橙黃色的光影。
藉助微弱的火光,曾經在裡德爾府工作幾十年的老園丁弗蘭克·布萊斯能看清屋子裡罩着白布的傢俱,積着厚重灰塵的木質樓梯,從牆角蔓延進來的爬山虎。
蜿蜒扭曲的藤蔓把這裡妝點得如同棲居毒蛇的陰冷洞穴一樣,空氣中充斥着淡淡的黴腐氣味,屋子裡陰暗幽深,隨着微弱火光一起傳出來的,還有陰冷嘶啞的聲音。
“我們得趕快弄到攝魂怪,沒有合適的軀體,這裡路上可把我累壞了。”
弗蘭克放下柺杖,小心地挪動着僵硬的腿腳,厚重的灰塵和生疏的軍事技巧使他沒有發出任何腳步聲,他側着身子靠近那扇門,小心翼翼的從那條窄窄的縫隙往裡面窺探。
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站在椅子旁邊,她姿態卑微的微微弓着腰,表情肅穆。
“可是……主人,我們明明有更好的選擇,您隨時能夠真正的復活,不是嗎?”
那個女人對着椅子說道,“如果我們使用另外的巫師,不管是男是女,事情就可以速戰速決了!不管是我還是芬里爾·格雷伯克那羣傢伙,只用半天,就能給您帶回一個合適的人選。”
“我當然可以使用另外的巫師……”那張椅子上傳出冰冷的聲音,“你根本不懂,貝拉特里克斯,那個男孩擁有獨特的魔力……我使用他自有我的道理,我已經等了十三年了,再多等幾個月也無妨。”
“這樣的話……主人,請容許我說一句。”那個女人誠摯的說道,“我們必須儘快行動,霍格沃茲即將開學,那個男孩很快就會回到城堡裡,受到魔法部和鄧布利多嚴密的保護。”
“彆着急,彆着急,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替我找一具合適的軀體……”冷冰冰的聲音放緩了,“而現在,我們有客人了。”
那個模樣古怪的女人朝門口看過來,正好和他對上目光,弗蘭克悚然一驚。
“請他進來,貝拉特里克斯,注意禮貌。”
那個冰冷的聲音是從壁爐前的那把上了年頭的扶手椅後發出來的,但弗蘭克看不見說話的人,那個古怪女人臉上掛着猙獰的笑意,像是飢餓的毒蛇看見肥美的老鼠一樣。
弗蘭克全身顫抖得厲害,他現在最渴望的就是抱着熱水袋回到牀上,但這幅破敗的身體似乎完全不聽他使喚,一瘸一拐踉踉蹌蹌邁進屋裡。
“伱什麼都聽見了,麻瓜?”那道冰冷的聲音語氣玩味的打趣道。
“你叫我什麼?”
“麻瓜——”古怪女人噙着冷笑解釋道,“就是說,你不是個巫師。”
“我不知道你說的巫師是什麼意思。”作爲一個退伍士兵,弗蘭克面對危險時能夠保持冷靜,“我必須告訴你們,我的老伴知道我上這兒來了,如果我不回去——”
“你沒有老伴。”
冰冷聲音慢條斯理的說,“沒有人知道你在這兒,你也沒有對別人說過你上這兒來。麻瓜,不要對伏地魔大人說謊,他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知道……”
一道綠光閃過。
弗蘭克·布萊斯癱倒在地,在倒下前他就已經死了,臉上的表情驚懼交加,與幾十年前慘死的裡德爾一家一模一樣。
幾百英里以外,那個名叫哈利·波特的男孩猛地從夢中驚醒。
額頭上那道閃電形狀的傷疤火辣辣的疼着,彷彿燒紅的鐵絲在上面烙印,皮肉都被燒焦了。哈利緩了一會兒,從牀上坐起身,摸索着眼鏡戴上,臥室裡的景物變得清晰起來。
洛倫和雙胞胎的牀位已經空了,只有羅恩還在哼哧哼哧的酣睡,哈利一邊回憶着剛纔的夢境,一邊掀開被子下牀。
來到樓下,客廳裡,洛倫在幫赫敏梳理髮絲上的纏結。
亞瑟和珀西坐在一起閱讀今天的《預言家日報》,珀西時不時說些什麼,看起來是在分析國際局勢。
餐桌上仍然擺着那袋韋斯萊魔法把戲坊的產品,喬治和弗雷德低垂着腦袋,站在韋斯萊夫人面前——哪怕他們現在已經比韋斯萊夫人高了,可看起來韋斯萊夫人才是更高大的那個一樣。
“……我可以把這些東西還給你們,你們也可以繼續做你們的生意。”韋斯萊夫人叉着腰,仰頭有些費力的看向雙胞胎,看見兩人驟然欣喜起來的表情,她嚴厲的說道,
“但是你們要保證不能因爲這些東西惹出麻煩,必須讓你們的爸爸審覈!另外,如果你們在學校裡因爲這些東西闖禍,讓我接到麥格教授的告狀信,那你們直到畢業前都不準再弄這些玩意兒!”
喬治和弗雷德頓時瞪大了眼睛,驚喜的看着他們的媽媽,高興得幾乎得意忘形。
喬治大咧咧的說道:“放心吧,我們肯定不讓麥格教授抓到!”
“什麼?”莫麗瞪着他們。
喬治和弗雷德卻不管不顧,低下頭一人一邊在莫麗的臉頰上親了一下,一起舉手歡呼:“萬歲!媽媽!”
“別以爲你們這樣我就會放寬要求……”莫麗努力板起臉做出嚴肅表情,嘴角的笑容卻怎麼也收斂不住。
哈利看見這一幕,禁不住笑了起來,就連額頭傷疤的疼痛都消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