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紅木漆靠椅上,面無表情地望着茶几上擱置的雪白瓷杯。滾燙的茶水沿杯口升騰出淡淡的水霧,視線漸漸模糊。我不知道是霧氣蒙了雙眼,還是眼眶涌出了熱淚。
離開張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分開的這些日子裡,他再也沒有到過我店裡。
“夏姐。”直到一個經我調教過的技師一面敲我房門一面呼喚我的名字,我才收起了思緒,回過神來。
我斂去神色,擡手端起白瓷茶杯,“門沒有關嚴,進來說話。”
不消片刻,一個亭亭玉立的女技師就出現在了我面前。她與我差不多一般年齡,乖巧聽話,所以有些要緊事我常讓她去做。
平日裡她跟我彙報情況的時候,都是泰然自若的。但這次,卻是微微蹙着秀氣的眉頭。察覺到這一細節的我心下已然猜測到了幾分,但仍耐心聽她彙報。
“夏姐,跟蕭爺的幾個兄弟打聽過了,都說不知去處。”
我稍微一怔,說:“他們大概只是隨便應付吧。”
她沒有發覺我的自欺欺人,繼續解釋:“可是那邊的狀態似乎有些消沉,不像是……”
“行了。”我打斷她的話,故作漫不經心地說,“我知道了,你去接待客人吧。”
她定定地站在原地愣怔片刻,似是想要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還想說什麼。說吧。”我眼也不擡地問道。
“柔姐跟葉少在樓下……”
她沒有說下去,此刻我也沒有心思再聽下去,索性冷淡地應了一聲。
她走了出去。
在獨處的房間裡,我的情緒沒了遮掩,悉數的失望和擔憂呈現了出來,四處瀰漫。他就這樣憑空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也沒有人知道他現在過得如何。
“篤篤篤——”
有力的敲門聲促使我立刻收起了對張瀟的憂心,帶幾分警惕性地問:“誰?”
不知爲何,心裡竟然一閃而過張瀟的身影。而推開未掩上的門走到我跟前的,卻是葉寒。暗底自嘲,張瀟已經離開了,又怎麼還會回來呢。
“在想什麼?”
對於葉寒猝不及防的問話,過了半晌我纔回應:“在想店裡接下來怎麼發展圖利。”我很自然的說出了這個謊。
不自覺間葉寒已經在我身旁坐下,大手摟住了我的腰,“別想了。趁着放假,出去走走。”
其實在他摟上來的那一剎那,我是想要推開他的。但思及我與他的這層關係,我並沒有做出不該有的反應。只是露出了一個不帶感情的笑意,“我不想,你養活我啊?”
原本只是一句帶幾分挑釁的玩笑話,但葉寒似乎當了真。我看着他的臉色由僵硬變得嚴肅起來,從鼻子裡發出低低的一聲,“嗯。”
我不由得有些錯愕,但下一瞬間便恢復了神色,“今天你想去哪裡?”我越過了他的話題。
“四處走走。”他摟着我腰的手加大了幾分力,我順着他一同站起身走了出去。
如果早知道離開的結果是他的消失,我是不
是就不會做得那麼不留餘地。外面的風吹得很是溫和,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難過。自作自受是一個殘忍的詞,到現在仍然有回憶和牽掛,但也不算什麼。
算得什麼。想念什麼。心疼什麼。不如還是……不去想。心開始流淚。
“夏小竹,又想什麼呢。”葉寒捏了捏我的手,突然發問。
我回神,看着身前掉落的葉片,覺得心裡異常地空,空得就好像什麼都不存在了一樣。等待……麼。不是應該從腦海中抹去的嗎。
“我想什麼?你看着葉子還綠着,就掉了呢。”我有點失神地說,想哭的感覺很強烈,我以前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麼脆弱。
葉寒突然把我按在一旁的外牆上,並且壓過來。
我的空間一下子就小了,充滿着他乾淨清冽的氣息,背靠着粗糙冰冷的牆壁,有點疼但是很真實。我有點想要掙扎,生生控制住了。頭別在一邊。
“別胡思亂想,有我陪你呢,”葉寒帶着笑意的溫潤聲音讓人心軟,“身子那麼僵硬,是冷了麼?”
我睜大眼睛,點點頭,卻不肯開口說半個字,陪我,現在的我看起來是有多落魄,非得求着誰來陪伴麼?我知道這冷淡有點無理取鬧但是我控制不了。
張瀟沒來找我,張瀟消失了。葉寒傷害過我,關過我,但是我記得他的好,要拒絕麼,那麼……要原諒麼?
葉寒修長的大手鉗住我的兩腮,迫使我面對他,看着他閉上眼睛,緩緩地,俯下身,低下頭。
這是要親吻的意思,而我的嘴脣也被擺成要接吻的姿勢。
我有點惶恐,葉寒他很少這麼霸道地對我,總是一副溫溫柔柔的模樣。不過就算現在,他的大手控制着我,也是沒有用多少力氣的,俯下身的動作也是慢到了極致,就好像每一步,都留下了被我拒絕的空間。
我突然有點難過,爲這點的小心翼翼。
“葉寒,”我叫住他,他停下了動作,睜眼看我的失措,我說,“有人來找我。”
他看向一邊,放開我,蔣柔立在不遠處。
“蔣柔,有事麼?”我先開口詢問,所以沒有注意到葉寒眼神的變化。
“嗯,店裡有點事。”蔣柔自然地說,十分地不彆扭。我是說看到一對情侶玩壁咚的那種難爲情,不過想想她也是久經風塵,確實無須再有類似不好意思的情緒了。
“很重要的事麼,你夏姐今天情緒不是很好,我要帶她出去轉轉。”倒是葉寒接了話頭。
“額……”蔣柔不知道怎麼接口了,“夏姐可得保重呀。”
我對她點點頭,然後跟葉寒說:“今天就不出去玩了,我還是回去看看有什麼事吧,不管重不重要總歸是店裡的事,我得上點心。”
“夏小竹,你要忙於事業我不攔你,但是你完全可以不用這麼辛苦,我會,護着你的。”葉寒的聲音裡帶着慎重也帶着尊重。
“好,那我先回去了,還好也沒有走太遠。”我嫣然一笑。突然覺得自己很厲害,還可以笑得這麼舒心。
“
慢點,蔣柔,看着她點,走路老是不小心。”葉寒像個老媽子一樣囑咐。
我笑出了聲:“誰叫你操這閒心,老孃踩着二十釐米的高跟鞋照樣橫掃沙場。”我露出了癡態,彷彿不這樣狂放就藏不了憂傷。
回到店裡:“蔣柔,有他消息麼?”她自然知道我說的是誰。
“沒有。”她簡短地回答。
“什麼事呢。”
“看到葉寒把你拉出去,我不大放心。”蔣柔什麼時候這麼不穩重了。
“唔。”情有可原,誰都看得出我臉上的魂不守舍。
“也有點事,要去同一些人打打交道。”她認真到。
“這是你的長處,去忙吧。”我淡淡地就全權交付。也會累的,不是麼。
晚上關店門的時候看見蔣柔和葉寒在門口有說有笑的。
我鎖好門回頭笑問:“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我來接你回家,隨便聊聊你的事情。”葉寒先答。
蔣柔笑得一臉溫婉:“是啊,我問他怎麼不進去等,他說也就快了,所以陪他聊聊天。”
“嗯。”我點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認識路離得也不遠。”不是我彆扭,而是真的覺得不必要。
“送送你吧,這麼晚了你一個女孩子多不安全。”葉寒他好像永遠都是這麼體貼。
“那夏姐,我就先走了,不打擾。”蔣柔識趣地告別,“葉寒,再見。”
“好,那你一個人路上注意點。”葉寒毫無遮攔地望着蔣柔,我察覺到這其中有什麼不一樣,也並沒有深究。
蔣柔應了一聲就走遠了,我走下臺階立在葉寒身邊,他執起我的手,說:“回我家吧。”
我抖了一下,想起曾經被他關起來的日子,有點抗拒,急忙答道:“不必。”
“那好。”葉寒也很快地應和。
一路上涼風習習倒是吹的人神清氣爽,不是我不怕冷,只是我有點喜歡風和能夠感知的心情。
“葉寒,你幹嘛一直低着頭玩手機。”我瞟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問。
“哦?你說什麼,等會兒。”葉寒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極快的敷衍兩句。
我好奇,雖說低頭族越來越多,但是在路上玩手機玩得放不下是不是有點太着急了,他身邊沒人也就罷了,現在是有人在他身邊,而且他還口口聲聲說要送那人回家。我想把葉寒按地上揍一頓,看他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你那麼惡狠狠看着我做什麼。”葉寒一臉莫名地問,說實在的我還從來沒有在這張冷冰冰的臉上見到過這麼生動的表情。
“我剛剛問你幹嘛一直玩手機。”我翻個白眼,好吧我承認他的表情很好地取悅了我,而且我覺對不能讓他發現我有那麼惡毒的想法。
他下意識地把手機揣兜裡,說:“隨便刷動態,看到有意思的東西了。”
“哦。”我淡淡迴應。我觀察到他收起手機的神態,雖然那只是一個很小的動作,但是我的心裡卻越發不安,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