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三十天。十二個月。年。人的一生不過幾個十年。
上課,下課。網絡。睜眼。閉眼。出神。賤笑。沒有她的日子,也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了,也許計算時間的單位會漸漸變成月,變成年,三年,十年,一輩子。
大不了就當做再相逢是夢一場,唯美而易碎,只是結尾有些倉促,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甚至懷恨在心意猶未盡。
那天晚上我站在幽暗的樓道里,隔牆是捂着嘴巴的拉拉隊員,電話那頭是聚會中的小貓,她冷冷的問,楊斯道,你給我打電話了?
我整理了一下情緒,慣性的走開了幾步,小東西這語氣是在生氣,耍小脾氣!?
不得不承認,在聽到她的聲音的那一刻,我全部生理反應就只剩下了心動,什麼都拋去了一邊,只想與她互動,支吾了一會兒,呆呆地說,恩,打了。
小貓猶豫了一下,長久的沉默,纏綿悱惻的呼吸。寶貝,你也會想我吧,獵人斯道想,你怎麼會忘記,我在你的生命中,在你的身體上,留下的每一處、如同河流帶給山川的痕跡。
喧譁的躁動,夾着一旁金屬盤子的叮叮噹噹,我甚至可以想象吃自助餐的人們明爭暗搶的模樣——他們一定去了金漢斯——安靜的小貓好像在思考問題,她猶豫不決的樣子總是很可愛。
什麼事兒呀,她終於一邊走動一邊小聲的問。我想說什麼來着,記不大清楚,我只記得我太想念她了——應該是想說咱們都該想想過去、給個機會、還能不能在一起之類的話。總之我絞盡腦汁想討她歡心,博她一笑,就像以前那樣,太投入以至於忘記了那邊情敵的存在。
“……拿飲料嘍,都喝什麼?小真黑米粥,噢噢加糖,知道知道……”還有一連串亂七八糟的嘰嘰喳喳,好像這廝已經和女孩們混的很熟了,由遠及近,路過小貓,來了一句超清晰的問候:“寶貝妍,你喝啥?別喝咖啡了唄,對身體不好……熱牛奶吧,怎麼樣?”
你這個二逼!妍兒不愛喝熱牛奶,有時候還過敏!你大爺的,我心裡憤憤暗罵,眼睛冒着火,潮水卻突然一併氾濫了。
你大爺的,我心懷怨恨的靠在門板上,胸口不住起伏,嘴脣也微顫,就像快要斷氣嘴脣發紫的病人,就像擱淺沙灘口吐白沫的魚,不能再承受一滴眼淚的重量。
那個情景裡的小貓壓低聲音說隨便什麼吧,就走開了,半晌,又小聲的問了一遍:好煩,說話,什麼事兒。
噢,沒別的。好煩——我假裝沒聽到,若無其事的冷冷地說:就是那點錢你不用還了。
不。你的錢我不要,會給你打過去的,還有別的事嗎?小貓也冷了起來。
那您儘快,萬一想到過去忍不住聯繫,多煩人,多影響現在的男女關係!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會換手機號的!天吶,你瞧,現在我是有多恨她!
“不用你,我換!”被激怒的小貓氣呼呼的衝手機喊——我沉醉在了她的憤怒中,至少這一刻,你的世界只有我——半晌,呼吸急促中,她帶了幾分舊日的溫存,幽幽的小聲問:“小傻瓜,你還是愛我的,對吧?”
獵人斯道感覺被羞辱了,赤裸裸的羞辱,因爲事實正如她所說,而我不想被她戲弄,不想認輸,饒是如此,卻心存幻想試探地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們之間總有問題,而且你也不理智……一開始覺得是我不懂愛情,後來發現你也不大懂……我要離你遠點兒……”妍兒夢囈一般的口氣,好像在說一件和我們兩個都無關的事,像秦皇島今天天氣不錯之類。
“哇,這可真是個換男人搞搞的好理由!”繞了一圈,還他媽是這個結果,我承認我是個剛剛抱了幻想的傻瓜,還是個嫉妒成性的小瘋子。
“您還有其他事兒麼?”小貓不耐煩的打斷了我:“沒有,我就要去吃飯了。”
“有啊……”我壓抑着嫉妒與憤恨,故作鎮定地說:“剛叫了個小妞出來搞搞,人在房間等着呢……”
妍兒愣了一下,半晌沒說話,我側耳傾聽她淺淺的呼吸,只能這樣與你親近了麼,怎麼我們倆就弄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隨便!既然我們沒關係了,你想怎樣是你的事——只是請你記住,我不會再原諒你了……”小貓說的很決絕,一字一句,心隨着一停一頓的疼,可有什麼用,她真的不在乎了,一點也不在乎了:“但你能保證,以後不會跑來求我原諒,打擾我的生活嗎?”
“我求你原諒!?好笑!”
哈哈,打擾你的生活,心像布條一樣乾脆的被撕扯開了一個大口子,我想象着木然的發出“好笑”的笑聲,然而小貓語速很快地說,謝謝,真心祝我們都能幸福!再見!就突然掛掉了電話。咯噔,那聲音彷彿一個休止符,一聲令下,機器人斯道表情僵住了,眼睛失去焦點,癱住牆壁,一動也不動的凝固在幽暗的樓道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被推開了,小張同學小心的探出了頭,望了一會,便幽幽的走了出來:“進來啊,可憐的小狗狗,你今晚就打算靠着牆生根發芽麼?”
我極不情願的從小貓的餘溫中回過神,擡起頭望着她,表情一定很可憐,我不是在賣萌:“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拉拉隊員望着我,其實她亮亮的眼睛纔像小狗的,她嘴角微收,美國甜心的感覺,她輕撫嘴脣,煞有介事的回味着玩笑道:“你是說吻嗎……是哦,相比之前,好像技術有所下降……”
我撲哧苦笑,望着她,若有所思:“也許她說的對,在情感上我還幼稚……不懂愛情,不夠理智……只憑着動物本能去佔有……”
“好複雜……我討厭一切複雜的東西……”小妖歪過頭,求解地問:“比如說?”
“比如說,我不該在這個時候……把你拉出來……”我急着從陣痛中逃脫,試圖帶着反思認真和她講話,想了半天,也找不出一個好點的詞彙:“……亂搞……”
“哈哈,這纔是你對不起的內容哦……人很難過的時候,總想有個人陪吧……”小妖收斂起笑容,安靜的望了一會兒,就大方的握住我的手,笑眯眯地說:“這是人之常情,不算亂搞——有個人像這樣拉着你的手,是不是就感覺好點了?”
我沒想明白其中道理,只感到溫暖,不知不覺點了點頭,有個人陪着說話,好像的確能轉移一些注意力。
“是吧……抱抱也會給失意的人勇氣……”拉拉隊員像抱熊寶寶一樣用胳膊圍住了我,感覺頭沒放對地方,又悄悄換了個肩膀——當我是不會動的木頭人:“這樣是不是又會好一點?也不算亂搞啊……”
我眨着眼睛,搞不懂狀況了,把她推開:“那像咱們這種交往過的曖昧關係,怎麼樣了纔算亂搞?抱抱不算,難道連接吻也不算!?”
小妖也眨起眼睛,支支吾吾地說:“這個……嚴格意義來說,朋友之間也可以有安慰的親吻啊,在西方,接吻不過是示好或打招呼的一種方式,沒什麼大不了……”
這話耳熟呀,不會是我曾經教她的吧,我不想胡言亂語,可是怕心裡的痛追上來:“像我們一樣把舌頭伸進對方的嘴巴里?嗯,這聽起來,確實挺能安慰人的……”
“哈哈……”小妖咯咯笑起來,眼睛裡柔光流轉:“小斯又會開玩笑嘍,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信不信,信不信?”
“萬一好不起來呢。”上帝保佑,望着拉拉隊員,我不經意間揪起眉毛,說的是真心話呢。怕是好不起來了。可還是感謝你,在這個時候替我分擔了注意力,讓我的世界,不至於從裡到外徹底的死氣沉沉。
“好不起來……那作爲你的好朋友……”小妖涎着臉湊過來,調皮地說:“我可以用手,用抱抱,用舌頭安慰你……實在不行,就賠你一個女朋友咯……”
“你不會是說你自己吧……”
“不行啊!什麼表情,你會很吃虧!?”
“沒誠意……至少給我個新的……”
“去死!”
“好。”
“小狗狗可以進屋了吧……走啊,什麼表情,怕本小姐強暴你?”
“不是,我主要是怕我控制不住。”
“那警告你,你要敢再沙發上撒尿我就把你閹了……”
“其實,我想睡牀。”
“想睡牀就跟我一個被窩,來嘛……姐姐暖暖……”
“沙發也不錯,好軟……明天都什麼課……”
“你都不記得,我哪裡記得……”
“也是……額,脫衣服提前說一聲好不。”
“你又不是沒見過。”
“也是。天花板是藍色的哎,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我就睡沙發……你醉的像個無尾熊……”
“我喝醉了都不記得了……吼吼……”
“……親愛的你散發着Dior香水味的黑色胸罩兒扔我臉上了……”
“我故意的,你有意見?”
“沒。”
那個最終確定小貓已經徹底離開的悲劇之夜,奇妙的拉拉隊員是脆弱斯道強大溫暖的後盾——可惜,那個耗盡力氣唯一不用想太多的黑夜,就那麼在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中,從睡眠中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