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 連綿的崩碎
白翌辰忽然感到,胸膛中有一絲沉澱了太久的情感被撩撥起來,正在迅速發酵,滿滿的填充了那空了太久胸口,不斷髮熱,燙得發癢.
他知道雖然自己是如此的怯懦和優柔寡斷,又很記仇。但對於喜歡和愧對的人,他始終卻無法保持冰冷的對待。
就如面對趙一凱時,只要對方會對自己露出溫暖的微笑,那麼他便願意從新開始這份友誼,哪怕之前不止一次的險些死在他的手裡。
只是此刻突如其來的溫柔,竟把他完全搞糊塗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該露出驚喜的表情還是該戒備起來,因爲現在已經容不得他感情用事,一切必須要以大局爲重。
他深深呼了口氣,用手按在胸口前,竭力不讓自己因激動而顫抖。
“肉身先不必管它……”
白翌辰再度仰起臉,認真說道,“我們一起打敗夢魘,封印伯奇,然後帶着爺爺他們離開這裡纔是最終目的……”
“呵呵……”
趙一凱輕笑,似乎有了片刻的遲鈍,那雙漂亮的眼睛中彷彿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隨即他點點頭,“好的……那麼辰子,你來聽我的安排,好嗎?”
“嗯!你說。”
白翌辰點點頭,在他印象裡,趙一凱幾乎從沒有在戰鬥合作過程中,詢問他的意思過,從來只是高高在上的對他發號施令。
現在……他終於認可我了,不只是實力,更是……一份患難與共的情意。
他此時才終於露出了笑,那是壓抑了太久而無法得到釋放的欣慰笑容。
我還以爲,進入夢魘身體之前的合作是最後一次了,也許……我們還有很多機會。
只要,可以活下去!
“伯奇本身的形成也是冤死之人的執念所化精靈,所以……若伯奇真身出現,你就立刻以蠱融入到它的身體中,然後……”
趙一凱說着,對他做了一個五指張開的動作。
白翌辰明白,是讓蠱在它體內擴散,以來達到控制其身的目的。
同樣是執念形成,伯奇的本身很脆弱,所以它纔會藉由別人心中的空隙,加以強大的精神力控制利用。
白翌辰點點頭,雖然他還是有點不懂。
夢魘是伯奇吸取衆人怨念結成的怪物,而這裡,確似乎是利用他們內心魔障,來困住自己。如果不懂得自解心魔,又如何逃脫呢?
他不禁又看了眼趙一凱。
自己號稱無罪,不被幻境迷惑,都無法逃離這裡。趙一凱就算出魂離體,又能有什麼好辦法呢?
趙一凱卻側過身,腳下輕點了黑色靈虎的身子。靈虎立刻轉過身跑了起來,雖然一個在上一個在下,兩人都呈現出奔跑的姿態,但是位置卻始終如同是靈虎揹着趙一凱似的,這場面略有些滑稽。
只見,趙一凱來到那女性雕塑巨大的頭頂上,他單手一揮,一道靈焰頓時扭動着在他右手間形成一柄長刃,護手連接着半條小臂,和之前那個很像。只是此刻,翻騰跳躍的靈焰當中只有純粹的金光。
護刃高高舉起,趙一凱微微轉動手腕,略彎曲的刃尖憑空劃出的金光殘影連成一個圓形的小陣。還沒等白翌辰分辨清楚,那利刃猛然落下來。一團火花驟然從剛纔刃尖畫符的位置噴涌出來,隨着刃鋒瞬間刺入到塑像頭頂正中時,那火花隨着氣流形成一個筒狀的金環,接着如同奔流的洪水般直撲下來。
塑像發出卡啦的一聲,那靈光凝成的刃鋒深深刺入到它的腦袋裡面,而且,還卯着勁的向深處鑽入着,發出利器戳進冰層深處似的吱吱聲響。
金色靈光流淌下來,如同瀑布般沖刷着整個石像,只見螺旋狀洞孔中的血污瞬間被金靈吞沒填平,像被潑過硫酸般冒出白焰,發出刺耳的滋滋聲響。
與此同時,白翌辰感到,同樣的喀拉聲,竟然從身邊發了出來。他一愣,惶惑的轉過頭去。
趙一凱那石雕般的肉身,竟然從頭頂上噴涌出污血,黑色粘稠的血透過他略卷的半長髮,竟汩汩冒出幾釐米高。而且,血正順着他的頭頂向周圍散開流淌着,他被蛀成洞的面孔,他的肩膀,全是黑血,整個人都要被這濃稠的血腥色調掩蓋住了。
“趙哥,你的肉身!”
白翌辰慌忙喊到,他忙上前去,試圖用靈氣封住那冰冷身體上的創口。
趙一凱不回答,他的臉色此刻有些發白,身上的顏色竟然漸漸開始透明。
那女性塑像剛斜身出現時,頭頂到地面就將近有七、八層樓那樣高,此時儘管是半趴到了地上,但趙一凱和它比起來仍舊是渺小太多。
然而,金色的靈氣噴涌不止,不見半點頹勢,竟然將巨大的塑像整個包裹起來。瞬間,猙獰的塑像竟然變成了金身打造的藝術品,流光溢彩,絢麗刺目。
雖然面部空洞的眉目五官被趙一凱填充起來,凝成人臉該有的東西,但是怎麼看都有點像方琳月,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趙一凱的私心而弄出得小小惡作劇。
然而,白翌辰卻沒工夫欣賞那漂亮的造像。
因爲趙一凱的肉身仍舊在誇張的冒血,簡直就像一個流不盡的噴泉。他急得滿頭是汗,靈氣絲毫無法阻止污血的涌出,也不能將那肉身溫暖多少。
“別管那個,站過來!”
趙一凱喊到,“記得,一會兒我以金靈包裹住它,你就用白色靈氣將它整個過一遍。”
“過一遍?”
“整個清洗一遍。”趙一凱解釋道,“用白色靈氣裹住,再撤走,速度要快。”
“沒問題。”
白翌辰點點頭。
他感到,無論何時在趙一凱面前,自己仍舊是那個什麼都不懂得小學徒。他僵着染滿污血的手,轉身跑了回來,邊試着將靈氣轉移到散發金靈的趙一凱身上。
“不用管我……你準備好,我開始了。”
他說完,閉上眼睛,口中輕聲念道,“睹境不動,隨化度人……”
一直盤於肩頭的金色龍靈忽然長嘯了一聲,仿若金石交擊,高亢而鳴亮。它驟然騰空躍起,身子蠕動了幾下,竟然在幾秒之間膨脹數倍,金光閃耀,鬣毛如同燃燒的火焰般烈烈飄舞,雙眼如同兩顆紅寶石,炯炯有神,比之前趙一凱的兩條龍靈都要巨大和威風。
而且,白翌辰注意到,這龍靈的鱗片上還浮現出血色的符文,看起來像是星辰圖擺成的陣列。
“……天罡伏魔圖?”
白翌辰認得,這陣法正是和哥哥對戰之後,趙紋古以硃砂擺在他家地板上的。
他不由自主的撫摸了下胸前的鎮魔圖,卻愕然發現,原來自己身上的金色龍紋早已經不見了蹤影,卻露出龍靈之外的其他晦澀符文,正隨着他的動作而閃爍着金光。
就在他分神之際,那龍靈瘋狂扭動起身體,它伸出前爪,乍起毛髮,每一次呼吸都帶着濃重的硫磺味道,幾乎要噴吐出火焰來。然而隨着它的動作越加激烈,形體也撐大到一個極限。剛纔它看起來只有手臂粗細,還蠻有幾分乖巧模樣,瞬間就已經變得和那塑像一樣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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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趙一凱一聲號令,金龍靈向下直撲而來,它張開巨大的嘴巴,露出映着金光的銳利獠牙和深不見底的咽喉,連同趙一凱,以及整個塑像瞬間吞入了口中。
接着,整條龍身直接撞到地上,就像一團金色的瀑布從高高的崖頂飛撲下來,跌落到地上,金靈光四下飛濺,呈現出一片迷離的霧色,甚至隱約還有一條彩虹出現。
龍靈不見了,化成一片金色的海洋,融入到結境當中。
白翌辰愣住了,他呆呆看着地面上涌動的金色液體漸漸擴散,之前的血池場面竟然被緩緩覆蓋了全部。一旁巨大的金色女性塑像仍舊被靈光包裹,趙一凱和黑虎卻不見了蹤影。
蠕動的金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凝固起來。彷彿一個尚還溫熱的的藝術品,算着醞釀成型的時間,可以滅火起窯。
白翌辰這纔想起自己的工作,立刻只會靈光涌向塑像。
奶白色的靈氣粘稠的滿上那妖嬈的造像,將它從腳底到發定整個涮洗了一遍,便立刻收手回來。
眼看着塑像從一團通紅中,竟然像是被冷卻了般,漸漸露出原本該有的絢爛。
白翌辰不知所措的看向那巨大的塑像,忽然覺得它很像剛剛粘好的糖葫蘆,糊滿表面金色蔗糖帶着彷彿流淌的誘人動勢,緩緩的變得顏色剔透,密集的氣泡從流動中變得凝固,可以品嚐這成形的美味。
“喀拉”一聲輕響,彷彿真是用牙齒咬上冰糖發出的脆聲。白翌辰一個激靈,瞪大眼睛仔細看去。
只見,塑像頭頂上竟然裂了一個小小的縫隙,接着,接連“咔咔”幾聲脆響,他眼看着那道縫隙向下蔓延,快速開裂得更大更深,就如同凍土冰層受到到春天陽光的撫慰,毫無徵兆,又不容抗拒的伸展開來。
咔咔聲響不斷,漸漸連接,變得此起彼伏。
白翌辰感到後脊背都開始發癢了,他太害怕這種開裂似的聲響,總讓他忍不住想到後背的傷勢,儘管此時也沒有任何異變。
這破碎聲,竟然是來自四面八方。
彷彿自己正置身於一個罐子當中,隨着這尊金色塑像的開裂,整個幻境也開始開崩塌起來。那塑像身上,很快便佈滿了裂縫,如同中國古代的炸瓷藝術品,滿身都是網狀的痕跡。
接着,啪的一聲。
一塊碎片掉到了地面上,竟然反彈起來,二次落地時,還不忘搖動了幾下。
白翌辰退後一步,擡頭看去。塑像的臉上缺少了一塊,周圍的金色襯着這一塊幽深的黑,異常詭異恐怖。
接着,以這一塊破洞爲中心,塑像周圍的金色靈光不斷碎將下來,就像忽然下了一場瓷片集成的雨,一時間嘩嘩啦啦響作一團。
同時,周圍的血池,以及無盡的幽深也開始崩塌。
彷彿是被蝴蝶效應所影響,天地之間逐漸一團嘈雜,只有紛飛的碎片不住在眼前掠過。
白翌辰下意識燃起靈光保護自己,同時他想去保護趙一凱的肉身。
然而他再轉頭望去時,趙一凱如同石像般的肉身竟然已經佈滿裂紋,他的周身徹底被污血染成黑色,微弱的映着一點血紅。
隨着結境的崩塌,他也開始碎裂。
“不!”
白翌辰驚慌的撲上去,緊緊抱住了他。“你不能!”
然而,那身體就在他懷中一片片坍塌下去,每一片掉落在地面上的硬片,都很快化作齏粉,融入到混沌的天地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