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站在對面路邊,隔着明亮的玻璃,我望着妍兒叫她的暱稱。
“恩……”遠遠看到小貓挑起了眉毛,猶豫着卻還是答應了,只是漂亮的眼睛裡滿是糾結的閃爍。
“對不起沒接到你電話,家裡出了急事——你現在在哪?”
衣裝清新美目流盼的小貓怔住了——沒人會不喜歡這樣誘人的她吧——妍兒低垂着眼睛,瞥了下對座正望着她的男生。電話裡傳來的若無其事的甜美嗓音,一點一點,凍結了在窗外注視着她的忐忑斯道:“哦……沒事兒的……我……我已經回家了……”
“哦……這樣……”心悸斯道是低低的不動聲色語調,心卻不覺緩緩沉了下去——像被割掉側翅和尾巴的海豚,被扔進幽深的海面以下,沒有濺起任何水花,只是絲絲血色瀰漫,痛苦扭動中不斷下沉,下沉,下沉,直到最後一絲光線消失在深海——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我感覺拿着手機的手在抖,那裡炫目燈光下,小貓也是拿着手機沉默不語的畫面定格,就這樣了麼:“那……再見?”
“好……再見。”
再見。再見。兩聲再見,不一樣的語氣,一樣的心寒。心悸斯道應不應該衝上去質問爲什麼你要隱瞞和老同學吃飯這樣原本無傷大雅的事?還是收下那句謊言,然後視而不見、悄無聲息的離開,信任的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掛掉電話,遠遠望到座位上的妍兒也愣了一下,然後小貓收起手機,向對面兒莞爾一笑,那個男生也迴應的賤賤一笑,擦!
站在大街上,我神經錯亂了,萬箭穿心,顏面和肢體無處安放的旋轉起來,只是不停的向皺眉擔心的望着我的小雨晴走去。
“哥哥……”望着心悸斯道走近,她不安的輕聲呼喚。
“咱們回家……”我拉起小荷花的手大步往車那邊走,再也看不下去了,心頭隱隱作痛——死丫頭,爲什麼你要說謊呢,是誰說我們之間不許扯謊的,我都沒再跟你扯謊了啊——你們之間,到底有多少曖昧……是的,我有義務相信你,但我同樣有權利心如刀絞。
夜燈璀璨,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的每一步,都把我們之間信任和揪心的微妙距離重新定義。那一刻,獵人斯道渾渾噩噩,彷彿靈魂已經脫離出肉體。
“到門口了……不吃飯了呀……”雨晴被哥哥牽着手,腳步踉蹌的緊跟在後面,弱弱的小聲問。
心悸斯道意識到自己的黑臉嚇到了這個正經歷悲痛的妹妹,打開車門,深吸口氣,穩定下情緒——沒什麼了不起——轉頭勉強揚起嘴角:“回家的話哥哥馬上給你做飯吃,要哪個?”
小東西沒有說話,但心悸斯道卻見到了接到二舅去世消息後她的第一次微笑——小虎牙微露,奶裡奶氣——儘管只是短暫的一閃而過,依然照亮了大半個夜晚。
路上我不斷的格式化自己,努力把妍兒和那個男生溫馨的樣子從腦海裡刪除。沒什麼了不起,吃飯而已,我一邊開車一邊不斷重複強化的告誡自己。可那些畫面就像頑固的特洛伊木馬,重新開機啓動完畢,就發現它們又已經氾濫成災。那熟悉的一顰一笑依舊可愛清新,卻不再是爲你,這會是什麼感覺呢?
就是心悸斯道現在的感覺。
中途去了趟菜店,小雨晴還是蠻熟悉買菜這種業務的——至少比從來不問價格的我好很多——心不在焉的挑西紅柿的時候,突然有種想馬上掉頭回去找小貓的衝動,什麼都不管不顧,把她拉起來就跑,怎麼解釋好呢,什麼都不用解釋,只要摟着小蠻腰吻她就好,於是我拿着一個西紅柿愣在了那裡。
信任和揪心,揪心和信任,我不也曾經和妖小張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善意的撒過謊麼?丫頭不也很生氣麼,她是我的妍兒呀,不是其它什麼路人甲,她是我一路走來相濡以沫的寶貝!從初戀到再次相逢到現在的點點滴滴,她是愛我的——從秦皇島跑來找我,辛苦家教錢給我買包,海邊純情的時光蛋——那麼那麼愛我的,就像我愛她。所有的溫暖匯聚在一起,沒什麼理由不放心的吧。
這樣想的坦然了些,掂着西紅柿稍稍心安,一會兒再給妍兒打個電話,故作嚴肅的詢問着甜蜜蜜一下,是是非非不就結了……
買菜付款,天經地義,小六兒給力,很快開到了家,廢話不說,圍裙一圍,四線操作。自動電飯鍋燜上米飯,煤氣爐上炒菜,微波爐裡熱下冰箱裡剩的燉菜,小雨晴幫着切了盤兒涼牛肉,末了迅速搭了個雞蛋湯,香油蔥花醬油醋鹽一調,得嘞,二十分鐘不到,齊活兒!
這一頓鍋碗瓢盆中忘乎所以的東奔西跑,一是怕難過了整天的小妹妹餓壞了身體,二是想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不願一直被紛亂變化的猜測纏繞。
認真計較起來,一個試用期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人,還真沒什麼權利去管這個——也許正是我們的考驗吧,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如果是心的出軌,你要怎麼挽回——期待中的有一天什麼話都不用說也能明白彼此想說什麼的境界,恐怕只能是戀人分手時的心照不宣吧……大廚斯道繫着圍裙,一邊用平板木勺給小東西盛飯一邊這樣自嘲的嗤笑。
小雨晴坐在飯桌前,目不轉睛的注視着我的一舉一動,臉頰上哭過的淺痕還未完全褪去,不過心情似乎不再那麼低沉了,眨起眼睛,小乞丐又在慣性的敲桌子。
因爲家裡只有兩個人,我們就在廚房外屋的圓桌上湊合吃了,終於端上來米飯時,小東西眼睛一亮,一邊伸手接一邊充滿江湖氣的擡頭望着我:“謝哥哥賜飯!”
獵人斯道心情突然好起來,這個小妹妹並沒有完全被一連串傷痛擊垮呀。生活殘酷,但你可以選擇比殘酷更殘酷的堅強,一切都會好起來,一切都會好起來!
“嚐嚐這個,哥哥手藝還行吧?”
給小荷花夾菜的時候,我想起了不久前做飯給我和妍兒吃的二兒,她好像也這樣問過。因爲妍兒的關係,我們之間也有了羈絆。有段時間沒她消息,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從那段因爲畢業分手的戀情中緩過來呢。好像,身邊的人都不是很幸福呢,如果每個人都是這個感覺,那這個世界豈不糟糕透了。
“唔……”
小雨晴是真餓了,吃的像小兔子啃樹葉,難得一見的有點小狼吞虎嚥的意思。我端着碗眯起眼睛,看的很開心,也不覺得餓了。
奇怪的是,我的妍兒,小貓小貓,就是小小老虎唄,她長了兩瓣可愛微露的兔牙。晴,兔子小兔子,卻長了兩顆霸氣的小虎牙——額,什麼情況,犬齒專家斯道叔叔還真是邏輯奇妙啊!
偌大的楊家大院兒,燈光寂寥,就剩倆小人兒在廚房外屋圍着桌子安靜的吃飯,沒有觥籌交錯,沒有絲竹亂耳,有的只是偶爾的目光來往和彼此不甚明瞭的心境。
收拾好碗筷殘局,我和小晴站在廚房各自鬆口氣,你望我我望你,一時間卻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麼。
獵人斯道撓着頭,瞥見她理了理額前的散發,然後就垂下眼簾不知看哪裡,像夏天裡的一棵青蔥小樹默然不語,整個人似乎又陷入了悲慟的情緒。
可憐的小東西。
明天我們會有許多事,雖然還沒參加過葬禮,但一個至親一個近親,什麼場面都不能少吧。死生亦大,洶涌的人羣會讓人惶恐,也只能硬着頭皮上。
還有……還有我的小貓,擡起頭看時間,九點整了。什麼時候打過去,或者,還要不要打過去。
我只是突然覺得有點累了,如果這就是愛情。
如果我們是命中註定,那這些看似永無止境的狀況和糾結又代表着什麼?
是你的就是你的,怎樣也跑不掉,不是你的你永遠得不到,哪怕勾心鬥角得到最終也會失去,是這樣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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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這樣,親愛的,這輩子怎麼來分辨你究竟是不是我的?
原諒我一時紅塵顛倒。
寂靜嶺。
客廳裡淺藍的光源是深夜大院裡唯一的明亮,從廚房出來順手打開了電視,倒是趕上了影院節目的外國大片兒賞析。
大沙發上我和小晴不近不遠的賴着,貌似都專心盯着電視看,開頭好像是講一個領養的小女孩老做噩夢。我胡思亂想了十幾分鍾,糾結的掛念着妍兒,手機就放在桌子上,電影壓根沒看進去。倒是這個小妹妹,拖鞋整齊的擺放在沙發下的地板上,光了腳盤着腿抱着抱枕呼吸淺淺,眼睛都不帶眨的。
怎麼說也是我不對,沒接到妍兒再三叮囑的電話,而且小貓還是開開心心來給我過生日的。擱平時我還不樂死,誰知道趕上家裡突然出這種事,又遇上她撒謊,事情才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大男人應該先開口澄清的,一點氣魄沒有!我忍不住了,抓住手機,猶豫着想出去給小貓打個電話。
就在此時,客廳裡毫無徵兆的劃過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淒厲慘叫,連沒看着電影畫面的獵人斯道都肝膽爲之一顫,擦,一哆嗦手機差點掉了。與此同時,身邊的小兔子一個激靈,嚇得驚叫着扔掉抱枕,恐懼中直接轉投到旁邊哥哥的懷抱。
額,沒事沒事,斯道哥哥像個木頭人,呆呆的憑空架着無處安放的雙手,好像在舉行投降儀式,她溫軟的身體讓我感覺自己不動也是在犯罪。
她緊緊抱住了我,臉頰貼在我的胸膛,頭髮像荷花散亂的開在我的衣服上。我低頭想看看她說點什麼,下巴卻磕到了她俏立的馬尾,清香撲鼻,於是獵人斯道再也不敢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