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九 金靈重生
白翌辰立刻聽話的閉上了嘴.
此刻,趙一凱那張曾經輪廓分明的英俊面龐,,不斷有深色的螺旋紋路在上面出現,蔓延。皮肉像是水果表層的黴變,不斷擴大着範圍,接着塌陷下去,令人噁心的膿血從裡面涌出來,散發着腐臭的氣味。
白翌辰感受着手掌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凹坑和塌陷,想起他痛苦的模樣,絲毫沒有辦法,只能嘗試用自身靈光溫暖支撐着他。
“魂靈,其實很脆弱……就算有肉身保護,仍舊很容易被夢魘所困。夢魘的特點,就是利用八苦,既是你心中的陰暗,反噬其身……之所以你能安然的站在這裡,是因爲,你心中清明,它看不到污穢**無從下手……你現在,既是無罪之身。”
“無罪之身?”
白翌辰不懂,天下哪有人可以稱之無罪呢?何況自己之前已經做錯過那麼多事,一想到他就懊悔得恨不得揍自己一頓。
“我怎麼可能無罪……我……”
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對於佛理處於一知半解的他來說,提到罪業,無論是中國神話還是佛家經典,罪業都是苛刻到某種極致的,碾死個螞蟻都恨不得是壓上幾重輪迴的大罪。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些有意或無意釀成的悲劇,到底夠他被地獄凌遲多少次。
“雖然不甘心……可是,你之前堅定的信念,卻應了曾經騰根的佛緣……捨身救苦,以己度衆生……”
趙一凱喃喃說着,他將手緩緩移動位置,略帶顫抖的摸上白翌辰額頭正中。
金色鎏光一閃,只見地府城隍所繪的硃砂印痕突兀的出現,雖然被血矇住了些許,但是卻掩不住其銳利的光華。
“之前,你不是對我講過……只要能度過這場劫難,你哪怕死也是願意的……”
他輕聲說道。
白翌辰有些顫抖,他不明白趙一凱這話是什麼自己。
自己那時候確實滿帶着絕望這樣講了,但是誰又不是渴望活下去呢?只是抱着一絲僥倖而硬着頭皮走下去罷了。
此時,被按住天門,他感到一股寒意正不斷從後脊背集中到額頭上。因爲天門位置,簡直可以和背後的傷處相提並論,同樣脆弱並需要保護,也同樣是不能碰觸的禁區。
然而那隻按在上面的手指,卻並似乎不帶着殺意,反而小心翼翼,極盡恭敬,如同虔誠的信徒在頂禮膜拜。
“騰根即是你,白衣行者也是你……兇獸與佛陀的差距,只在一念之間……”
趙一凱喃喃着,而白翌辰卻彷彿被喚醒了一些記憶。
“白衣行者……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名字?”
在夢中,那額點硃砂,一身白衣的哥哥,不就是以這個形象出現的?
但是再度遭遇,他卻是以半身蛇妖的樣子現世,只能感到他的暴戾之氣發狂般蔓延……
佛魔只在一念之間。
難道……夢中那個一直被當做哥哥的人……
其實,是我自己?
白翌辰感到,一團混沌的大腦當中,彷彿被什麼東西忽然敲打了一下,發出清脆的鳴響。
是我自己……哥哥也是另一個我而已……肉身是我,魂靈也是我,元靈更是我……
我一直懼怕被騰根反噬,吃掉。
其實……我懼怕的,竟是自己的另一份執念。
“這個空間中,雖然吸取了衆人的怨念……但是現在,真正的執念只有兩個,既是我,與充滿憎恨的蘇晴晴,那麼……”
趙一凱繼續說着,將一隻手撐在地上,竭力試圖站起身。
結境中劇烈的動盪令他無法站穩,他只能用一隻胳膊牢牢摟住白翌辰的肩膀,而另一隻手仍是捂住他的雙眼。
“趙哥你要做什麼……現在這裡很危險!”
白翌辰從遐想中緩過神來,他試着把他的手推下去,然而卻反被加了一層力道。
但那手指,卻自覺的離開了他的天門。
“你因無罪而不會受傷,我因罪孽而業報其身……我對不起他們,對不起叔和阿月,對不起爺爺……還有你那個朋友,他是個很好的人……”
趙一凱說着,閉上眼睛,黏稠的液體粘着他的睫毛,良久才緩緩滑落。
“我確實不甘心……但是現在,令我更不甘心的事……就這樣被你比下去。”
“啊?”
看到白翌辰驟然的慌亂,趙一凱忽然笑了起來。
喑啞的笑聲從他喉嚨深處發出來,卻滿含淒涼:“你這個怪物……竟然也能捨身成佛,我……我一個除魔道弟子,又爲什麼不能……不能達到同樣境界?”
白翌辰惶恐起來,這話他實在聽不明白。
趙一凱不甘心自己的一切被剝奪,害怕業障報身而不肯面對過往,甚至甘願成魔……
然而此時……他說這話,又到底是什麼意思?
什麼也看不到的感覺實在太彆扭了,五感當中少了這一感,讓他連思考和判斷力都下降了許多。
此時,耳朵中聽到的聲音忽然開始了變化,從一開始山石迸裂的聲響,竟逐漸安靜下來,忽然,傳來一陣狂風呼嘯的聲響,在這狹窄的地方來回盤旋,發出“嗚嗚”悲鳴;一會又如同油鍋在翻滾着,咕嚕咕嚕的響動。
然而通過皮膚,卻感受不到有冷熱,或是任何氣息的變化。
趙一凱的聲音,就在這一團仿若末世降臨的嘈雜聲中緩緩響起。
“我若向刀山,刀山自摧折;我若向火湯,火湯自枯竭;我若向地獄,地獄自消滅;我若向餓鬼,餓鬼自飽滿……”
那低沉的聲音就響在白翌辰耳邊,雖然略帶着些許疲憊,但字字句句都彷彿沉澱了太久太深的情感。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情愫,正在這低吟中發酵,蔓延開來,如同即將開封的美酒。摻雜着些許悲傷和苦澀,擴散出氤氳了太久的甘美。
“我若向修羅,噁心自調伏;我若向畜生,自得大智慧……”
這段是觀世音菩薩的發願偈,此時竟然從滿身業障的趙一凱口中念出,竟然滿帶着悲憫和蒼涼。
只是不知道,這彷彿不斷外溢而出的悲天憫人情懷,是對別人,還是對他自己。
“觀得音聲,皆爲解脫……”
此時,話音終了。
白翌辰感到周圍的聲音正在漸漸遠去,接着一片寧靜。
他不禁側過頭,細細傾聽,若有若無的氣流聲迴響着,似乎遙遠的地方有鐘聲傳來,伴隨着些許梵音吟唱。
然而,那聲音卻越來越近,彷彿騰雲駕霧般輕盈而快速的來到頭頂。
白翌辰的心臟簡直要擰成一團了,他雖然知道此時的趙一凱是不會害他的,但是卻從心底涌起從未有過的懼意。
不是害怕再度被推入陷阱,而是一種,預感到即將失去重要人的恐懼。
“趙哥,出什麼事了,可以讓我看了嗎?”
他急切的接連問了兩遍,都沒能得到迴應。
那隻沾滿鮮血,卻厚實溫暖的手掌仍緊緊的捂着他的眼睛,不容絲毫的抗拒。
他忽然握住那手腕,用力向下扯開。手掌中的感觸卻帶着幾分僵硬,就像握在一個沒有生命的東西上。
“趙哥、趙哥你怎麼了,你讓我看看發生了什麼!”
白翌辰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用力掙扎起來。趙一凱一隻手臂緊緊箍着他的肩頭,而那捂着他眼睛的手,將他的身體固定在一個很彆扭的姿勢,很不容易掙脫。
此時,手上的血都結了一層薄薄的痂,將白翌辰的面頰皮膚都粘在一起,這樣一動,帶着皮肉撕扯的感覺。
“趙哥!”
撕開薄痂,尚未凝固的血液成了最好的潤滑劑,他終於從那被禁錮的身體中滑脫出來。
血把眼睛都糊滿了,他用力揉搓着臉,接着急急地睜開。
透過幾縷血色,只見趙一凱正站在面前,雙臂已經垂了下來。然而他千瘡百孔的皮膚,卻呈現出仿若石雕般的灰色。
“趙哥……”
白翌辰慌忙伸出手去摸,手掌感觸間,竟然也是如同沒有生命的塑像。他急切的托起趙一凱的臉,那身體隨着他的動作而緩慢移動,當那頭顱終於擡起的一刻,白翌辰徹底呆住了。
趙一凱的五官已經變成了幾個巨大的螺旋形凹坑,整張臉孔如同一張怪異的造像,卻和背後巨大的女性雕塑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眼睛位置的空洞,竟不斷涌出鮮血。
“這到底是什麼……怎麼回事!”
白翌辰的聲音當中帶了一絲哭腔,無量地獄當中,有把人變成塑像這樣一說嗎?
他竭力想着,然而卻不知道有什麼拯救的辦法。
頭頂上,梵音仍舊飄渺不斷。
白翌辰無助的擡起頭,周圍,依然不住掉落石塊,依然是滿地綻放着漣漪的血池。無面女人塑像,正直直的看着他,然而它的雙眼空洞,卻同樣被盈滿的鮮血糊住了,再看不出那令人頭暈目眩的螺旋紋路。
頭頂上,另一個趙一凱正完好無損的懸浮在半空當中,他全身都被金色靈光覆蓋着,那耀眼程度,竟然和真神現世時的城隍相似。
在他手臂上,一條金色長龍正在盤繞穿梭,那模樣有些像自己身上的蟠龍。
在他腳下,一團黑氣仍舊蠕蠕動着,彷彿是一頭虎的模樣輪廓,然而在光芒照射下,卻模糊不清。
此時,趙一凱低下頭,一雙明亮的眼睛望向他。
“這……這難道是靈魂出竅嗎?”
白翌辰吃驚的問道。
趙一凱卻一笑,難得帶了熟識的溫和:“差不多吧,我捨棄肉身,只用元靈會激發更大的力量……只是……”
“只是什麼?”
白翌辰忙問。
“嗯……”他想了想,低頭道,“只是,我剛纔答應你的事,做不到了。”
“答應我的事?”
白翌辰一時有些糊塗。
“答應過……會保護你的肉身,直到你回去。”
趙一凱淡淡說着,他望着白翌辰,良久。
這種眼神白翌辰很熟悉,在趙家最爲美好的日子裡,趙一凱大多時間就是用這樣的神情來面對自己。
帶着幾分寵溺,幾分欣賞和期待,幾分仿若看待弟弟一樣,滿溢而出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