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表情越來越認真,情緒越來越激昂,落筆也越來越快。
手中毛筆如飛刀如快劍,斑斑點點,密不透風。
當那兩隻一路撕咬的猛虎追上那頭可憐的羚羊,一叼頭,一咬尾,雙雙用力,將它一分爲二血肉淋淋時,畫境方到達高潮。
很快的,兩隻威風凜凜的猛虎搏殺圖便呈現在這雪白宣紙上。
他畫下最後一筆,彷彿身上有一塊巨石落地。長噓一口氣,整個身體都癱軟在石椅上。
以手腕畫畫,只得皮毛。
以精氣神畫畫,方成大家。
“四哥。畫的真好。”姜怡然這才走了過來,看着石几上的寫意猛虎嘖嘖稱讚。她不是行家,但是看到那兩隻猛虎的神態,以及它們搶食時那兇態畢露的模樣,仍然覺得有種震撼人心的暴力美感。
“怡然,你已經不是第一次說這句話了。”少年笑着說道。
“因爲你每一幅都畫的好嘛。”姜怡然甜美的笑着,露出那一對可愛的小虎牙。走過去取來乾淨毛巾,幫着白衣少年擦拭額頭上的汗珠。又端來茶水,讓少年滋潤喉嚨。
少年也很是欣慰的看着長几上的那兩頭猛虎,笑着說道:“用了心的東西,自然會有一股子精神。”
“何止精神?簡直是活生生的大老虎。看着嚇人。”姜怡然咯咯笑着說道。頓了頓,說道:“他來燕京了。”
“哦?”白衣少年低頭喝水。“那就來吧。”
“他這是不是試探?”
“試探什麼?”少年笑着問道。“早就決定了的事情,我改變不了,你改變不了,他更改變不了。回不來,就是回不來。不過,聽你的語氣,是不是你去見過他了?”
“是的。”姜怡然點頭。“他現在是唐心。我去見的是唐心。別人也沒辦法說我做的不對。”
“你一個人去的?”少年問道。
“不是。”姜怡然走過去輕輕幫少年揉捏着肩膀和脖頸,說道:“菩提女恰好從印度回來,她約我逛街,我說帶她去認識一個朋友--就把她也帶過去了。”
“愚蠢。”少年笑着說道。
“難道她已經知道什麼了?”姜怡然奇怪問道。
“菩提女爲什麼叫菩提女?不正是因爲她心如菩提,表面混沌,內裡通透嘛。你巴巴的帶她去見一個女人-----還是一個姓唐的女人。她怎麼可能還想不明白你的用意?”少年耐心的向姜怡然釋疑。“這招借刀殺人計用的拙劣。”
“我也不怕她知道。”姜怡然撅着嘴巴說道,對四哥給她的‘拙劣’評價很不滿意。“就算她知道了又怎麼樣?就算讓她知道我有心借他們的力來除掉那個孽種又怎麼樣?他們董家不比我們更恨他們?就算她什麼知道了,她就不動手了?”
“何必呢?菩提女是你的朋友。”少年嘆息。“就算在我們這些人的眼裡,朋友唯一的價值就是用來出賣。可是,好鋼要用在刀刃上-把你們之間的那點兒情誼浪費在這種小事上,不值當。”
“不值當?”姜怡然鬆開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不願意侍候少年了,氣急敗壞的說道:“怎麼不值當了?四哥,現在的苗頭你還沒發現嗎?小姑好幾次在老太太面前提出來,說要把那個孽種接回來。姜可卿那個瘋女人更是胡鬧,跑到明珠去給他撐場子,讓這小子在明珠圈子裡站穩了腳根-----還有,他在外面犯了點兒事兒,小姑直接把電話打到了郭海龍那兒,讓郭海龍出面去幫他擦屁股-這算什麼?當初的約定還有效嗎?他雖然沒有進咱們的家門,可已經在耗費咱們的資源。上次二哥想去明珠拿一個工程找到郭海龍那邊,郭海龍說自己不方便摻和拒絕了。現在那小子屁大點兒事兒,小姑一個電話打過去,郭海龍就巴巴的跑去幫忙-----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少年轉過身體,若有所思的看着姜怡然,說道:“奇怪。你好像很討厭他?”
“我有一百個討厭他的理由。”姜怡然冷笑。“你就不恨他?”
“把一家興衰寄託在一個女人身上,原本就是一樁很荒謬的事情。”白衣少年正色說道。“不過,他們帶給姜家的恥辱以及那場大風波,確實讓人很討厭啊。”
“所以嘛。”姜怡然看到四哥的態度還是和自己是保持一致的,就無端的高興起來,說道:“我擔心董家的人還摸不準狀況,所以帶她們去探探路-不然他們還真以爲現在站在舞臺上的是唐心呢。”
少年搖頭,說道:“千萬不要小看自己的對手。更不要小看董家。不說董家現在的第二代完勝咱們姜家第二代,就算是董菩提那幾個第三代,又比咱們唐家差了?”
“他們知道了爲什麼還不動手?”
“或許-”少年語帶譏誚的說道。“他們喜歡看他像小丑一樣在臺上表演吧。”
姜怡然咯咯的笑着,說道:“想想確實挺有意思的。這辦法是誰想出來的?太雷人了吧?對了,我們要不要讓他曝光?要是讓蝴蝶的粉絲知道他們追捧的明星早就調了包-是不是很有趣?”
“不要。”少年拒絕。“第一,他的表演很精彩。我喜歡。第二,董家的人也喜歡。第三,你知道小姑幾次向老太太哭訴,又知不知道老太太的心思?畢竟是自己家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老爺子沒有發話,老太太做不了主-----可並不代表她對小姑的提議不動心。就算我們心裡再不待見他,可他也終究是小姑家的孩子,是咱們名義上的弟弟-----要是咱們這些哥哥姐姐再朝着他動手。讓老太太知道了,你說老太太會幫誰?老太太對他可是有一份愧疚心哪。”
“唉。這情況還真是夠複雜的。”姜怡然感嘆着說道。“咱們就什麼都做不了了?”
“你不是已經做過了嗎?”少年笑着說道。“董菩提也不是個安份的主。且看她怎麼行事吧。”
“哦。”姜怡然乖巧的答應道。想了想,還是出聲說道:“四哥,有件事情還是得告訴你-----他和蘇山走的很近。”
“是嗎?”少年笑。“我相信蘇山的魅力。無論是八十老太還是八歲孩童,無論是好學生還是滾刀肉,如果她願意,都能夠和人打成一片-----”
“聽人說,他們走的非常近。”姜怡然又補充了一句。
於是,少年雪白雪白的臉色就變成了慘白色。
“非常近哪。”他喃喃自語。“那就切開好了。”
雖然因爲姜怡然和董菩提這兩個女人的到來打亂了他們的排練節奏,但是,等到她們離開後,排練仍然繼續進行。時間太緊迫,他們不得不爭分奪秒。
林迴音和張赫本還好一些。她們早早就被白素打發過來進行彩排,唐重是第一次來,他必須要更加用心思一些才行。
當然,他的學習能力和適應能力也是超強的。連林迴音和張赫本都不如,這也是白素決定讓他晚來幾天的原因。一是爲了減少接觸,避免露出破綻。第二個原因也是擔心他來到燕京後再次惹事兒。唐重的表演能力和他的惹事能力一樣,讓人驚嚇加讚歎。
不過,有一個問題讓在場的衆人發生了爭執,就是這一場演唱會蝴蝶組合要用什麼樣的方式出場。
明珠演唱會的時候,唐重以一個凌空倒翻的方式驚豔全場。很長一段時間都是粉絲瘋狂傳閱和媒體熱議的話題。
白素是持反對態度,希望唐重低調出場。她不希望唐重過多的表現出與之前的唐心不符合的能力。可是,舞臺導演則想出另外一種更加眩目更加刺激也更有挑戰性的出場方式。他的理由是,第一場表現那麼搶眼,第二場就平庸起來,會讓觀衆有很大的心理落差。這對第一次開演唱會的蝴蝶組合的發展前景有很大的影響。趁熱打鐵,一次又一次的把觀衆帶向高潮,事業才能夠順風而起,成爲亞洲最火爆的天后組合。
雙方僵持不下,需要進一步討論。
彩排結束,拒絕了舞臺總監提出來大家一起吃宵夜的邀請,白素帶着唐重、林迴音和張赫本提前立場往酒店趕過去。
爲了照顧唐重的身份,司機是白素從明珠帶過來的。這個司機是白素的家人,百分之百能夠保守秘密。
接到了白素的電話,司機趕緊把車子駛到了門口。
唐重林迴音張赫本和白素四人鑽上車子,房車便發動起來朝着五棵樹體育館的後門門口駛過去。
當車前燈的燈光照在正前方蝴蝶組合的巨幅海報上時,司機發出驚呼的聲音。
“怎麼了?”白素問道。她順着司機的視線看過去,臉色也一下子變得煞白。
在那巨大的演出海報上,三人的身上鮮血淋淋。
她們每一個人的腦袋都被那紅色的血跡畫出一個大圈圈,圈圈裡面寫了一個大大的紅字: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