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白只覺得他握住自己肩頭的手,大力的幾乎嵌入她的肩頭。
她沉默了一會,忽然擡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聲音極輕極輕地道:“我們——一定會報仇。”
陸偉的笑容咧得更開,腥紅的眼裡卻掉下一行淚來,他一擡手抹掉自己臉上的一行水,低聲罵道:“操,哪裡來的水。”
她看着陸偉,心中又是尖銳的一痛。
那兩百多人的龍衛小隊全部都是一軍的精英,和陸偉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兄弟,看着他們一個個在眼前慘烈地死去,他怎麼可能不痛。
她沉默着,慢慢地再次握緊了長槍,隨後一撐長槍站了起來:“咱們要準備離開這裡了,外頭的那些苗人很快就會搜索到這巖洞,召集在外面放哨的弟兄和底下的弟兄們,我們走。”
陸偉也恢復了正常的心情,強敵在前,這畢竟不是傷懷的時候。
他看着她身上那一片片乾涸的血色,有些擔憂地問:“秋大人,你的傷勢如何?”
他看見秋葉白之前殺出重圍的時候,一杆霸王槍讓他數丈之內無人能近,但是爲了他身邊的人,他要面對的敵人是比其他人的數倍,奔殺出重圍的時候,秋葉白整個人都成了血人。
等他們藏入這巖洞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徹底累癱,秋葉白更是殺紅了眼,不讓任何人靠近他,替他查看是不是有嚴重的傷,只厲聲下令不允許任何靠近,便盤腿靠在牆壁上閉目休息。
他們都無可奈何,見秋葉白也不像受了重傷的樣子,便只得任由他去了,他們則是幫其餘的兄弟查看傷勢。
隨後,因爲太累,他也都睡着了。
現在他看着秋葉白那一身青錦緞常服都被染成了暗紅色,愈看愈觸目驚心。
秋葉白頓了頓,輕聲道:“我很好,沒有受任何傷。”
只是,她握住霸王槍身的手愈緊。
是的,她除了因爲大量而長久的劇烈打鬥來帶的痠痛之外,身上幾乎沒有任何傷痕。
數百人,對上萬人。
這是一個奇蹟,來自於她身邊的人。
藏劍閣的人一個個強行擋在她的面前,打落無數的利箭,甚至寧願以身爲盾將所有的危險全部襠下。
他們卻堅持着,直到最後的一刻,都死死地站在那裡,不曾倒下。
那些奔騰的海浪聲在耳畔迴盪,似他們慘烈的呼號聲。
“快走,殺出去
“走啊,四少,走!”
“不要回頭……不要回頭,快走!”
“四少,別回頭!”
他們身上的血,飛濺在她身上,灼燒得她劇痛無比。
她閉上眼,強行嚥下喉嚨裡的腥甜痛苦,亦強行壓抑下心中的憤怒。
陸偉見她臉色又變得蒼白,便知她心中痛楚,便垂下眸子道:“我先去召集人手。”
隨後,他轉身離開。
秋葉白看着自己手裡的霸王槍,原本不易沾血的槍頭和槍身全部都是一片腥紅,手握寶珠的部分也全部都是血漬。
她不知道這上面除了敵人的血之外,還有沒有她的他們的血,也不知道小七、寧春他們是不是還活着,或者是和大壯一樣……
她不願再想。
“大人,咱們現在還有三十七人,其中重傷六人,其餘皆爲輕聲不影響行動。”陸偉回來稟報。
秋葉白看着那些重傷的士兵,還有……陷入昏迷之中,頭上包紮着染血布條的寧秋,她心中滋味複雜無比,隨後她轉過臉看向陸偉:“先想法子將他們都藏好,不要被苗人發現了。”
阿奎已經瘋了,如果被他發現她身邊的漢人,只怕一個都不會放過。
但是如寧秋這樣傷了頭的傷員本來就不合適移動,如果非要跟着他們,不但得不到任何照料,而且很有可能暴露,他們誰都跑不掉。
陸偉點點頭:“這我都想過了,地方也找好了,只要他們能熬過去,咱們就能將他們救出來。”
秋葉白點點頭,衆人都沉默着,將傷員們安置進一處隱蔽的小洞。
但是所有人都沒有說出口的是,如果他們沒有法子活着逃出去,那麼這些留在山洞裡的人也只能……等死。
沒有水、沒有食物……
那些不能動彈的傷員們似也能明白自己的處境,看着他們沉默着,只是眼中都有淚光,死死地看着其他站着的人,卻沒有說話。
人不見鬼面,神不見人面。
人世間的面,見一面少一面。
所以生死相別的時候,總是不知從此是否永別,就像今日,不過一晝夜,許多人就永遠肩部着了。
等着他們都被送進了山洞,陸偉指揮人留下所有的糧食和水,再指揮其他人推動一塊大石頭好擋住入口。
秋葉白在石頭合上的最後,忽然伸手擋了擋石頭,其他人都停了下來。
秋葉白看着石洞裡的他們,目光在寧秋安靜的身影上停了停,看向忽然淡淡地道:“我們所有人都會活下來的,一個都不少。”
她的聲音很平淡,卻帶着一種讓人不得不相信的篤定的力量。
傷員們的眼裡淚水一點點地落下,他們無聲地齊齊點頭。
秋葉白手一鬆,大石頭便被其餘人慢慢地推過去,擋住了洞口。
所有人都沉默着,只默默地將附近的痕跡打掃乾淨直到秋葉白一提長槍轉身向洞外而去:“走!”
所有能走的龍衛全部都跟了上去。
走出隱蔽的巖洞口,海風更大了,帶着潮溼的味道迎面席捲而來,純粹的黑暗之中幾乎不見五指,只除了天上明月帶來一些微弱的光芒。
還有便是苗人們手裡的桐油火把,隱隱約約地在風中好黑暗若隱若現
她看了看幾乎附近的山上全部都有哪些隱約的火把,便低聲吩咐陸偉:“我先上去探查情況。”
她的輕功足以讓搜索的人不會發現。也好方便探查出路。
陸偉立刻下意識地反對:“不行,這樣太危險了,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
秋葉白看着他,低聲道:“你覺得是我一個人去容易被發現,還是你們派人去了以後,被發現的機率比較大?”
陸偉瞬間啞口無言,秋葉白身上的功夫是他們任何一個人都比不了的。
他雖然擔憂,卻也只得妥協。
秋葉白安撫好他們,便三兩步地一躍,運氣輕功飛掠而上岩石,向黑暗中潛伏而去。
陸偉看着她的背影,緊張又感慨。
主將去當刺探兵的,怕只有這麼一個人了。
但願大人無事。
……
秋葉白一路足尖輕點,提氣起起落落,雖然數個時辰的拼殺,讓她覺得疲憊,但是休息了一段時間後,元氣恢復了不少,速度雖然比不上之前,但是對付這些巡查的苗兵還是綽綽有餘,來去自如的。
她一路探查發現這些苗人穿着的服裝都不太一樣,但還是以其中阿奎所在的那一峒爲主,人數卻相當的不少,足足萬餘人,在這一片海岸線上遍撒兵丁。
如果不是因爲天黑和這一片地勢險要,他們早就已經抓到了他們。
但是苗人善於在地形險峻的山中捕獵和搜索,所以天黑和險要的地形只能暫時阻擋他們一陣,如今他們搜索過來,已經逼近他們隱藏的地方。
如果天一亮……
“如果天一亮,八皇子他們很可能就會發現梧城的攻勢不過是咱們的佯攻,主要目的還是在這邊搜捕秋葉白。”阿奎的聲音在不遠處忽然響起,讓秋葉白的動作頓了頓,迅速地隱沒入黑暗之中。
“不,按照時辰來看,百里凌風的大軍已經到了梧城,就算他們一時間被毒煙迷惑,我怕也擋不住他們太久,這個時候已經發現了,所以我們要再加派人手,在天亮前將秋葉白那羣人清理乾淨。”
另外一道男音瞬間吸引了秋葉白的注意力,她聽着那喑啞而蒼老的聲音,總覺得在哪裡聽過,卻又一時間辨認不出來。
“對了,司禮監那些人怎麼辦?”阿奎忽然道。
秋葉白一聽見司禮監,眼角瞬間一跳,看向那一處篝火跳躍的地方,只看見一個有些佝僂的戴着帽子的背影,卻看不清楚對方的臉。
那道蒼老而喑啞的聲音冷笑了起來:“嘿嘿,說來你們苗人的捕獵網確實很有用啊,一下子就將那些崽子們全部抓住了,如果秋葉白再不出來,咱們就用他們做人質,任由他武功再高,咱們一刀一刀地把那些崽子凌遲了,他還不是得乖乖在咱們面前跪下!”
她眸光微冷,握緊了手中的長槍,就想出去將面前這兩個混蛋給宰了。
但是……如果寧春、小七她們還活着的話,她必須先將他們的位置摸清楚。
“嘿嘿,你說得對,把他們全部都吊在懸崖上,如果秋葉白那個混賬不出來,咱們就扔一個餵魚也不錯……呵呵呵。”阿奎嘿嘿地有些神經質地笑了起來。
那戴着兜帽的人看着他:“你不怕死麼,幹了這一票,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挑起苗人和漢人的戰爭,不光漢人饒不了你,苗人也饒不了你!”
阿奎轉過臉,陰森森地盯着他:“你不也不怕死麼,背主叛國,你又能有什麼好下場,你不怕,難道我怕,我既然敢幹這一出就沒有想過活着回去。”
他頓了頓,冷嗤道:“我要讓漢人後悔他們的殘忍無道,我要讓九翠、九簪還有榮乃耶他們都後悔,後悔將我當成一顆棋子,有用就用,無用就棄。”
看着阿奎眼底偏激的神色,那人似乎很滿意,也神經質地嘿嘿笑了起來:“呵呵呵……是的,我也要讓他們都後悔,要讓秋葉白後悔、要讓百里凌風后悔……!”
他話音才落,便忽然聽見古元匆忙的聲音:“報!”
“什麼事?”那人冷聲道。
“回大人,百里凌風率領人奔殺過來了!”古元聲音裡都是不安和焦灼。
“這麼快!”那人和阿奎互看了一眼,都在對方眼底看到了錯愕。
古元頷首道:“他們馬蹄上包裹了稻草,晚上海浪聲給太大,我們也是差不多到了附近,才聽到的!”
那人遲疑了片刻,對着阿奎道:“你準備一下,馬上召集人馬準備設伏攔截,我立刻去將司禮監那些人質帶過來,儘快將秋葉白逼出來!”
秋葉白眼底眸光一寒,心中猶豫了起來,她是要立刻跟着那神秘人探查司禮監的諸人下落呢,還是先去通知百里凌風有埋伏?
她只略微一遲疑,忽然想起了什麼,從自己袖子裡摸出一隻小小瓶子打開之後,指尖勾出一點粉末彈在那人的衣服之上。
隨後,她便立刻跟隨着阿奎匆忙的背影一路向大路摸去。
她一路盯着阿奎令人在大路上設下絆馬索和各種毒弓陷阱,同時仔細看着前方,一刻鐘之後,果然看見了遠處大批人馬飛奔而來。
遠遠地藉着月光,還能看見爲首那人俊顏凌冽。
不是百里凌風又是誰?!
只是,她才準備動身,忽然覺得心口一陣悶痛,竟讓她幾乎瞬間喊痛出聲地跪下來。
但是她一撫胸口,卻又不覺得哪裡有傷,只是氣血翻涌異常。
是赤焰?!
她忽然有所感應一般,梭然微微瞪大了眼。
不,是阿初,與赤焰有感應的的必定是阿初!
他……必定是身子有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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