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龍城鎮某茶樓內。
我一邊用手機玩着水果忍者,一邊對身邊的周桐交代道:“再給你表哥打個電話,問問他到哪了!”
‘咚咚咚!’
周桐拿起手機,還沒等撥號呢,一陣敲門聲就響了起來,周桐咧嘴一笑:“飛哥,人到了!”
“好!”我聞聲放下手機,在沙發上坐直了身體。
‘吱嘎!’
包房的門被推開之後,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邁步就走進了房間裡。
“表哥,你來了!”周桐看見中年進門,起身迎了上去,隨後指着我道:“這就是我跟你說的,負責酒樓建設的韓飛,飛哥,這是我表哥,朱順。”
“哦,你好,韓老闆!沒少聽周桐跟我說起你的事,才二十出頭就走到這一步,少年英雄啊!”朱順聽完周桐的介紹,過來跟我握了下手。
“表哥,你別這麼誇我,我這人最不禁誇,還有,你也別稱呼我老闆了,叫我小飛就行!”我按照周桐的輩分跟朱順打了個招呼,對沙發做了個請的手指:“坐着聊!”
“哎,好!”朱順點了點頭,拎着已經磨掉一層皮的手包,邁步坐在了沙發上。
雙方坐下以後,朱順這個人明顯不善言談,一直拘謹的挫着手掌,也不吱聲。
見對方半天不說話,我率先開口:“朱哥,我聽周桐說,你以前就是幹裝修的?”
朱順點點頭:“啊,我十七歲就跟着村裡的老師傅幹裝修,幹到現在,也快十幾年了。”
‘嘩啦!’
聽朱順這麼一說,我心裡也有底了,把身邊的檔案袋遞給了他:“那請你看看,類似於這種設計圖的裝修,你能做嗎?”
朱順聞言,伸手就把圖紙和檔案那些東西拿出來,很快鋪滿了一桌子,安靜的端詳起來。
十五分鐘後,朱順擡頭對我笑了笑:“韓老闆,不,小飛。”
“哎!”看見朱順憨態可掬的樣子,我被逗的一笑。
朱順也跟着笑了笑,隨後指着裝修示意圖:“你這個圖紙,有問題。”
“有問題,不會吧?”我看着圖紙下面的落款:“這張圖可是聘請市裡工程院的專家給設計的。”
朱順從自己的破皮包裡拿出一直鉛筆,在紙上寫寫畫畫的,很快圈出了好幾處地方:“這裡,這裡,還有這裡……”說話間,朱順又圈出了七八個地方:“比如說這裡,爲了擴大一樓的西餐部大廳,要直接把原有的承重牆拆掉,這將來一定是個巨大的隱患……還有二樓的中餐部這裡,就爲了放一個沒什麼意義的噴水池,直接就把消防通道給取消了,將來一旦除了意外,裡面的客人連跑都跑不掉……剩下的就是三樓的這個走廊,採用螺旋樓梯和扶手,藝術性固然很高,可是設計裝潢的人卻忽略了三樓的環境,那裡都是獨立的包廂,裡面吃飯的肯定都是非富即貴的有錢人,一旦他們喝醉酒從這裡下樓梯,只要稍微一踏空,下場非死即傷……另外還有這裡的天花板,採用這種彩繪塗料,將走廊頂端匯成星空,看起來視覺衝擊力很強,但天花板上面就是排水管道,一旦泄露,沒有防水材料的襯托,牆皮用不了幾天就得脫落……說白了,這些設計院的專家最然創意感很強,但是有的時候也太過於注重美感,很容易將一些細節忽略。”
聽完朱順的話,我有點意外的看着他:“沒想到你這個人平時不說話,一聊圖紙,竟然能挑出來這麼多問題。”
“呵呵,我就是個草根出身,論藝術素養,肯定比不過那些專業設計的人員,但是要論實用性,我比他們誰都清楚。”朱順咧嘴一笑:“都是在工地一塊磚一塊瓦壘出來的經驗。”
“行,那這些地方就按你說的改。”看見朱順的專業性挺強,我瞬間託底:“就按照咱們之前說的,這個活,我扔給你了,好好幹,如果這個活你乾的漂亮了,以後度假村再有其他裝修的活,我會試着幫你說句話,但是你如果做的不行,將來也別怪我趕你走。”
“放心吧,這事我絕對幹好!我這就回去組織施工隊,儘快把這個攤子給你支起來。”朱順站起身,很感激的對我鞠了個躬:“除了我之外,我也替周桐的母親謝謝你了,你們的事周桐都對我說了,如果沒有你,他母親絕對堅持不到現在。”
“別這麼說。”我連忙伸手扶住了朱順:“周桐是我弟弟,我幫他是份內事。”
“小飛,啥也不說了,你放心,酒樓這個活,我就當是給自家蓋房子,絕對給你弄得闆闆整整的。”
……
解決完了施工隊的事以後,我下午又回到工地跟明傑進行簡單交接,清點了一下之前運過來的沙子、水泥那些東西,第二天下午,朱順就帶着一衆工人到了工地,隨後緊鑼密鼓的投入到了裝修工程裡,我之前沒接觸過這些東西,看也看不懂,於是就把楊濤和史一剛安排到了工地看着,自己很乾脆的當起了甩手掌櫃。
朱順這個人的確很細心,裝修開始的前三天,他們一夥人根本沒幹活,而是一直在測量着酒樓的數據,打算徹底確認無誤後,再開始動工。
這天上午,我正在辦公室用微信搖一搖呢,朱順推開辦公室的門就走了進來,看着我不斷地甩手機之後,他呲牙一笑:“咋的,手機漏電了?”
“漏什麼電,我撩妹呢。”我坐起來看了看朱順手裡掐着的諾基亞1100,擺了下手:“跟你說了你也不懂,你過來有事啊?”
“啊,我們這幾天實地測量了一下酒樓的面積,發現有兩處跟圖紙上不一樣,位置在……”
我一看朱順又要說這個,頓時開口打斷了他:“算了,這些事你跟我說了我也不懂,下次你對楊濤說就行,他心細。”
“我跟小楊說了,可他說這種事是大事,還是得告訴你一聲,這樣大老闆問起來的時候,你心裡也有個譜。”
“好,我知道了。”我拎起水壺沏了兩杯茶水之後,遞給了朱順一杯:“我不是說了麼,但凡圖紙跟建築起了衝突,一切以你的認定爲準,這方面你比我專業,我既然敢用你,就肯定信得過你。”
“哎!好!”朱順被我誇的臉一紅,繼續道:“飛,我跟幾個工頭商量了,明天一早我們就準備準備,儘早開工。”
“行,一會我跟小剛打個招呼,讓他把伙食給大家弄好點。”我聽說朱順打算開工,挺高興的應了一句。
“小飛,開工之前,還有個事你得辦一下。”
“嗯,你說。”
“咱們工地之前進的那批水泥和沙子,得全部換掉。”
“換沙子?”我一聽朱順這麼說,頓時有點頭疼,因爲之前我跟明傑交接的時候對過賬,目前賬面上最大的一筆支出,就是已經運來近三分之一的高規格水選沙,價值大約在十幾萬塊錢。
“沒錯,咱們目前的水泥和沙子全部都不達標,就拿沙子來說,像咱們這種高端的酒樓,用的沙子至少得是過兩遍篩網選出來的細沙,可剛纔我去倉庫檢查了一下,咱們之前運來的幾批沙子,全部是直接從河牀挖出來那種混着泥土和石頭的粗砂,這種沙子就連蓋房子都不安全,更何況是裝修這種細活了,還有水泥,咱們如果想把細節做好,標號至少得用42.5的,而咱們倉庫裡的那些,全是私人作坊出來的東西,我讓施工隊的老師傅看了看,他說那些水泥都是標號還不到32.5的殘次品,而且是積壓了好幾年的貨,一大半都已經結塊了,說句難聽的,這種水泥就是砌一條水泥路,都不合格。”朱順說完又補了一句:“這麼跟你說吧,之前來的那些材料,完全是一堆生產失敗的廢料,還有不知道在那個山頭挖來的土,市場價值相當於零。”
“有這麼嚴重嗎?”聽見朱順的話,我腦子一下就亂了,之前東哥跟我談的時候,酒樓裝修的預算是按100萬算的,他多給我們百分之二十的利潤,也就是說等這個活完事了,楊濤、史一剛我們這些人,一共才能拿到二十萬左右,而明傑這批貨出了紕漏,我如果捅到東哥那裡去,大家的臉上誰都不好看,而我要是想瞞着,也就意味着這十幾萬的殘次品,全得由我們買單,那這個活就算白乾了。
朱順看見我的神色,有點爲難的開口:“小飛,我聽楊濤說過,之前負責酒樓裝修的是薛明傑,而你們又是兄弟,所以這件事我本想瞞着你,但想來想去,我還是覺得這件事我兜不住,既然我給你幹活了,就得對你負責。”
我點了點頭:“你的做法沒錯,這樣吧,你先想辦法找個理由,儘量把開工的工期往後拖兩天,在這之前,我肯定會把你需要的材料給你準備好,還有,那批材料不合格的事,只有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千萬別對外人說。”
“行,等你把材料準備好,給我來個信。”朱順聽完我的話,也沒問原因,簡單寒暄幾句就推門離開了。
看見朱順離開的背影,我十分犯愁的嘬了下牙花子,十幾萬的工程材料,這個數額是我無論如何都承擔不起的,更何況就算我打算替明傑把這個爛攤子接下來,那花的也不止是我自己的錢。
可是如果我不打算管這件事,那我跟明傑剛剛緩和一點的關係,就會再次跌至冰點,何況在廖凡凡的事上,明傑還幫了我很大的一個忙,這個人情我還沒還呢。
在房間裡獨自躊躇良久,我略顯煩躁的拿起桌上的車鑰匙,直奔明傑負責的工地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