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李氏冷眼看着那衣不蔽體的綺夢,不屑的哼了一聲,身後幾個嬤嬤家僕便一擁而上,拉着那女子的腿一路拖到屋外的長廊上,一直到院子裡才停下。
綺夢早已嚇得驚叫連連,求助江淮,可是江丞相如今眼看這陣仗,早就乖乖站到江李氏身邊陪着笑臉,哪裡還顧得上佳人呼救。
可憐那青樓女子,衣衫均被扯開,露出雪白的肌膚,羞的滿臉通紅。
江李氏坐在家僕搬來的紅木椅上,揚了揚下巴,挑眉問道:“這便是花滿樓的花魁?還真有幾分姿色,怪不得連一向清高自傲的老爺,也能被勾的五迷三道的。”
江淮支支吾吾,老臉漲的通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回稟夫人,勾欄院裡的爛貨污泥,入不得咱們府邸的門,這位,想必是比那些髒貨高個段數,不如交給奴婢發落如何?”
說話的是江李氏身邊的王嬤嬤,之所以能夠這麼大膽,與她同江李氏三十多年的主僕情誼是分不開的。
聞言,院裡的僕役們都抖了幾分,看着地上哭啼不休的美嬌.娘,眼神都帶了些同情,誰都知道這王嬤嬤是夫人的心腹,幫着夫人打理偌大的府邸,鐵拳鐵腕鐵手統治,落到她手裡,這姑娘恐怕是沒什麼活路了。
能當花魁又豈是省油的燈?
綺夢掙扎着跪起來,大聲哭訴:“夫人息怒啊,賤妾一時糊塗,還請夫人饒命啊。”
她倒是有點眼力價兒,看出來江淮遇見自家夫人就是隻沒牙的老虎,求他只會自尋死路,倒不如孤注一擲。
江李氏聞言笑出聲來,“嬤嬤,我沒聽錯吧,這還是頭一回有人放着憐香惜玉的老爺不求,要求我這粗手粗腳,粗聲粗氣的河東獅啊。”
王嬤嬤面無表情,聲音雄厚:“夫人不需自降身價,跟這些地底污泥一般見識,依奴婢愚見,砍去手腳扔到集市,任其自生自滅便是。”
“哦,是嗎?”江李氏打量着保養的極好的手指,漫不經心的問道:“我若真那般做了,老爺只怕要心疼了。”
聞言,江淮的臉色越發白了,支支吾吾道:“夫人,誤會,都是一場誤會。”
“誤會?”江李氏怒從心頭起,飛起一腳就踹到了江淮腿上,“你是打量着我這些年吃齋唸佛的好說話了,編瞎話蒙我呢,我親眼看見你抱着這個小妖精,還敢跟我說是誤會。”
周圍的奴役紛紛垂下頭,裝作忙碌。
“這、這是兵部尚書劉大人送來的禮,我、我不好太生硬嘛。”江淮摸着被踹的發麻的腿窩,妄想嬉皮笑臉渾水摸魚。
江李氏冷笑一聲,扭動了一下脖頸:“坐了一天的馬車,就爲抓你個正着,你今兒要告訴我這都是誤會,你都是逢場作戲,那我不是白累了這麼久。”
江淮識趣的趕緊上前,幫着揉捏,一邊偷瞧夫人的神色,一邊討好的說道:“夫人一路辛苦了,都是爲夫的不是,不如先去歇息片刻,待爲夫處理好這裡的事情,自然去給夫人一個交代。”
江李氏捏了捏眉心,瞅了他一眼:“皇上讓你閉門思過,我心慌意亂跑去給你求神拜佛,你自己卻美人在懷,玩的不亦樂乎,江淮,你對得起我!”
話畢,竟有些情緒難以
自持,忙轉頭看向身側的地面。
江淮似乎是頭一次看見夫人這般脆弱,仔細看着這個年輕時風風火火的女子,這麼多年跟着自己,操持家務,生兒育女,竟也有了斑斑白髮,心裡一時百感交集。
江李氏見他不做聲,面似悲切,擺擺手:“罷了,這麼些年,你都遵守諾言,沒有納妾,如今你若真對這青樓女子青眼有加,我也不再阻攔,隨你去吧。”
說罷,竟真的帶着嬤嬤、丫鬟緩步離去,背影蒼涼。
江淮的心彷彿被人揪了一把,頓了一下,追了上去:“夫人,夫人……”
只餘下一衆奴僕,和院子裡衣不蔽體的佳人,簌簌發抖。
而遠隔千里之外的同福客棧,今日也格外的熱鬧。
夜星辰很早就下樓用了早膳,之後就坐在二樓的大堂一角,視線剛好可以看到樓下。
看起來時辰尚早,那四位神秘男子的房門一直緊閉。他很有耐心的要了一壺龍井,一邊淺酌,一邊陷入沉思。
凌晨收到青龍送來的加急飛鴿傳書,留在夜府暗中保護莫熙兒的硃砂來信,將老夫人對莫熙兒的所作所爲一一告知。
信末還說,太后懿旨,已將莫熙兒帶入皇宮侍疾。這般拙劣的藉口,實在叫他不能不對那個傻姑娘的境地擔心。
“主子,硃砂她……”青龍想說些什麼,卻被制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夜星辰將信摺好,放在燃燒了一夜的燭臺上點燃,看着紙張一點一點被火舌吞噬,變成灰燼,聲音冷靜而理智:“硃砂職責在身,以她的立場來看,當時沒有出面保護熙兒,這是對的。我不會降罪與她。”
青龍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還是低下了頭:“主子英明。”
“我若真的那麼英明,就該一早將她帶在身邊纔對。”夜星辰的聲音低下去,幾不可聞。
青龍不知該說些什麼,突然想起什麼:“主子,那四個蓬萊國的人,一夜沒有動靜,是不是讓玄武他們回來?”
夜星辰想了一下,“白虎傷勢如何了?”
“已無大礙,雖暫時不能運氣,但已行動如常。”青龍如實稟告。
夜星辰點點頭,“即是如此,你叫朱雀回來便是,去鷺洲島一事越快越好,毋庸拖延。”
“主子,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不如讓白虎和朱雀與咱們一同完成任務後再走也不遲。”
青龍知道將軍心意,但如今將軍身邊的劉大人敵我不明,就連皇帝也開始在朝堂之上態度曖昧,實在叫人不得不擔心。
夜星辰點點頭,又搖搖頭:“這些事我自有安排,你叫他們儘快動身吧。”
他心裡有些不安,但不安的源頭是什麼,卻並不知,或許是多年來的直覺,讓他早已習慣這殺機四伏的生活吧。
或許,是因爲皇上看着熙兒的眼神,太過炙熱火烈,又或許,是熙兒的受傷讓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並不是無所不能的戰神,而是一個連心愛的女子都不能保護的無奈之人,更或許,一切只是他的暗自揣測。
只是很多事情,對於伴君如伴虎的他來說,都不得不謹小慎微。
“幾位客官裡邊請,您是打尖還是住店?”小二熱情的聲音打
斷了他的思考,他擡頭向下看去,小二正招呼着一波新來的客人。
進門的是三位身穿黑色斗篷,頭戴斗笠的青年男子,爲首的看着年紀大些,模樣俊朗,身後的兩個竟是一對雙生子,五官神情完全一樣,只是一個略高些,一個略矮些。
“給我們準備三間上房,備好洗澡水,其他的不用麻煩你。”說話的是爲首的男子阿木,聲音彬彬有禮,一邊說,一邊遞給小二一錠銀子。
小二接過銀子,眉開眼笑:“好嘞,這就給您準備,不過您不試試咱們店裡上好的醬牛肉嗎,一早起來剛宰的牛,新鮮着呢。”
聞言,三人神色均是一僵。
那高個的雙生子阿森竟猛地掐着小二的脖子將他按在桌上,聲音沙啞猶如被煙燻過般:“你說什麼?”
小二猝不及防,被卡住喉嚨發不出聲,手腳亂舞,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
一隻大手將兩人分開,正是爲首的阿木:“阿森,夠了!”說完,他喘着粗氣,惡狠狠的看着驚魂未定的小二。
身邊矮些的男子阿林走過來,沒有說話,用手比劃着些什麼,高個的阿森臉色這纔好些,深吸幾口氣,坐在桌邊的長凳上,不再說話。
爲首的阿木向小二賠了不是,看着神色倉皇,惴惴不安的小二步伐紊亂的跑開,苦笑着搖搖頭,轉過來對矮個阿林說道:“看來這裡也不是久留之地,阿林,你傷勢嚴重,我們還需在這裡住上一夜,你可以嗎?”
矮個阿林點點頭,笑了笑,做了幾個手勢。
阿森見狀,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後腦勺:“好,我不再衝動了,你待會好生休息,我去給你買些饅頭。”說完,看向爲首的阿木,“你留在店裡照顧阿林,別的交給我。”
阿木和阿林笑了笑,有些欣慰的說道:“難得今次能看到你這愣頭青開始關心人了,好了,你的嗓子還沒好,出去難免滋生事端,還是你們上去,我去買些衣物、乾糧回來。”
說罷便要出門,卻不知爲何擡起頭來看了一眼,目光正好與夜星辰相對,兩人均無異樣,相視點頭,微微一笑,再無其他。
夜星辰想到方纔他們聽到小二那句“醬牛肉”時候的反常,不禁將目光投向了緊閉着的那扇房門。
蓬萊國以牛爲尊,奉行青牛乃是神職,神聖不可侵犯的理念。莫說屠宰吃肉,就連耕地也不會使用耕牛,對牛的地位顯然已經到了奉若神帝的地步。
方纔這小二一句無心之失,這三人便臉色驟變,更險些大打出手,想來必定是蓬萊國人士了,只是不知,這顯然不是尋常習武之人的三人,與那些蓬萊神秘人士究竟是何源遠?
姜維一身白衣,翩翩君子般搖着一把金邊摺扇,神情愜意,面前是一壺冒着香氣的茗茶,相比身邊三人的焦急不安,他顯得鎮定很多。
早在前些日子他就注意到了那個相貌英武,面容沉靜,步伐穩健,言談舉止滴水不漏的夜星辰,起先只是好奇這邊陲之地竟會有這樣身手、儀表都不凡的人。
本想有結交之意,怎料當晚便發現有人偷窺,他按兵不動,卻偷偷撒了熒光粉在那人身上,黎明將至之時,他發現那一路熒光竟是進了那男子的房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