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依依小姐回來了馬上通知我。”易青對着電話交代秘書。
“周小姐?”秘書奇怪的道:“她好象已經回來了吧?”
“是嗎?”易青驚喜的道:“馬上請她到我辦公室來。”
過了幾分鐘,依依推開他辦公室門一條縫,笑嘻嘻的叫道:“喵……”
易青笑着走過去,一把把她拉了進來,關上門靠在門上就吻住了她,吻得她透不過氣來。
“不要!討厭!”依依使勁抓住他伸進衣服裡的爪子,嗔道:“外面那麼多人!”
易青笑道:“怕什麼?我當初裝修辦公室,特地叫人裝的單向反光玻理,德國貨啊大姐!下了本錢的!”
依依推着他坐到沙發上,從包裡掏出一張證件,向他一亮,道:“看!”
易青定睛一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般張大了眼睛,道:“不是吧!你還真去考回來了!我以爲你是說笑呢!”
依依得意的一擡下巴,道:“好了!以後不靠你們這些資本家,要是被炒了不讓我拍戲,我就做股票經紀去!”
易青真是對她佩服的五體投地。從李杜第一次拿出劇本草樣,依依知道自己要演金融助理開始。她就去香港大學學經濟來體驗生活。
三個月學下來,她一時興起,居然真的去向香港證監會考了一張股票經紀證回來。
在香港,保險經紀、財務經紀、股票經紀都是要考證件地。
雖然這個證的技術含量不是很高。不用什麼學歷也不用下十年八年苦功,但是演員體驗生活體驗到連股票經紀的執業證件都考回來的,估計依依是前無古人吧!
易青拜服地向她合十拜了拜,笑着拉着她向會議室走去。
十月,《潛龍於淵完整的拍攝方案已經全部經過三稿四稿,反覆論證,新鮮出爐。
寧倩華搭橋介紹來的香港元家班的武行們也已經到位,動作指導是程小棟導演帶出來的一個得意弟子,香港第三代動作指導中的頂尖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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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方面,這種都市類劇情戲。對攝影的要求不是太高。因爲是寫實的,單純敘事的電影。也不可能象王家偉的都市片一樣,可以讓杜可峰盡情發揮那種變化迷離地鏡頭技巧。所以羅綱這次是甘當配角,拿出了一箇中規中矩,實在流暢的鏡頭方案。
美工方面也差不多,時裝戲可發揮地空間很小,都是些常規的工作。
所以這樣一來,唯一能大出風頭的就是大音樂家何風先生了。
何風經過跟錄音組同仁的反覆商議。最終選用了中國古曲和搖滾樂混成合音後形成的一種效果奇特的音樂作爲整部電影的聲音造型基調,聽起來非常刺激,令人心跳加快,此外還有一些拉丁風格地小舞曲穿插在其中,浪漫曖昧,滿足香港人略微西化的美趣味;而主題曲和片尾曲,居然讓他請到了六旬開外的香港老歌王林子翔先生來演唱,那種滄桑的嗓音帶着強烈的歷史感一下子就能把香港觀衆拉回那激盪澎湃的大時代風雲中去。
易青之前在錄音間聽過林子翔錄的歌,也聽了何風做出來的混成音效,刺激的他靈感泉涌。各種導演想法噴薄而出。難怪說藝術都是相通地,好的劇組各部門不是做的加法,而是一個部門在另一個部門頭上做N次方運算。
這天下午地會。易青召集了所有演職人員,樑超偉、樑佳輝、依依、小云全部列席。
會上,易青拿出了最後拍攝用的分鏡頭劇本,什麼地方插什麼音樂音效;鏡頭如何運用、美工如何配合等等一應俱全。樑超偉看着最後那個連他做了這麼多年電影的人都不太能看的懂的分鏡頭劇本,感嘆道:“用這種工作態度和程序來拍電影,再不出好作品,真是無天理了!所謂的好萊塢電影流水線,我看也不過如此。”
孫茹笑道:“還不能這麼說。我們公司現在只是在策劃和劇組工作機制上,可以參考到好萊塢的工作水平,但是在電影工業、科技含量上,還有很大差距。不過我相信等我們的祖國有錢了,工業和科技都上去了的那一天,我們一定能超過他們。”
“對,我們的祖國一定能有超過美國人的電影。”樑佳輝微笑的在“我們祖國,上加重了語氣。
易青信心百倍的看着這一幕。他敏銳的感覺到,一個香港電影資源和大陸學術優勢空前結合的“大時代”就要來臨了!
這個想法令他躊躇滿志,他一拍桌子,興奮的向大家宣佈:“明天開機!”
……
“《潛龍於淵》第四場第七十三,第七條……”
“預備,開始!”隨着易青一聲開始,鏡頭緩緩的推進,依依的臉部近景……
在燈光昏暗的房間裡,依依面前擺着一個剛打開的便當,還冒着熱氣。
“你吃飯了沒有?”依依溫柔的問樑超偉,樑超偉默不作聲,微笑的看着她。
依依勉強的笑了笑,道:“那我不管你了。我吃完就陪你去見阿偉。”
說着,依依用筷子翻了翻便當裡的菜,終於忍不住把筷子一放,看着樑超偉道:“我都已經知道了!你爲什麼瞞着我!你……”
“Cut,停!重來!”易景面無表情的大聲叫停。隨後補充道:“化妝,給依依補點粉,臉色太白了。剛纔那條不行,準備一下再來一條!”
樑超偉面色極其不爽地回頭看了易青一眼。嘆了口氣,拍了拍依依的肩膀,道:“沒關係,再來一次就是了。”
“《潛龍於淵》第四場第七十三,第八條……”
“預備,開始!”
……“那我不管你了。我吃完就陪你去見阿偉。”說着,依依用筷子翻了翻便當裡的菜,終於忍不住把筷子一放,剛要說臺詞……
“Cut,不行,重來!”易青盯着監視器。毫不猶豫的大聲道。
所有工作人員都嘆了口氣。樑佳輝正站在燈光組後面,對着樑超偉。他也向樑超偉無奈地笑了笑。
本來下一個鏡頭就是樑佳輝的。他已經等了一個多小時了,雖然演員等拍戲也是工作中理所當然的一部分,但是樑佳輝這麼大的巨星這樣等法,易青好象有點不近人情。
樑超偉看了看周圍的人,他知道,易青在劇組很得人望,大家都服他。所以即使不理解,誰也不敢反對他的做法。
但是他樑超偉不一樣,雖然他也一向很尊重導演,但是他畢竟身份地位不同,這裡唯一有資格跟導演交涉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沒頭沒腦的Cut了八條,也不讓演員休息一下,他真是有點忍不住了。
“導演,八條了!”樑超偉語氣溫雅的不象在發牢騷。
“八十條也得拍!”易青不爲所動。
樑超偉看了看依依,憋了口氣。香港十一月份雖然不算太冷。可是氣溫也在十度以下,爲了劇情需要,依依已經穿着清涼的夏天衣服拍了一個多小時了。盒飯都涼了,何況是一個女孩子坐着不動。
易青擡頭看了看樑超偉,發現他臉色很臭,心裡知道他心疼女演員。樑超偉這個人待人好,有紳士風度,善良會疼人是整個圈子都知道地。
易青想了想,走過去跟羅綱說了幾句,然後對樑超偉道:“偉哥,你之前那半條可以了,你休息一下吧。我們只拍依依的第二句臺詞開始地那裡……
樑超偉嘆了口氣,搖頭道:“我不用休息。我還是給依依配一下戲比較好。”
易青微笑的點了點頭。劇組裡爲了節省資源,經常有這種情況。在拍近景或特寫的時候,按劇情應該是演員A,對着演員B說臺詞的,但是用不着演員B在鏡頭裡,於是這個演員B就在一旁休息,攝影師拿個木頭甚至是伸出自己的一個拳頭對着演員A讓她就把這個東西當成演員B說臺詞。
據說張國容、樑超偉這些以敬業聞名的明星,一向反對這種做法,認爲妨害演員的體驗感,每次即使不拍他們,他們也會很主動地站到和他們對手的女演員對面,按照戲裡的情境表演做出反應,配合女演員演戲。
據說有一次,樑超偉拍一個戲,劇本是寫女主角在樓上聽到他上樓的腳步聲,然後自言自語說臺詞。樑超偉堅持自己在樓下上樓梯做音效配合女演員,結果那個花瓶這麼簡單的戲拍了十二條,樑超偉就老老實實走了十二層樓梯。
一個如此敬業的演員,易素叫他不用給依依配戲到一邊休息,他怎麼會肯?
易青也猜到樑超偉的回答,他也是說說而已。
……“預備,開始!”
“那我不管你了。我吃完就陪你去見阿偉。”說着,依依用筷子翻了翻便當裡的菜,她剛要說臺詞……
“Cut,再來一條!”
“那我不管你了。我吃完就陪你去見阿偉。”說着,依依用筷子翻了翻便當裡的菜……
“CS,再來一條!”
……依依用筷子翻了翻便當裡地菜……
“Cut,再來一條……”
“Cut,再來一條……”
“Cut,補妝!多用點粉,演員臉色太白了!”易青命令道。
“還補什麼粉!”樑超偉忍無可忍的對着易素叫道:“都凍成這樣了!臉色能不白嗎!你自己看看。這臉上還掛得住粉嗎?”
易青咬了咬牙,心疼地心裡象刀割一樣。
“那就不要補妝了。劇務!給女演員一杯熱可可。喝完馬上開始,不休息。”
樑超偉寒着臉看了看易青,扭過頭去。
演員和導演吵架這種事。在劇組絕對司空見慣,那種工作氛圍,再好脾氣地人也難免有火。但是這種事情很少發生在樑超偉這種儒雅的人身上,只不過,這個年輕的易導也未免太不可理喻了點。
依依平靜地看了樑超偉,又看了看躲在監視器後的易青。她雖然很冷,而且有點坐不住了,但是她絕對在心裡支持易青,她相信她喜歡的人是個非常了不起的好尋演,她更相信易青這麼做有他的理由。
“導演。沒有可可了,咖啡行不行?”
“我說的是熱可可!”易青跳起來吼道:發錢的時候沒港幣給你。給日圓行不行?咖什麼啡!”
那個年輕的劇務正撞在槍口上,吐了吐舌頭,一臉爲難。
依依淡淡的道:“給我一杯開水就行了,熱的。”
那個劇務如遇大赦,馬上跑到飲水機前,一會端個杯子跑過來,小意連忙接過去。遞給依依。
依依接過杯子暖了暖手,喝了一口,覺得全身都舒服了,沉靜地想了想劇情結構和規定情境,還是不理解自己哪裡做的不對了。
樑超偉站到樑佳輝旁邊去,搖了搖頭。樑佳輝也是好脾氣,等了兩個小時了,還是一點牢騷沒有。
依依喝了半杯熱水,精神大振。大聲對易青道:“導演,可以再開始了。”
易青懶洋洋地站起來,走過去對羅綱說了幾句話。然後面向依依冷冷的說道:“周依依小姐。我想告訴你,如果這段戲是小云來拍,五六條就PK了!”
說着,易青扭頭向監視器走去,沒多看依依一眼。
依依楞住了。她怎麼也沒想到易青會這麼說,眼圈立時就紅了。
依依和易青在一起四五年,私下裡不是沒吵架拌嘴過。不過都是那些去哪裡吃飯、看什麼電影之類雞毛蒜皮的小事。
以他們之間的感情易青本不該發她脾氣,而且她覺得自己今天沒有作錯什麼啊?易青應該瞭解她對藝術和表演是多麼的執着和熱愛,批評她的表演恐怕比打她罵她還令她難受。
易青回到監製器後面,自己心疼的直摸胸口,但是還是大聲道——
“預備,開始!”
依依聽到開始地命令,本能的定了定神,進入戲裡的情境中去……
……“那我不管你了。我吃完就陪你去見阿偉。”依依說完這句臺詞,本來下一個動作要翻動便當裡的菜,然後用力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接着說臺詞。
可是她說完第一句,立刻想起剛纔易青對她的態度,這下有點人戲兩難分了,整個情緒上來了沒法控制住。覺得又是委屈又是煩躁,筷子顫抖着伸出去,在菜裡攪了攪,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
依依終於再也忍不住了,把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啪得一聲脆響,連筷子都拍斷了。
“CS,成了!酷斃了!”易青興高采烈的跳了起來,高興的象個瘋子一樣大笑大嚷。
全劇組的人如遇大赦似的鬆了口氣,不過都不明白易青什麼意思。
只有羅綱向依依豎了豎大拇指。
易青飛快地跑到依依身邊,脫下自己的羽絨服外套把她裹了個嚴嚴實實,然後使勁的拿起依依地手搓着,不停的呵氣,一邊大吼道:“誰去弄點熱量高的飲料來,別再跟我說只有咖啡了,他奶奶的!”
依依看着他滿臉都寫着心疼的模樣,立時原諒了他,但是還是覺得很奇怪,她板着臉道:“易大導演,您老弄的什麼玄虛?”
易青笑道:“你來看。”
說着把她拉到監視器前,回放剛纔那條。
那段戲其實是說樑超偉爲了救樑佳輝,瞞着依依去跟一羣黑幫談判。他以爲依依不知道,還在編謊話。
依依當時的情緒,應當是又委屈,又煩躁,還帶着氣這個男人不理解自己的那種無奈。
其實這種戲份,一般的導演和演員一條就過了,無非就是那麼個意思,觀衆也決不會去計較女演員的情緒,就是計較,也不會這樣去分析。
但是易青和依依這樣的人卻會認爲,做電影倘若這也無所謂,那也都可以,那做出來的只能是漏洞百出的垃圾。
這個鏡頭後面是一場依依和樑超偉情侶決裂大爭吵的爆發戲,是整個電影的中場轉折,從這一場開始整個戲推向高潮。
爲了保證後半段電影的戲始終很“滿”和“結實”,這段戲非精益求精不可。
依依此時站到監視器前,纔看了兩眼就明白了,看看鏡頭上的自己,筷子在顫抖、眼圈是紅的、臉色又白又憔悴,全身上下到處都是戲,尤其是筷子翻菜那兩下,光是這個動作就有種讓人看着委屈想哭的感覺。
再加上後面將要拍的傷心欲絕的吵架的戲,估計電影放的時候,光是依依這個鏡頭不知道要勾多少香港女觀衆的眼淚。
依依惋惜的道:“可惜拍了三十幾條,那麼多膠片,浪費了。”
“不浪費啊!”易青得意的道:“我一開始就跟羅綱說了,中間的那二十多條,其實他鏡頭根本沒開;一直到最後那遍,才讓他正式拍的……”
“姓易的!你好啊你!”依依氣得哭笑不得,擡手就打,趁機把剛纔的一肚子委屈發泄出來,下手又重又狠。
“喂喂喂……別打了,”易青吃痛的叫着:“這裡很多人……啊,哎喲,有……有、有記者,你看你看,真的不騙你,哎喲……狗仔隊真的來了,明天出緋聞了……哎喲,哎喲……”
易青和依依打鬧着越走越遠。
樑超偉和樑佳輝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監視器前,看着鏡頭靜靜的發着呆……
樑佳輝和樑超偉站在監視器前,按着回放看了兩遍。
樑超偉的臉色有點不太好意思。他帶着他特有的抿嘴笑看了看樑佳輝。
樑佳輝會心的笑了笑,拍了拍樑超偉的肩膀,道:“他會明白的。”
樑超偉知道樑佳輝已經看出了自己想起了什麼。
當年樑佳輝和樑超偉一起出演王家偉導演的如東邪西毒,裡面有場戲,是樑佳輝演的黃藥師去見張國容演的歐陽峰,帶了一罈朋友送他的酒去,那酒就是大名鼎鼎的“醉生夢死”
結果黃藥師在歐陽峰那裡遇見了樑超偉所飾演的盲劍客,便邀請他一起喝這壇酒。樑超偉喝了一口面前的水,說出了那句非常經典的著名臺詞——
“你知道喝水和喝酒有什麼區別嗎?酒會越喝越暖,水卻會越喝越冷……”
樑佳輝聽完這句話,端起酒碗也喝了一口。
觀衆們都不知道,這場後來被傳爲經典的戲當時足足拍了四十多條,那“醉生夢死”其實就是道具師傅準備的一罈子白水。
王家偉就象今天的易青一樣,也不跟樑超偉和樑佳輝解釋爲什麼,不停的叫“Cut!,足足NG了四十多條。
每NG一條。樑超偉和樑佳輝就得喝下去一碗水。等拍完後一看,道具師上來添了兩次水,整整三罈子涼水,四十多條下來。全灌到兩位影帝肚子裡去了。
到最後一條的時候,樑佳輝和樑超偉一邊難受地摸着肚子,一邊打着水嗝,聽到開機命令之後還是要勉強開始。
王家偉拍戲經常這樣高深莫測,也不喜歡解釋。但是後來的實際作品出來,往往都在證明他當初的做法是對的。
關於“醉生夢死”這場戲,直到很多年以後,樑超偉和王家偉成了好朋友,王導才向樑超偉說起。
原來王家偉當時就是要抓兩個演員在疲倦慵懶之中,還帶着一種較勁地專注那種狀態。
兩個江湖浪子。今天不知明天的事,所以他們內心空虛不知應當對何種事物專注。所以產生了一種哲學上所謂的“空洞的意識專注”。
而兩位影帝在灌了三罈子水後,恰恰將內心的不忿、較勁和生理上的疲倦結合到一個非常好的點上。
這種情緒讓演員去表演,再好的演員也是演不出來的,這就是一種導演的藝術手段。
此刻,當樑超偉看完了監視器上依依地表演後,對易青奇怪的舉動有了一種恍然地領悟。
眼前這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導演,跟多年前自己所崇敬的那個人。那個爲眼疾困擾而終日戴着墨鏡的王家偉的身影,竟然隱隱的重疊在了一起。
不同的是,這個叫易青地年輕藝術家,似乎比王家偉更有野心、更接近大衆。他拍的東西,受衆面要比王家偉廣泛的多……
……
孫茹今天早上去跑財務方面的事,錯過了好戲。等她回到片場的時候,已經在拍樑佳輝和樑超偉兩人對手的下一場戲了。
依依把孫茹拉到一邊,跟她說了剛纔的事情,聽得孫茹哈哈大笑。
孫茹和易青形影不離的同學了四年。易青導戲的那點習慣和招數她全知道,就是有些學不來。
她一聽依依複述剛纔地事就明白了,笑着對依依道:“你也笨的可以了。這都聽不懂,還跟他置什麼氣!什麼叫‘小云五六遍就能拍出來了’——廢話。以雲丫頭那種幹活的態度,和她那種不肯吃苦不肯吃虧地小精靈個性,只要Cut她幾遍她就會覺得受了天大委屈,又煩又氣的情緒一下就出來了。也只有你這種較真的戲瘋子,纔會Cut了三十幾條,還要把易青逼的沒辦法,出絕招激將才能逼出情緒來!”
說着,孫茹戳着依依的額頭道:“你呀!依依,拿老梨圓行的舊話說,你可真是‘不瘋魔,不成活’呀你!”
依依含笑望着在那邊忙碌着、聲嘶力竭的指揮着的易青,悠悠的道:“要說瘋魔,真正瘋魔的人可在那邊呢!”
孫茹挽着依依,擡頭看了看遠處工作中的易青。都說事業成功的男人工作時最帥,他工作時的樣子,實在是太讓人心動了。
那麼冷的天氣,他卻大汗淋漓,一頭漂亮的半長髮隨着他的大聲指揮喝令不停的舞蹈,在燈光下閃耀着晶瑩的光。
不知怎麼的,孫茹的眼睛忽然溼潤了。恍惚間,她好象又回到了幾年前那個電影學院導演系的考場上。
那個莽撞英氣的大男生,那個才華橫溢的大男孩,那個爲依依打抱不平,寧可頂撞考官放棄考試也決不昧着良心低頭認錯的小男子漢……
今天,他已經成爲可以指揮樑佳輝和樑超偉這樣的國際巨星拍戲的大導演了!
孫茹彷彿又看到,易青傲然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瞪着四位重量級的前輩考官,毫無懼色的大聲道:“我熱愛電影,熱愛藝術,但是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讓我違背良心,低下自己的頭!”
那一次,那一刻,是易青打進她心裡最深最深的一次。
孫茹悄悄的抹了抹即將涌出的淚水,迎着依依驚訝詢問的眼神,輕輕的搖了搖頭,心裡充滿了驕傲和濃濃的愛意。
以前,孫茹小時候看那些香港電視劇,特別不理解爲什麼總會出現那種情節。一個女人明知道自己愛上的是一個有老婆孩子的有婦之夫,還是死心塌地的要跟那個男人在一起。
現在孫茹明白了,原來真心喜歡一個人,是計較不了那麼多的。
能遇上一個象易青這樣的男人,哪怕是隻分到一半來愛,又有什麼關係呢?
“Cut,Good!這條過!好了,今天大家辛苦了!”易青在那邊拿着擴音器,喜洋洋的道:“今天大家都很棒!你們是最了不起的!我易青謝謝大家!收工吧!”
“謝——謝——導——演!”所有的劇組成員,包括兩位德高望重的前輩影帝,一向從四面八方向着易青微微鞠了一個躬,笑呵呵的道了謝謝,然後噼裡啪啦的大家一起拍着巴掌,收工了!
易青伸了個懶腰,喝了口冰糖涼茶潤了潤累了一天的嗓子,笑着回頭向孫茹和依依走去。
孫茹和依依對望了一眼,會心一笑,挽着手一起迎了上去。
……
工作的日子,時間總是過的飛快,十月在指縫中溜走了,十一月也在易素和樑佳輝、樑超偉、依依的反覆琢磨、研究、爭論、爭執甚至爭吵中過去了。
戲已經拍了一大半,香港的天氣越發冷了。在濃濃的節日氣氛中,2010年的聖誕節來到了。
香港過聖誕的氣氛非常濃郁,市民這幾天都放假,滿街都是人羣,小孩子都穿着新衣服,戴着聖誕老人的小紅帽子。
在這樣的節日裡,恐怕只有易素和他的劇組成員們,還在爲了新戲能在春節檔前向全港及全大陸公映而努力工作着。
平安夜的晚上,勞累了一天的《潛龍於淵》劇組成員們,收工後正在整理各自部門的器材。
忽然,燈光組最大的平光燈唰得暴然亮了起來。大家愕然向那邊望去,只見易青和孫茹站在燈下,燦爛的笑着,向大家揮手大聲喊道——
“聖誕快樂!!”
劇組的夥計們,尤其是那些香港本地的員工,一起高興的笑了起來,對着易景和孫茹也大聲道:“聖誕快樂,MerryChrismas!”,在大家互相問候節日之後,易青拍着手道:“今天聖誕,大家卻還在趕戲。我們孫董事長說,要請大家吃聖誕大餐!香港香格里拉大酒店的自助餐!點樣?得唔得啊?”
香港本地的員工第一次聽易青說廣東話,爲他蹩腳的發音一起大笑了起來。
今天收工發的不是盒飯,而是孫茹事先定好了龍蝦、生蠔、鮮貝、海蚌、啤酒腸、美式炸雞等自助餐點。
酒店的師傅們推着一輛輛餐車進了片場,擺開長桌,鋪開桌布,把各種令人食指大動的美味擺上來,紅酒、果汁、汽水各種飲料一應俱全。
工作了一天又累又餓的大家齊聲歡呼,迫不及待的開動起來。
吃了一會兒東西,所有的演員們一致推舉樑超偉過來跟導演和公司女老闆喝一杯。樑超偉也是太好脾氣,這些年輕人都敢欺負他。
易青老遠就聽到那邊起鬨的聲音,連忙放下吃了一半的龍蝦,倒了一杯果汁。
果然,樑超偉被一幫年輕人推着過來了。他臉上還帶着習慣性的微笑,舉着酒杯來到易青面前,道:“導演,我敬你一杯。”
易青在工作的時候,眼裡只看到演員;可是收工之後,他就忽然發現,眼前的這個人就是自己從小最喜歡的演員,是自己的偶像。
看到樑超偉這麼謙謹客氣,他立刻不好意思的慌了手腳,連忙搖手道:“不行不行,我已經戒酒很長時間了。我答應過我過世的老師,不能再……”
樑超偉再次舉了舉酒杯,非常認真的道:“導演,那天,就是依依NG了三十多條的那一次,其實我一直想給你道歉一下。你不喝這杯酒,就是不願意原諒我了?”
易青一聽他這麼說,立刻犯了難,只好看看孫茹,再看看依依,指望有人給自己解圍。
樑超偉第三次舉了舉酒杯,非常誠懇的,一字一頓的道:“其實我是想說,你是一個好導演。謝謝你帶我們大家拍這個戲。導演,謝謝你!”
樑超偉在生活中是一個典型的慢性子,即使在一些非常澎湃甚至是非常激動的時刻,他的語氣也是溫和平穩的。
象今天這樣說話,對樑超偉來說就可以說是非常罕見的動情了。大家在一起工作這麼久,多多少少對這位進了巴黎世界文化名人歷史館的影帝有一些瞭解,聽樑超偉這樣講完。周圍一片靜默。大家都目光灼灼地看着易青。
易青望着這些朝夕相處,一起工作、一起打仗的朋友們,眼睛微微發熱,他點頭道:“好。我喝!大家也喝。謝謝!”
說着,易青換過一杯紅酒敬過了樑超偉,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他意猶未盡的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高高的舉了起來,大聲道:“諸位……”
大家聽到尋演熟悉地聲音,一起轉過來頭,望着易青。
易青舉着酒杯,動情的說道:“各位,我今天突然想跟大家講一個故事。當初。我還在學校讀電影的時候,一生人第一次拍戲做導演。我那時候沒有經驗。脾氣又很差,年輕不懂事,得罪了很多前輩。那時我的劇組有一個做燈光的老師傅,姓侯,他有天做錯事情,被我罵的很慘。那次我們都特別辛苦,好幾天沒有睡覺。侯師傅其實只做錯了一點點小事,他一個老人家,我卻那樣罵他……
……誰後來戲拍完收工的時候,我忍不住睡着了,等我醒來的時候,卻發現劇組所有的人都圍在我周圍,給我擋風,讓我能多睡一會兒。我睜眼看的時候,那位侯師傅就擋在我地面前。好象我家老人一樣那樣關心的看着我。我那時很內疚,侯師傅六十多歲了,他也跟我們一樣。好幾天沒睡覺了,可是他一直堅持着把戲拍完,不肯去休息……
……我跟他道歉地時候,他說了一句話,他說‘導演,不要緊,一切都是爲了電影’。他這句話講完,我的眼淚差點掉下來,這句話,我要記住它一輩子。我希望,今天我們在這裡拍《潛龍於淵》這個戲,不管我們發生什麼爭執,遇上什麼不開心的事,我們都要記住這句話,永遠的記住它,用最真的心拍最好的電影給人看!”
易青的話一說完,周圍立刻響起了熱烈地掌聲和歡呼聲。
我們都是普普通通的一羣素不相識的人,爲了電影這個目的走到了一起。沒有更多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既然做了這行,一切都是爲了電影,把戲拍好,就是我們該做的事情。
“我們乾杯吧!”易青再次高高舉起了酒杯,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激動的輕輕搖晃,無數個杯子舉了起來。
“一切爲了電影……”
“一切爲了電影,Cheers!”
“Cherrs…”
樑超偉端着酒杯,默默的退出人羣,遠遠地站在一邊。看着正在和樑佳輝碰杯對飲的易青,他心裡忽然生出無限感慨。
他不是一個容易動情和激動的人。但是眼前地一切,似乎敲開了他內心最柔軟、溫暖的那個角落,彷彿春天破冰溶解的那一剎那,令他銘感於心。
這個年輕的導演,這些大陸來的年輕電影人,他們跟那些整天挖空心思尋找商業因素和新奇橋段,想盡辦法尋找炒作噱頭的香港導演們是多麼的不同啊!
這些年輕的未來,必然是不可限量。
樑超偉輕輕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默然向遠處的易青舉了舉酒杯,仰頭將杯中如血的液體一飲而盡。
易尋,倘若是龍,你便一飛沖天,騰空九霄吧!
……
聖誕和元旦過後,農曆年很快就要到了。
《潛龍於淵》的拍攝部分終於全部完成。所有素材大概五個多小時,毛片出來有十幾盤拷貝。
孫茹看着這些膠盤大呼心疼,揪着易青的耳朵數落他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易青對着這些心血之作,卻傻呵呵的樂開了花。
其實他也知道要替公司省錢,但是一到現場,靈感上來的時候,他就忍不住覺得這個想法也好,那個創意也好,怎麼都不捨得,樣樣都要拍……
按樑佳輝的話說,可拍的創意和想法太多導致超過預算,總比有些導演沒東西拍絞盡腦汁在那裡湊九十分鐘的時長要好。
易青和孫茹請大家吃了關機飯,給樑佳輝和樑超偉結算了片酬,給公司演員部的演員發了薪水。孫茹手上地預算已經劃出去八九成了。
最初按照李杜的要求,這部戲投資至少要在五千萬到八千萬之間,實際孫茹給出的預算,是六千八百多萬。
現在已經花去了將近六千萬了。剩下的八九百萬給易青做後期,還要包括上檔後地宣傳費用,真是捉襟見肘,爲難死易景了。
後期最要緊的,無非是剪接、洗印和做聲帶、做電腦特技。
在亞洲,日本的洗印技術和電腦特技目前是遙遙領先。各國的電影,要想獲得高品質的畫面,都要拿到日本去沖印和做後期。
至於做聲帶,日本和韓國都有獨到之處,一個電影要想做到音效、音樂和劇情和演員的表演貼合無間。使觀衆在觀賞過程中融入其中,完全感覺不到設計和做作的痕跡。技術方面差一星半點也不成。
張一謀的《英雄和《十面埋伏》都是在日本做的後期,價錢貴的嚇死人,還要受氣,直到拍《滿城盡帶黃金甲,才搭上美國這條線。美國人可就比日本人大度多了,公事公辦,也不搞什麼國別歧視。
易青也曾經問過自己,會不會爲了藝術效果而委屈自己到日本去受人白眼。這是一個很掙扎地問題。看着《十面埋伏那種絢麗燦爛的畫面效果,對於一個藝術家來說,簡直是個夢想。
但是易青不會。他當然知道藝術是沒有國界地,但是藝術家卻有自己的祖國。
他也許會爲了藝術不要自己的愛情和生命,但是他不會爲了藝術放棄自己心裡的那點對國家和歷史的堅持。
總有一天,等我有足夠能力的時候,一定要在中國,建立起我們自己的電影工業一體化,建成我們中國人自己地“夢工廠”——易青經常這樣默默的想。
不過理想歸理想。畢竟還是遙遠的事情,眼前《潛龍於淵》的後期怎麼辦?
孫茹向易青提這個問題的時候,易青就哈哈大笑。其實他和李杜早就商量好了。在劇本創作的初期。他們就和美工部門確定了整個戲的一個“灰暗而不失明亮,黯淡中間插閃光”的美術風格,重在強調一種大時代的歷史滄桑感。
這樣地色調不但恰好貼合影片的主題,也正好避過了目前香港和國內電影工業最成問題的後期製作不良地窘境。
香港電影八九十年代輝煌的時候,那時的後期還有點國際水平的樣子。但是把電影純粹看做一種商業和娛樂行爲的做法,使得電影商們根本不會想去提高工業科技含量——短視和缺乏宏觀調控是香港電影衰敗的根本原因,如果有人有這個眼光,早在十年二十年前就投資在這個方面,不但香港電影的頹敗能有所緩解,這個投資的人更是可以大發一筆橫財。
可惜那時候的香港電影投資人都只知道不斷的跟風搶錢,拍一些爛商業片,十年後和十年前,拍出來的畫面都是一個質素,灰濛濛暗蛐蛐的,一拍夜戲就看不清楚。
易青這次把毛片拿到北影和香港兩個地方同時做,他和孫茹、李想、單少玉四個導演兩頭跑,監督質量;就着目前的技術水平儘可能做好,到時候把兩頭做出來的東西一湊,一剪,就搞定。好在這次的電影劇情不是那種大場面高科技的,對後期這方面的純科技含量的東西要求很低,內地和香港還可以應付。
電腦方面就在香港做,最後的剪輯也在香港完成,易青和導演組的助理們,又投入廢寢忘食的工作。
就在易青的工作室隔壁,是何風、李佩佩和錄音師們的錄音間。
易青本來的意思,乾脆下大本錢把聲帶和毛片送到美國去做——他的條件可比當年的張一謀強多了。張一謀想用美國的技術而沒有門路,易青和孫茹可是美國大富豪的女兒女婿。
可是何風堅決反對。他有他的道理,因爲無論美國還是日本,他們的電影錄音技術和藝術理念,都是非常工業化和機械的。何風認爲體現不出“中國化”的那種人性、悲憫、博大地俯瞰萬物的感覺。
何風堅持要來搞,他也確實有這麼牛氣的本錢。他這幾年經營的這個工作室。可以說逐步把他當年在維也納留學時地那羣死黨朋友全給網羅來了,連錄音機器也全部是奧地利拉來的美國貨。
易青和孫茹樂的省錢,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只不過易青很懷疑,奧地利人搞音樂自然是比美國人和日本人強。但是電影音樂和純音樂畢竟是有很大區別的。
爲了能讓電影和音樂完全融合在一起,爲電影本體服務,易青跟何風商量,把何風的那個工作室所有的人員、包括機器,整個的空運到香港來,跟易青的工作室做了隔壁,中間隔道門,方便隨時溝通。
……
《潛龍於淵》拍完一個多星期了,依依在家裡悶的發慌,寧倩華去了大陸,孫茹整天忙着發行上映地事。身邊只有一個問十句話答不上一句的小意。
這天寧倩華從北京華新處理完業務回到香港,依依興高采烈地打電話約她。
兩人帶着小意在外面吃了個晚飯。還沒等寧倩華叫甜品呢,依依就急急忙忙的拉寧倩華要走。
寧倩華一猜就知道她去找易青,沒有寧倩華陪着,依依不愛出門,她對香港的感覺還是太陌生,都不認路。
“就知道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車上,寧倩華開着車。笑着數落依依道:“都做大明星的人了,整天象個小女仔一樣粘着男朋友。”
依依笑着不出聲,懷裡抱着個保溫湯壺一直不放手。
寧倩華看了她兩眼,故意笑着道:“什麼好東西啊?哇,剛纔你使勁催我,都沒有吃飽,有碗湯喝也不錯。”
依依一聽認了真,趕緊抱緊湯壺道:“喂,這個是男人喝的……不適合你。”
寧倩華大笑道:“有異性沒人性的。什麼好東西,我纔不稀罕。”
“鮑魚雞湯。”一直不說話的小意突然冷不丁說了一句。寧倩華聽了再度大笑。
依依又氣又好笑地掐了小意一把,這丫頭平時一天都說不了一兩句話。偶爾蹦出幾個字真能氣死人。
寧倩華搖頭道:“哎呀……這是什麼世界呀!我喝了幾十年的湯,今天才知道我們女人是不能喝鮑魚雞湯的……”
依依衝着後鏡扮了鬼臉道:“開你的車吧!鮑魚雞湯喝了小肚子長贅肉的,小姐!”
說話間到了地方,寧倩華把車停在大廈下的停車場。
三人一起坐電梯上了樓,到易青他們那層。
依依指給寧倩華看:“左邊是易青做剪接的,右邊是何風師兄他們……”
話音未落,三人猛得給嚇了一跳,易青的剪接室裡傳來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好象是什麼東西被摔壞了:接着,聽到易青生氣時特有地雷鳴一般的吼聲!
寧倩華和依依驚訝的對望了一眼,連忙拔腿衝上去推門而入。
只見屋子裡站了一地地人,都在面色尷尬的觀望,沒人好意思坐下。
只有易青和何風兩個人坐着,一個頭朝東,一個頭衝西,兩人都陰着臉,鐵青鐵青的。
易青腳邊一張摺合凳,已經被踢散了,一半掉在地上,一半在牆角,牆上有特別明顯的一道痕。
李佩佩急的眼淚都要出來了,看看易青,又看看何風,不知道勸那個好,正在左右爲難。
寧倩華一看着架勢,就知道易素和何風吵架了,不禁無奈的嘆了口氣道:“瘋了,真是瘋了!這麼多年的朋友吵什麼吵嘛?”
依依提着湯壺,猶豫着拉了拉李佩佩,低聲道:“怎麼回事?”
李佩佩把依依拉到一邊,悄聲道:“就是樑超偉和樑佳輝被追殺那場戲,何風弈了段配樂,配上去的效果挺好的,易青也很滿意……不過聲帶做出來,發現曲子的長度不夠,鏡頭長度上了幾秒,易青讓何風把曲子做長兩個小節或者循環放幾秒來湊一下鏡頭……”
“湊什麼湊!怎麼湊?你湊一個給我看看!”何風突然對李佩佩吼道:“你也是學音樂的,這是湊合地事嗎?在學院學了這麼多年。你就學一湊合?”
李佩佩被男朋友吼得一楞,眼圈都紅了,不敢頂着他的氣頭應他,只是低聲委屈的道:“我哪有說湊合了。我這不是解釋給依依聽嘛。這麼小聲都能夠聽到……”
依依看了李佩佩一眼。特別同情她。何風的耳朵能在千人交響樂團中聽出一個休止符地錯誤來,跟了這種男人,這輩子很難享受瞞着他講悄悄話的樂趣了。
易青發了回脾氣,自己消了消火,想了又想,終於沉住氣,扭頭對何風一攤手,道:“不是我要讓你湊合,那現在鏡頭就這麼長,你不多做兩個小節怎麼辦?”
何風毫不讓步的道:“我剛纔不是說了嗎!你把這段中間那段剪掉兩個鏡頭不就行了嗎?”
易青一聽又火了。大聲道:“那是剪不剪的事嗎?這段戲全是動作戲,隨便剪哪一個。整個氣氛就全變掉了!當初做這段的時候,我們就是反覆論證了好幾天才定的板,哪個鏡頭能改?你說!你自己看看,有那個鏡頭可以被剪掉的……你能找出來我就剪!”
何風看着電腦顯示器上不斷回放的那段鏡頭,不禁也有點泄氣,隨即正色道:“我不管這些。那是你的問題,你是導演。我只知道這段音樂不可能再拉長一段。音樂這東西是能隨便加個音減個音的嗎?何況是加兩個小節?還有你居然多循環一遍,你說這麼業餘地話你怎麼好意思說出來呢?”
易青急道:“我知道這樣做不對,但是現在不是沒辦法嘛!這麼做確實在音樂的匹配上有點問題,但是音樂畢竟不是電影地全部!”
“但它是我的全部!”何風毫不退讓的大喝道。
易青砰得一聲在桌子上一敲,別過了頭去,生起了悶氣。
依依無奈的看了看李佩佩,又看了看寧倩華,三人一起搖了搖頭。
一個瘋子遇上了另一個瘋子,一個死也不剪掉自己拍的鏡頭。一個死也不肯拿自己的音樂遷就鏡頭,這個死結怎麼解?
寧倩華特別佩服何風。這要是放在香港拍電影的人身上,根本就不是問題。別說兩個小節了。就是整個曲子都換了,那也是導演一句話。誰敢跟導演這麼頂?
可是何風就敢,別看平時他也非常佩服易素,兩人關係挺好。但是在藝術和自己地專業面前,人家就是寸步不讓,管你是公司上級還是劇組的導演。
依依向周圍站着的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都做下,繼續工作。
大家面面相覷,猶豫着都坐下了。易青發脾氣實在嚇人,吼起來除了何風恐怕誰也坐不住,怕唬出心髒病來。
依依安撫完工作人員,自己走到易景身後,輕輕的捏住他脖子後面因爲生氣而緊張的繃着的肌肉,慢慢的撫摩着。
有時候越大本事的男人,越象小孩和貓咪一樣,需要人的愛撫,需要人哄。
易青可以對全世界人發火,對着依依可就一點脾氣都沒有了。他回頭看了看依依,嘆了口氣,搬着凳子又坐到自己地電腦前面,按下回放,琢磨起那段鏡頭來。
何風看易青這樣,也坐到自己的電腦前,按下回放,戴上耳機……房間裡靜得讓人窒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依依看了看李佩佩,兩人覺得應該說點什麼緩和一下氣氛,總不能讓他們兩個好朋友一直僵下去——都是爲了工作,多不值啊!
“咳咳……”兩個女生同時清了清嗓子。她們剛要說話……
“啪!”易青突然猛的一拍桌子,又把大家嚇了一跳。
這時那頭何風也猛得摘耳機,往桌上一扔,拔腿向易素衝過來。
依依和李佩佩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會爲了這點事打架吧?
誰知何風到易青面前,一拍他地肩膀道:“我發現了!”
易青也激動一拍自己的大腿,對着電腦欣喜若狂的道:“我想到了!”
“你說……”
“你先說!”
“不能做多兩小節音樂,但是可以什麼也不做啊?我太笨了,只知道有聲音的音樂,卻忘記了柴可夫斯基說過,無聲是最偉大的音樂!”
易青哈哈大笑的跳了起來,一把把何風拉過來,兩人緊緊的抱在一起,又笑又跳。
易青道:“我們兩個真是天才!在中間那段,從來不敢打架的樑超偉爲了救樑佳輝拿刀砍人那段,我們把所有的主觀聲音關掉,加入幾秒中刀刃砍入骨頭的聲音……那兩小節音樂不夠的事不就解決了?”
“還可以突出兩兄弟的義氣,和兩個人堅忍勇毅的品質,增加觀衆觀影時的緊張程度,強調視覺上的那種血腥刺激……”
“我靠!太牛掰了!快快快……搞出來看看……”
兩人旁若無人的自己商量者,頭碰頭的對着電腦,好象網癮少年打到了極品裝備一樣盯着屏幕。
寧倩華象看恐龍一樣看着這兩個怪物。
依依手裡還拿着湯壺,下意識的湊上前去,拍拍易景,再拍拍何風,問道:“喂,兩位先生。不好意思請問一下,據說好象彷彿似乎你們剛剛在吵架的哦?”
兩人一起轉過來看着她,都是一副奇怪的看火星人的表情。
何風一揮手道:“什麼吵架。我們什麼時候吵架了?神經!”
易青一手搶過依依手裡的湯壺,轉頭盯着顯示器,埋怨道:“你這人,有湯又不早拿出來。喂,何師兄,有湯喝,你要不要?”
“放着放着吧。”
依依和李佩佩叉着手看着他們,無奈的齊聲道:“真是瘋子!”
易青和何風頭也不擡,齊聲說了句:“切!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