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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那下官就冒昧直言了。”盧大縣令清清嗓子,正色說道:“下官今日奉平西王爺之命,冒死前來勸說王爺自請撤藩,目的有二,一爲報效萬歲,爲國盡忠,第二便是爲了王爺你自己的身家性命……王爺你別瞪眼睛,且聽下官把話說完,屆時王爺要打要殺,下官絕不皺一下眉頭。”
“說!”臉色越來越鐵青的尚老漢奸強忍怒氣喝道。
盧大縣令毫無懼色,大聲說道:“卑職敢問王爺,自古以來,異姓封王者,有幾個能有好下場?王爺你功已蓋世,品已極高,爵已極貴,朝廷賞無可賞,賜無可賜,只能將廣東富饒之鄉委以王爺,准許王爺擁重兵、坐銀殿、鑿山開礦,煮海鬻鹽,遣列郡之稅吏,通外洋之番舶!也只能將王爺愛子尚之禮請入京城,安於宣武門內,當今皇上親賜府邸,推食解衣,朝賞夕賜!”
“王爺。”盧大縣令的聲音忽然沉重下來,緩緩說道:“每當看到這一點,就連卑職這麼一個外人都覺得毛骨悚然,汗毛倒豎,身處局中的平西王爺更是寢食難安,如坐鍼氈——王爺,同是身處局中的你,難道就沒有一點惶恐?一點擔憂?王爺,你雖然是馬上建功業,可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這些話,想必你也是聽說過的吧?”
“大膽狂徒,竟然敢對王爺說出這樣的話!”金光也站了起來,鐵青着臉喝道:“當今康熙皇帝聖明燭照,勤政愛民,首輔鰲相爺公忠體國,英明睿智,待我平南王爺義同骨肉,是千古罕見的君臣和睦典範!你一個七品縣令,竟然敢說出什麼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話來離間皇上和王爺的君臣關係,罪當處斬!”
“金先生,如果你這些話不是場面話,而是發自內心,那麼,你就是王爺駕前的第一罪人!”盧大縣令一臉聖潔,目光炯炯的看着尚可喜大聲說道:“王爺明鑑,卑職這些話絕非離間你與當今萬歲的君臣關係,而是發自內心的爲了王爺你着想!王爺你心裡應該非常清楚,朝廷當年設立三藩,一是爲了表彰你與吳、耿三位王爺的定鼎之功,二是因爲當時前明殘孽爲禍江南,不服王化,不得不設立三藩控制地方,鞏固根基。”
“而現在呢,南方已定,前明餘孽已被基本蕩清,三藩的歷史使命已然完成!王爺你若再不激流永退,真要讓三藩形成尾大不去勢,逼着皇上效仿漢高祖巡遊擒韓信麼?如果真是那樣,到了那時候,韓信徐達藍玉就是王爺你的下場!”
“老子先讓你嚐嚐這個下場!”尚老漢奸惱羞成怒,衝過去就拔掛在牆上的腰刀。
這時,一直一言不發的尚婉欹忽然站了出來,快步跑到尚老漢奸面前,一把按住尚老漢奸的手腕,懇求道:“父王息怒,女兒覺得這位盧大人說得有點道理,雖然語言偏頗了一些,可卻是全爲了父王你着想,望父王三思。”
“咦?原來這小美人始終還是捨不得我死啊。”盧大縣令驚喜萬分,下意識認定尚婉欹是被自己的美色所迷——所以捨不得讓自己被尚老漢奸砍掉。而尚老漢奸一把推開尚婉欹,咆哮道:“小女孩子懂什麼?滾一邊去!這頭盧肥豬竟然詛咒我們尚家家破人亡,我不殺他,難消心頭之恨!”
“父王,女兒求你了。”尚婉欹雙膝跪下,一把抱住尚老漢奸的肥腿,擡起俏麗臉龐落淚說道:“父王,女兒知道,你心裡其實很認同盧大人的見解的,只是礙於面子,不得不殺他出氣!可是父王,你有沒有想過,你今天殺了敢在你面前說肺腑之言的盧大人,以後還有人敢對你說這樣話嗎?父王,忠言逆耳啊!”
“盧大人,你果然厲害。”金光陰陰說道:“王爺被你氣成這樣,郡主格格爲你哭成這樣,你認爲你還有機會活着走出這平南王府嗎?”
“下官今日來對王爺說這些話,也早就做好了出不去的準備。”盧大縣令內心緊張,臉上則滿不在乎的說道:“倘若王爺真要殺下官出氣,下官大不了以身殉國而已,下官只有一個懇求,那就是希望王爺看在下官舍生取義的份上,能夠慎重考慮下官的話,與當今萬歲做一對真正的千古君臣典範!而不是不聽忠言,自毀前程,留下千古罵名,遺臭萬年!”
話雖如此,嘴上說得無比漂亮的盧大縣令還是悄悄摸一了一下藏在懷裡的另一封書信,孔四貞開給盧大縣令的介紹信,隨時準備着拋出來保命——孔四貞的背後站着康小麻子,尚老漢奸不可能不會顧忌三分。
說罷,盧大縣令背手把胸膛一挺,大聲說道:“王爺,你要殺下官就動手吧,下官如果皺一下眉頭,就不是大清忠臣!”
“姓盧的,你給老孃閉嘴!”尚婉欹忽然發起怒來,柳眉倒豎的大喝一句,差點沒把咱們的盧大縣令給震呆了——原來這個冷冰冰的小美人也會罵髒話啊。尚婉欹也確實是動了怒氣,衝着盧大縣令喝道:“你想做比干,別拉我父王墊背!”說罷,尚婉欹又轉向尚老漢奸說道:“父王,你上這個盧一峰的當了!”
“我上他什麼當?”尚老漢奸向女兒疑惑問道。
尚婉欹恢復先前的冰冷神色,嚴肅說道:“這個盧一峰大奸似忠,從一開始目的就十分明確,所說所做都是爲了激怒父王你,逼着父王你殺了他,用父王你的千古罵名換他的萬古流芳,父王你如果上當殺了他,他就可以博得名震天下,封妻廕子,而父王你,就會留下千古罵名,還會招來滿朝議論啊!”
“郡主娘娘,我還沒成親,訂的一門親事老婆沒過門前也病死了,那來的封妻廕子?”盧大縣令急了,趕緊出言糾正,只可惜尚婉欹對盧大縣令的弦外之音充耳不聞,只是冷冷的把頭扭開。
那邊尚老漢奸也果真不愧是鐵桿漢奸,剛纔爲了面子心裡雖然贊同盧大縣令的話卻不得不做做樣子,現在有了臺階可下,也是立即把刀扔了,氣呼呼說道:“還是婉欹有見識,老子差點上這個盧胖子的當了!”
“盧大人,既然平西王爺派你來勸平南王爺主動請求撤藩,那他自己爲什麼不主動上表請求撤除西藩?”金光冷冷問道。
尚老漢奸也冷笑道:“對,只要吳三桂那個老東西捨得放棄王爵,老子也捨得!只要他上表請求撤藩,老子也上表!”
“王爺,平西王爺目前還不能上這道表章。”盧大胖子搖頭,又振振有辭的說道:“至於原因,王爺你也知道,在平西王爺麾下,還有着很多跟着他老人家出生入死的手足將士,多年來,這些將士爲平西王爺赴湯蹈火,出生入死,在他們的生計問題沒有解決之前,王爺怎麼敢上表請求撤藩?上表請求撤藩得到朝廷批准之後,平西王爺倒是帶着家眷親族回遼東養老去了,這些與王爺同生共死多年的將士怎麼辦?他們現在倒是可以當兵賣力換銀子,將來他們老了怎麼辦?誰給他們養老?誰給他們送終?誰來撫養他們的父母妻兒?所以,平西王爺現在還不能上表請求撤藩,平南王爺,現在你該明白平西王爺的苦衷了吧?”
“什麼?”尚老漢奸和狗頭軍師金光再一次一起張口結舌——說什麼也想不到世上還有盧大縣令這麼不要臉的人!說吳三桂爲了雲貴軍士的養老問題不肯撤藩,卻偏偏跑來勸自己們廣東撤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