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半。
陋居五樓的一間臥室裡,趴在枕頭上洛倫迷迷糊糊的翻了一個身,睫毛微微顫動幾下,一雙黑色的眼睛慢慢睜開。
翻過身時,蓬亂的捲髮在額頭上印下絲絲縷縷的紋路,癢癢的,口鼻間還浸潤着葡萄酒和蘋果醋的香氣。
掀開被子透一透氣,洛倫平躺在牀鋪上,眼睛看着房間天花板上查德里火炮隊的海報,眨了眨眼,他的腦子現在正在重啓,不久前的模糊記憶緩慢讀取加載。
晚宴分完蛋糕後,喬治和弗雷德偷喝威士忌,差點站上桌子……
唱完歌后,他們把那瓶香檳葡萄酒灌進了裝蘋果酒的瓶子裡,給每個人分了一大杯。
後面發生什麼事情了來着……
洛倫撓了撓腦袋,繼續讀取着記憶裡混亂模糊的記憶。
金妮拉着哈利死活要去看樓上的食屍鬼,羅恩嚷嚷着要和克魯克山較量較量,喬治和弗雷德真的當着韋斯萊夫婦的面站上桌子唱歌了,聲稱開學了要站在霍格沃茲禮堂主賓席上唱歌。
他和赫敏在幹什麼來着——好像一直在傻笑。
洛倫鬆了一口氣後,表情變得有些複雜。
雖然沒做出什麼丟人的事情,但是赫敏的禮物他還沒有收到啊!
喬治和弗雷德誤我!
馬上就要過十二點了,爲了今晚上還能睡得着覺,錯失良機的洛倫開始安慰自己:禮物都是赫敏送的,明天起牀也能收到,一樣的禮物,只是稍微遲了一會兒——纔怪!
生日當天收到的禮物和第二天收到的禮物能一樣嗎?
房間裡漆黑一片,洛倫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上查德里火炮隊的掃帚,懷着深深的怨念,越想越氣,眼睛亮得像是在發光,一點睡意沒有。
忽然他看向房間窗戶,窸窸窣窣的聲音響了一陣,某種體型小巧的動物腳步聲越來越近,輕盈矯捷。
咔的一聲,一隻毛絨絨的小爪子搭在玻璃窗戶上,右下角忽然探出一個小白鼬腦袋。
白鼬推開玻璃鑽了進來,步履輕盈的沿着牀邊走動,徑直朝着洛倫所在的方向來了。
洛倫趕忙閉上眼睛。
白鼬踩着被子來到洛倫枕頭邊,嗅到葡萄酒和蘋果醋的氣味,嫌棄的揮了揮爪子……韋斯萊夫人真應該用清潔咒洗洗他們再放上牀。
赫敏悄悄看了洛倫一眼,大概是酒精的作用,這人臉頰有些泛紅,閉着眼睛看起來很安靜。
“生日快樂——”
就在赫敏在心底默唸這句話的時候,那雙眼睛陡然睜開,黑色眸子亮晶晶的,帶着打趣的笑意,下一刻,眼前那人驟然縮小,化作一隻白貓,敏捷的繞到身後叼住了她的後頸,動作輕盈地朝窗戶跳過去。
房間飛快的向後退,穿過玻璃窗戶來到屋頂,她被提溜搖晃着一路輕跑跳躍,越過整齊的屋頂瓦片,越過歪歪扭扭的煙囪,他們來到花園裡最大的那顆梧桐樹枝丫上。
白鼬化作了穿睡衣的女孩,洛倫解除變形一臉笑意的看着她:“爲了給我送生日禮物,所以特意用阿尼馬格斯潛進屋裡?”
“不是。”赫敏側過頭不去看他,故意裝睡嚇人的事還沒跟他計較呢。
洛倫湊到她眼前,笑吟吟的:“那你溜進去做什麼?”
赫敏又換了一個方向:“沒什麼,反正就不是。”
洛倫帶着笑容仔細看着她的眼睛,點了點頭在旁邊坐下來,把腳伸在外面晃悠:“好吧好吧,在大家都睡着了的半夜,你用阿尼馬格斯潛入房間,潛入我的牀鋪上,只是爲了看看我。”
“……”赫敏不想說話了,任由紅暈爬上臉頰。
洛倫不再逗趣害羞的女孩,腦袋一偏靠在她的肩膀上,晃着腳感受着這一刻的安靜與美好。
過了不知道多久,赫敏從口袋裡取出銀幣遞過去:“我把相對應的如尼文刻錄在兩枚不同的銀幣上,只要其中一端觸動符文,另一端也會出現相同的變化,以此實現簡單交流的功能。”
“手機?”
“做不到傳遞聲音和圖像,只能些簡單的消息。”赫敏小聲說道。
洛倫打量着手上的銀幣,妖精銀幣是隻在妖精內部少量流通的貨幣,妖精國度已經消失了,現在妖精們大多數也是使用銅納特,銀西可,金加隆這一貨幣體系。
現在的妖精銀幣大多數用於紀念收藏,每年只少量鑄造,與另一種銀幣銀西可不一樣,鑄造材料有許多稀有金屬,所以常常被用於鍊金術與特殊魔法儀式。
這枚銀幣正面是古靈閣的白銀大門,上面鐫刻着細小的箴言「一味索取,不勞而獲,必將受到最嚴厲的懲罰」,背面是一隻眼睛睜開一條縫的兇惡火龍。
洛倫眼睛裡亮起微弱的幽藍色光芒,法陣主體架構分爲兩層,下面是負責傳遞和呼應的底層,上面是26個字母和常見符號,做起來並不困難,但設計很有巧思。
銀幣平放在中指第一指節,無名指按住邊緣輕輕一壓,銀幣就在手上翻轉起來,躍動着銀白色的光輝,洛倫問道:“距離限制是多少?”
“我沒考慮到這一點。”
“主要使用了哪些屬相的如尼文?”
“就只是挑選了契合秘銀的如尼文。”
“這樣哦……”洛倫將銀幣舉在半空,與月亮平齊,映出皎潔的銀色光輝,“依託秘銀和妖精銀幣的特殊材質,極限距離大概是一千英里左右,下次可以增添一些星相有關的符號。”
“哦。”赫敏悶悶的應道。
“好了,”洛倫把銀幣拋起來然後一把接住,順手揣進口袋裡,“銀幣看完了,我的生日禮物呢?”
“?”
赫敏的眉毛皺在一起,看看他,再看看他手裡的銀幣,疑惑問道:“這不就是我送的禮物嗎?”
洛倫同樣皺起眉頭看着她,一本正經的說道:“只有我一個人有的才能算禮物嘛,這枚銀幣你也有,我也有,怎麼能算禮物呢……你今天又不過生日,你說對吧?”
赫敏都驚呆了。
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麼?
洛倫趕忙催促道:“好了,快給我生日禮物。”
赫敏沉默了一會兒,再遞過去一枚銀幣:“那我這枚你也拿去。”
洛倫推開銀幣疑惑的看向她:“我一個人要兩枚銀幣有什麼用,自己給自己發消息?”
“……”
赫敏看着這個人,表情難受:“那伱要什麼生日禮物?”
“嘿嘿……”
洛倫的眼睛在夜色裡格外明亮,閃着光一樣:“就像去年生日那樣的禮物就很好呀。”
赫敏已經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了答案,卻故意裝作不知道,疑惑問道:“領帶?”
“不是領帶,另一樣禮物。”
赫敏眼中光澤閃爍,嘴角已經掀起淺淺的笑意:“我就記得我送了領帶,沒有其它禮物。”
“你不記得你臉紅什麼?你明明記得很清楚!”
“我說不記得就不記得。”
“赫敏……”
“……”
磨了很久的洛倫到底是嚐到了那一抹溫軟,帶着草莓布丁一樣水嫩軟彈的觸感,可惜只過了五秒就被推開了。
赫敏眼睛也亮晶晶的,她避開那人的視線,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爲什麼我們都有的銀幣不能算禮物,但是雙方都參與的吻卻能算?”
“emmm……”洛倫露出沉思的表情,“你說的有道理,我得換一個。”
赫敏被氣笑了,嫌棄地往旁邊挪了挪,想離他遠一點。
洛倫喜滋滋的跟了過去。
“赫敏。”
“嗯?”
“你一直在忙的古代如尼文作業就是那對銀幣?”“嗯……”赫敏點了點頭,任由他把腦袋枕在自己的肩膀上,“設計的時候請教了弗拉梅爾先生,原料是在那天去對角巷的時候買的。”
“你讓我排隊買冰淇淋那一次?”
“你故意把薄荷味冰淇淋藏在草莓味冰淇淋裡那一次。”
“嘻嘻……”
“……”
“你晚餐的時候喝沒喝葡萄酒呀?”
“喝了一點,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半了。”
“因爲想着要給我送禮物,所以睡不着對吧?”
“……”
洛倫喋喋不休的問一些傻問題,赫敏不厭其煩的回答,卻總是被他奇怪的思路弄沉默。
陋居里的燭火早就已經熄滅了,星夜展開,月亮在窗口旋轉,彷彿一隻永遠明亮的蠟燭,慢慢的,慢慢的,沉寂在黎明裡。
“我給你講個故事怎麼樣?”
“寶劍惡魔和木瓜精靈?”
“不是,一個正經故事,關於梧桐樹的……我也記不清是梧桐樹還是無花果樹了,反正就是跟樹有關係。”
“你說。”
“我想想啊……”洛倫沉思了幾秒,“故事開始於一年級暑假,羅斯基一家搬到了新的小鎮,他遇見的第一個同齡人是朱莉安娜·貝克,他鄰居家的小女孩……”
“……”
赫敏安靜的聽着,稍稍低頭,看向身下的梧桐樹,眼睛裡有微光在閃爍。
這是個沒有魔法的故事,主要內容也不是關於樹,而是關於心動……
這人顯然記不太清楚故事的細節了,講得不算流暢,總是要講到後面纔回頭補上前面漏掉的細節,但這並不妨礙她喜歡這個故事。
有的人平庸淺薄,有的人表面光鮮,內裡卻已經腐爛。
但總有人如同彩虹一樣絢麗,只有當你遇上了纔會知道。
夏夜靜謐的風縈繞在樹梢,彎彎的娥眉月把淺淺的銀色光輝撒樹冠上,梧桐樹和整個院子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不遠處,池塘裡的青蛙叫個不停,聽起來卻一點也不聒噪。
他們可能過於睏倦倚在一起小盹了一會,卻誰也不想提出告別,直到清晨最初的亮光像冷水一樣潑濺在身上,兩人才恍然驚醒,匆匆回到房間。
……
陋居的生活充滿了神奇和意外,客廳裡會指示家人位置的座鐘,壁爐架子上會批評人規律着裝的鏡子,閣樓上會製造噪音的食屍鬼,至於喬治和弗雷德偶爾製造出來的爆炸聲,則已經被認爲是完全正常的了。
洛倫做客的大半個月裡,憨憨被雙胞胎用老鼠乾和衆多新鮮堅果收買,成了韋斯萊魔法把戲坊的臨時快遞員,每天帶着大量的把戲坊產品出發,常常忙到很晚纔回來。
但是在做客的幾人看來,韋斯萊家的生活最讓人讚美的地方不在於會說話的鏡子,不在於神奇的指示鐘錶,也不是敲敲打打的食屍鬼,而是這裡充滿尖叫和歡笑的溫馨。
時間很快來到8月下旬,夏天的溫度悄無聲息卻迅捷的從溪水裡流走,化作清晨和夜晚森林裡越來越濃的霧氣。
魁地奇決賽開幕式近在眼前。
早晨七點半,洛倫準時從被窩裡爬起來,掏出微微發熱的妖精銀幣。
銀幣背面的火龍微微張嘴,微熱的溫度就是從嘴裡傳來,這是銀幣收到信息提醒。
【早上好。】
洛倫咧起嘴笑,手指在上面的字符上一陣點動。
【早上好。】
收起銀幣起牀,哈利和羅恩還在睡,喬治和弗雷德正在牀邊忙活,但今天和往常好像有點不一樣,在旁邊等待的郵差不是任何一隻洛倫見過的貓頭鷹,而是一隻陌生的黑背白腹的褐林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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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胞胎打包的東西也不是假魔杖和太妃糖,而是一種臭臭的顆粒狀東西,堆在一大張羊皮紙上面。
洛倫探頭瞄了一眼,魔藥學成績滿分的他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什麼東西,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風乾龍糞……現在的魔法把戲坊都賣這麼離譜的東西了嗎?”
喬治和弗雷德動作一頓,鑽過頭看見是洛倫,笑嘻嘻的伸手想拉他蹲下來:“這可不是韋斯萊魔法把戲坊的商品,而是我們送給珀西的禮物。”
“……”
弗雷德朝他擠眉弄眼:“記得替我們保密。”
洛倫在心底替珀西默哀了幾秒,轉身下樓洗漱。
……
晚餐結束後,大家如同往常一樣坐在花園裡聊天,只是話題變成了明天的行程。
“今天晚上早點睡覺。”莫麗看了看她的手錶,“不要聊魁地奇聊得太晚,明天凌晨就要起牀看比賽。哈利,洛倫還有赫敏,你們把學習用品的採購單留下來,我明天到對角巷去替你買來。我反正要給其他人買的,等世界盃結束後大概就來不及了,上次的比賽持續了整整五天。”
“真希望這次也這樣。”哈利感慨着說。
“噢,我可不希望。”珀西矜持而得意的揚了揚下巴,“我一下子離開五天,那我辦公桌的文件筐還不堆滿了文件啊,想到這點,真讓我不寒而慄。”
喬治惡寒的打了個激靈,朝弗雷德使了一個眼神眼神。
“我要去上廁所!”弗雷德立即起身站了起來,邁着大步子跑進了屋子裡。
赫敏擡頭張望了一下,遲疑的開口:“韋斯萊夫人,你的意思是,你不跟我們一起去看比賽嗎?”
這句話問出來,餐桌上忽然安靜下來。
亞瑟皺起眉毛,看了看莫麗,眼睛裡閃着思索的光澤,韋斯萊家的其他孩子也紛紛陷入沉默,他們彼此交換着眼神,最終亞瑟對他的孩子們點了點頭,其他人臉上露出放鬆的笑。
“哦,親愛的……陋居不能一個人沒有,我得看着家裡。”莫麗呵呵笑着。
“可是——”赫敏還想在說些什麼,卻被感覺到洛倫扯了扯衣角,擡頭看了他一眼,隨即沉默下來。
花園裡重新響起說說笑笑的聲音,就在弗雷德回來後沒多久,一隻陌生的褐林鴞貓頭鷹扇動翅膀從陋居的另一頭飛了過來,直直落在珀西面前,放下一個鼓鼓囊囊的羊皮紙包裹。
“陌生的貓頭鷹,一定是工作上的東西……”
珀西懷着激動的心情拆開包裹,正好對上一整包散發着惡臭的顆粒狀龍糞,整個人都怔住了,表情凝固在臉上。
查理側過頭,很有興趣的打量着池塘邊的青蛙,嘴脣緊緊抿在一起。
喬治滿懷笑容湊上去打量着他的臉,瞥了眼羊皮紙上的字條,迫不及待的提醒道:“哎呀,上面說是挪威擠過來的肥料樣品,這是你負責的工作內容嗎?”
迎着全家人的目光,珀西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牙齒咬得咯吱響:“對,是的。”
弗雷德大聲驚歎道:“那來得可真不是時候,你得保留它直到世界盃結束。”
“爲了工作,這是應該的。”
“撲哧——”
查理努力抑制着瘋狂上揚的嘴角,他慌慌張張的指着池塘:“你們看到沒有,有隻青蛙絆倒了!”
洛倫的肩膀一陣顫抖,出聲附和:“看到了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