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樣的她,他滿腹的說辭噎在了喉嚨口,再也憋不出一個字。
“嘶啦”一聲,他揚手從自己的袖口撕了一截布料下來,僅僅是把它疊成了四四方方的一塊,輕手輕腳地堵在她受傷的地方,每一個動作都顯得那麼小心翼翼。
“我自己來吧。”蘇紫染皺了皺眉,擡手想要接過他掌中的布帛。
她以爲他會說不,會拉下她的手,那是他一如既往的固執與堅持,可是男人只是看了她一眼,眸光微微一凝,下一秒就放開了手,任由她自己按着那塊布帛。
“你好好休息。”
說完這句話他就走了,甚至沒有來得及等太醫來看看她的傷勢究竟如何。
是去找花傾城了麼?
蘇紫染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的衣襟、袖口,還有袍角都沾上了她身上留下的血,和她此刻一樣,紅與白的強烈對比刺激着她的感官,不知爲何,明明方纔抱着她的時候還挺拔穩健的身形,此刻看起來竟有幾分病態的傴僂
。
她不是沒有看出他眼中流露的沉痛,可是她不明白這是爲什麼。
如果說是因爲她,那麼她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做、怎麼說了——要她回到以前那樣,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而方纔那般心平氣和地與他對話已經是她如今能做到的極限。
胸口一陣陣的抽痛都讓她覺得自己可能在下一秒就要死了,也不知道君洛羽是有意還是無意,下手竟然這麼重。
敲門聲緊接着響起,“咚咚咚”,很有節奏感的三聲,進來的果然是方纔他讓人去宣的太醫。
或許是因爲在宮裡待了許多年了,未曾見過哪位主子傷成這幅模樣,所以看到她滿身是血的模樣的時候,年邁的老太醫不由愣了愣。
“側妃怎麼傷得這麼重……”
其實他也沒指望聽到什麼回答,甚至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今日太子逼宮一事早已人盡皆知,側妃的傷怕是也跟那件事脫不了干係。
想到這裡,他身體微微一抖,剛要扯開話題,就聽女子淡淡道:“都是外傷,太醫隨便給我配些藥就好了,剩下的我自己來。”
儘管痛,可是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她也只能將養着了。
“你倒像個大夫!”
一聲略帶諷刺的男音傳入耳膜,再一次打斷了太醫將要出口的話,雖是秋日,那老太醫還是不由在額上抹了兩把汗。
光聽聲音就知道是那個男人,可他現在不是應該去救花傾城了麼,爲何又去而復返了?
眼梢輕擡,對上男人喜怒不辨的墨瞳,她怔了怔,旋即就別開眼不再看他。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
她撇了撇嘴,視線微微一斜,就看到了站在他身後笑得像只狐狸一樣的流雲,心口又是一頓
。
原來他方纔是去找流雲了。
男人也愣了愣,眼中那抹化不開的濃霧中似乎透出了一絲幾不可察的光亮,迤邐着微微一漾。
“張太醫,你先下去吧。”他對那老太醫擺了擺手,又回頭看了流雲一眼,“看看她身上除了外傷還有沒有什麼需要注意的。”
“不用了……”蘇紫染幾乎是本能地輕呼一聲,脫口而出。
別說是對面那兩個人,就連她自己也被自己的反應嚇到了,像是爲了補救什麼一樣,她抿着脣補充了一句:“我就這麼點外傷,沒什麼好看的,流雲你給我點傷藥就成。我知道你那藥效果好,用完就不會痛了。”
流雲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了,難得這女人誇他一回,可是要頂着王爺這樣殺死人的目光,他還是寧願這女人別誇他得好。
“診個脈也用不了多少時間……”本想說,你還是老老實實把手伸出來吧,可是猛然意識到王爺還站在一旁,只好悻悻地把話嚥了回去。
“我說不用就不用,你怎麼這麼囉嗦。”蘇紫染的語氣中已經帶上了明顯的不耐。
其實她也只是怕,至於在怕什麼,連她自己都說不清。
寒症並沒有發作,也許流雲看不出什麼也不一定,可是她不想賭,不想讓那個男人知道她體內的寒症因爲取出了玲瓏珠而比原先更嚴重了。都到了這個時候,她不想再看到他那種懊惱自責懺悔的眼神。
流雲夾在這兩人中間,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幸好男人在這時候開了口。
“她不肯就算了,你把藥留下就走吧。”
流雲摸了摸鼻子,滿臉無奈地掏了個白玉小瓶出來交到男人手裡,瀟瀟灑灑地走了出去,還萬般“好心”地替兩人掩上了房門。
蘇紫染在心裡對他翻了兩個大白眼。
伸出手:“王爺把藥給我吧。”
男人不動
。
“麻煩王爺,請把藥給我吧,謝謝。”
男人依舊不動。
她刷得一下掀起眼簾,靠坐在牀上斜視着男人,“王爺若是不想給我醫治可以直說,有必要這麼耍我嗎?”
男人終於有了點反應,卻不是依言把東西交到她手裡,只淡淡地掠了她一眼,就作勢要來解她身上的衣裳。
蘇紫染一驚。
“王爺。”她皺眉欲阻止。
“若是你還想上藥的話,就不要亂動。”
靠,這話說的……
她是想上藥,可她自己沒手沒腳嗎,哪裡用得着這男人?
還沒等她說點什麼,男人又道:“你自己不方便,讓我來吧。”
蘇紫染看了他半響,卻見他一幅完全不爲所動的樣子,暗暗翻了個白眼。行啊,你愛上就上吧,不就上個藥嗎,難道我還會少了塊肉不成?
“躺下。”男人面無表情道。
蘇紫染吸了口氣,像是完全沒脾氣似的躺了下來,衣帶被男人解開,她只作看不見,粗糲的指腹擦過她光潔敏感的皮膚,激起細細小小的疙瘩。
傷口處傳來一股清涼入膚的舒適感,伴隨着絲絲涼涼的粉末撒下,似乎還有他滾燙的指腹上傳來的輕柔碾壓,小心翼翼,溫柔備至,就像回到了最初兩人之間什麼都不曾發生過的時候。
她攥了攥手心,緩緩闔上眼簾,擯除了腦中所有的回憶。沒過多久,傷口的地方就開始癢得難受。
“忍着些,剛開始會有些癢,很快就好了。”
其實她記得的,上了這藥之後傷口會癢,男人卻不知爲何開了口,輕輕淡淡的嗓音中泛着出奇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