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托就像惡魔,他的每一句話聽起來都沒問題,但是從頭開始仔細分析的話,就會發現他一直在有步驟的蠱惑別人。
按照西幻的說法,這是惡魔在低語。
按照東方極富詩意的說法,這叫潤物細無聲。
但是最直白的說法,這是在洗腦。
奧托在挑選一個人給他開車的時候,其實是選好了目標的。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戴着結婚戒指說明他結婚了,但是除此之外高光沒有看出更多,他的觀察能力上限就在這裡。
高光開始好奇了,他很想知道奧托爲什麼會選這個人當司機,是話多,是滿腹牢騷,還是窮困潦倒,又或者是家庭上,又或者是工作上遇到了什麼問題嗎?
凡事皆有因,奧托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原因,但是這個現在不能問。
現在問問題,會打斷奧托的洗腦過程,因爲奧托短短的幾句話,已經把開車的警察情緒調動起來了。
「就是這樣,一羣混蛋!」
被高光他們俘虜都沒有多麼激動的警察此刻看起來很是憤思,他對着從車隊上方掠過已經看不到的直升機隊罵了一聲,隨後看向了奧托,語速奇快的道:「他們纔不管我們的死活,看看我們這些人,我們像是能和恐布份子開戰的人嗎?抱歉我不是說你們是恐布份子,但是我們連把步槍都沒有,我上次實彈射擊是兩年前的事了,說是快速反應部隊,他們的快速體現在哪裡?在我們把人抓到後再趕快來搶功嗎!」
奧托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兩隻手捏起來放在眼前縮着肩膀,點着頭道:「吃虧的永遠是我們這些小人物,收入那麼低,消費卻很高!討厭的外國遊客擡高了物價!可我們的薪水卻永遠不漲!就和其他地方的警察薪水一樣,混蛋!這裡的物價比其他地方至少高三分之一!」
奧托配合了手語,因爲這樣能讓意大利人更好的感受到他的情緒爆發。
警察激動了,他甚至兩手都離開了方向盤,語速奇快,手勢快的就像結印,然後在拐彎的時候還不忘左手扶到方向盤上拐個彎,然後再次把手拿開繼續結印。
「你說的太對了!老兄,這裡風景很好,可再好的風景也是狗屁,我們要生活!我們要吃飯!薪水只有時薪21歐元,可是我要交太多的稅了,稅後時薪只有14.7歐元,我每天工作六個小時,一週工作五天,每個月下來只有可憐的一千八百歐元,我有四個孩子要養,我的妻子每個月能拿兩千二百歐元,可我們每個月固定支出就要三千歐元,而這還不包含孩子的學費,不包括買衣服的錢,不包括送禮物的支出,在我最小的女兒出生後,我已經兩年半沒有度假了。」
前方的車停了下來,警察踩死了剎車,他掛了空擋,拉了手剎,然後繼續對着奧托道:「我的上司,他每年都去西班牙度假,去英國,甚至去美國,可我們呢,我已經七年沒有漲薪了,我現在的銀行賬戶裡只有一百二十塊的存款,哦,聖母瑪利亞這該死的工作讓我煩透了,米蘭的警察很輕鬆,他們哪裡的物價更低,可時薪卻有二十七塊……」。
搖頭,嘆息,咒罵,警察的情緒越說越激動,根本不用奧托再引導,他也不管自己其實是被人挾持來的,他把奧托當成了知己。
奧托義憤填膺的道:「從來都是坐辦公室的拿高薪,辛苦工作的人只有勉強餬口的錢,兄弟,我太懂你的難處了,哦,米蘭的警察二十七,你們守邊境還是在山上工作的纔拿二十一塊,這太不公平了,兄弟,你沒申請調離嗎?」
「根本調不了,我就是一個鄉村警察,太難了,阿爾卑斯山很美,我的家就在山腳下,我想辭去警察的工作開個家庭旅館,可是改造我的房子至少需要三萬歐元,可我怎麼攢的夠,我和妻子拼命
工作都不夠,我在週末去兼職我把兼職賺來的錢全都給妻子存了起來,可是幾年了,只有五千歐元,我申請貸款,可銀行根本不願意給我這樣的家庭貸款……」
高光忍不住了,主要是他聽不懂意大利語,可是他看到了直升機在前面的路上停了下來,然後全幅武裝的士兵佔據了公路。
被攔截了被真正的精銳士兵拉截了。
意大利的反應其實真的不算慢了,所以現在的情況不太好處理。
高光伸胳膊捅了捅奧托,然後他指着前方的士兵,低聲道:「老師,我們被攔截了,這下我們沒路走了……」
奧托意味深長的看了高光一眼,似乎是在責怪高光爲什麼要提醒他,眼下他聊的正歡快呢。
可是終究被打斷了,奧托無奈的嘆了口氣,他指了指前方起碼三百米處的防線,低聲道:「兄弟,到此爲止吧,我們沒機會聊了,有人來解救你們了。」
警察怒道:「什麼解救,我們有機會求救嗎?你看他們的樣子,就是站在那裡等着我們靠近好把你們要走,混蛋,我們抓了人,他們把人要走,然後呢?我們繼續回去值班?他們領功加薪!」
越說越氣,警察突然伸手解開了安全帶,一把拉開了車門,直接站到了車門外,就讓車門大開着,兩手揮舞着開始往前走。
「不能把人交給他們,我們現在可是人質!這幫混蛋都不顧我們死活的!一個月不到兩千塊,你們願意把命丟在這裡嗎!我有四個孩子,我可不想替這幫混蛋去死!」
司機一直往前走,他邊走邊喊,還時不時的敲敲車窗玻璃,然後就站在車隊中間,手舞足蹈的怒吼道:「我們可是人質,人質!可綁架我們的人都沒傷害我們,這幫混蛋卻不管我們的死活,馬託,馬託!你說!你是上過警察學校的,告訴我我們該怎樣對待被綁架的人質!」
一個看起來二十多歲的警察下了車,他一臉茫然的道:「當然是保護人質的安全,可是……可是……」
「我們是不是人質!」
「是!是的。」
「那我們怎麼辦?怎麼辦?被打死嗎?我們就該去死嗎?」
年輕人搖了搖頭,他很無奈的聳肩,道:「不,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如果我是我們,至少要保證人質的安全。」
「那就衝過去,誰在最前面?衝過去,告訴那些來搶功勞的混蛋,我們絕不會把人交出去,讓他們去我們的地區警局總部要人,誰在最前面,衝過去!」
那些俘虜有些騷動,至少好幾個人下了車,講道理,他們確實是被劫持了的,所以前方的攔截不是在解救他們,而是置他們於危險境地之中了。
還是講道理,帕特里克完全可以開火的嘛。
但是現在不用了,這些俘虜決定爲自己的生命負責,於是在幾個人的快速商討之後,最前面的車啓動了,快速開了過去,就在直升機前面和持槍士兵激烈的爭吵了起來。
高光看着發生的一切,目瞪口呆的道:「發生了什麼?」
奧托再次回頭,意味深長的道:「你看不懂嗎。」
「我主要是聽不懂,但是看嘛……唔,我大概看懂了。」
離間計,還有什麼,指桑罵槐好像不太對,但是高光現在知道奧托調動情緒真的是一把好手。
那個下車離開,大叫大嚷的吵了一通的警察又回來了,他坐回了駕駛位,死命的把警車門一關,發出一聲巨響後,恨恨的去扯安全帶。
用力太快,太猛了,安全帶被鎖死了,司機又拉了兩遍才把安全帶扯了出來。
恨恨的插上了安全帶,警察對着奧托一臉自信的道:「我們衝過去!直升機有種就擋在原路,否則他們
就得讓路!」
好像談崩了,但是去前面談判的人很激動的朝着這邊揮起了手。
第一輛車上的警燈突然亮了起來,還響起了警笛,片刻之後,高光他們的司機也伸手按下了開關,於是警笛開始發出了一聲短促而響亮的警報聲。
最前面的車忽的衝了出去,一直開到了那個前去交涉的警察身邊,交涉的人上車,然後他們的警車就一個勁兒的往前頂,緩慢但是堅決的往前頂,直到攔路舉槍的士兵讓開了狹窄的山路。
終於,有士兵無奈的做出了上升的手勢,於是直升機飛了起來,當道路讓出後,最前面的警車立刻衝了出去,絲毫不帶猶豫的。
車隊迅速啓動,一輛接着一輛,響着警報亮着燈,快速衝過了兩側都是士兵的臨時關卡。
奧托坐着動也沒動,他們是最後一輛車,而直到他們全都離開,那些士兵纔在車後再度合攏,高光往後看了看,發現一個帶隊的軍官很無奈的攤開了手。
意大利快速反應部隊前來攔截,然後他們就被一羣被俘虜的警察給這樣把人帶走了。
快速反應,真的是快啊。
最難的一關就這樣衝過去了嗎?
高光回過了頭,然後他就見奧托和他們的司機的手握在了一起,司機伸的是右手,奧托伸的左手,他們兩個的手握在一起搖晃,他們激動而快樂,他們就像是多年的老兄弟一樣正在慶祝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