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玄奚重新靠了下去,聲音懶洋洋道:“你也知道,神凰大人是自我選擇沉眠的,說好聽點,是睡着了,但說難聽點……”
他的聲音涼沉了幾分:“那就是永久塵封。”
卿雲歌微微點頭。
與其他玄獸不一樣,鳳凰向來是雌雄兩不離,一旦一方死去,那麼另一方也會沒有了生的意志。
而且,到了神凰和神鳳這種層次,定然已是心靈契合,意有靈犀。
神鳳逝去,神凰又豈能會感知不到?
但是在清影選擇自我沉眠後,就相當於封印了她對外界的一切感知,她聽不到,也看不到。
而流淵雖然成功地回到了自己身體裡,但畢竟還沒有復活,因此,他們也無法通過心靈感應來感知到對方的存在。
卿雲歌可以斷定的一件事情是——
如果流淵成功地活了,那麼清影也必將在同一時刻甦醒。
除了神鳳,沒有其他人能夠喚醒神凰了。
卿雲歌並不認爲,她有那個本事喚醒神凰。
“神凰大人自己不想醒過來,那麼就沒人能夠讓她醒過來。”鳳玄奚顯然也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雲歌你大可不必喚醒神凰大人,只需要讓神凰大人知道……”
他伸出手指來輕輕地敲了敲桌子,微微一笑:“鳳凰族危在旦夕,需要她的幫助。”
“這話我倒是聽不懂了。”卿雲歌微微眯了眯眼,“神凰在封印之中,我既然都無法讓她醒來,又如何讓她知道外界的事情?”
“這點你到不必擔心。”鳳玄奚揚眉淡淡道,“神凰在沉眠前,將自己的雙瞳取了下來,交給了老祖宗。”
“哦?”卿雲歌歪了歪頭,“就是那個可愛的灰衣老頭兒?”
“咳咳咳咳!”饒是鳳玄奚,也被這句有些大逆不道的話給嗆住了。
他咳嗽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然後搖頭一笑:“恐怕也只有你敢這麼稱呼祖上了。”
“我這稱呼怎麼了。”卿雲歌哼哼兩聲,“我這是在誇他。”
薑還是老的辣,老頭兒不愧活了上萬年,心眼那叫一個多。
說起來,她到現在都不知道這位老祖宗姓甚名誰。
族裡的人也大都稱呼他爲祖上,以表尊敬。
“我們先不說這個。”鳳玄奚按了按眉心,才發現自己在不經意間,又被帶跑了,“你和祖上接觸過了,知道他不怎麼管事,所以他後來就把這兩枚神凰之瞳交給了族長。”
“通過神凰之瞳,我能夠和神凰取得聯繫?”卿雲歌稍稍思索了一下,“所以我進去的時候,必須要帶上神凰之瞳?”
“是這個道理。”鳳玄奚微笑頷首,“而且,一枚不行,必須兩枚一起纔會有成效。”
他用掌心轉着杯子,眉目微低:“所以,與其說是爭奪進入神凰之墓的名額,不如說是誰能夠得到神凰之瞳。”
“我還有一個疑問。”卿雲歌靠在牆邊,目光遊離,“既然都是爲了鳳凰族,爲什麼還要爭搶這個人選?”
她的眼神漸漸銳利:“難道凰惜凝進去,還會禍害鳳凰族不成?”
聞言,鳳玄奚沉默了。
很長很長的一段寂靜之後,他才緩緩開口:“因爲,鳳凰族有內奸。”
“就算是我也不能確定,這個內奸到底是誰,‘他’藏得很深。”
“內奸?”卿雲歌擰了擰眉,“哪種性質的?其他獸族?”
如果是別的獸族策反了某些鳳凰族人,倒是要重視一下。
“呵……”鳳玄奚不置可否地輕笑了一聲,他用手支着下巴,聲音淺淺,“假如只是其他獸族,那麼就簡單多了。”
卿雲歌的眉心跳了一下,她看向輪椅上的貴公子,眸光流轉。
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就是你想的那樣。”鳳玄奚就像是看到了她內心所想的那樣,勾脣一笑,“這個內奸,是忠於暗獸人的。”
聽到這句話,卿雲歌的雙眸驟然深幽:“鳳凰族也有暗獸人?”
“非也非也。”鳳玄奚輕輕地搖了搖頭,他笑笑,“我很確定,這個內奸並不是暗獸人,也沒有被魔化。”
說到這裡,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敲了敲腦袋:“哦對,你可能不知道魔化是什麼意思,不過這個不重要。”
卿雲歌並沒有接話,面上沒有任何波動,心中卻微微一沉。
竟然連鳳玄奚……也知道幻魔的存在?
看來,九族應該有不少修煉者都知道幻魔。
只不過他們把這件事情作爲了一個秘密,嚴密地保守了起來。
若是被整個九族都知道了有着一個異世界來的種族,正在窺視着他們這片土地,恐怕九族世界會動盪一片。
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這秘密註定保守不了多久。
“我的確不知道。”卿雲歌淡淡道,“你且繼續講。”
若是她說她知道的話,難不保鳳玄奚會直接從這點蛛絲馬跡之中,猜到她是鳳璃劍主。
她賭不起,也不敢賭。
“雲歌你要知道的是,之所以比蒙族那麼容易被魔化,因爲他們本來就屬於黑暗一方。”鳳玄奚挑着桃花眼,神情專注地望着她,“而除了三大王族之外的其他獸族,則是因爲血脈低下的原因,纔有一部分被轉化成了暗獸人。”
頓了頓,他續道:“我這裡說的血脈低下,可不是瞧不起他們,是因爲以這些獸族的血脈,無法抵抗魔氣的入體。”
“你的意思是……”卿雲歌的眸光微微一凝,“以龍族、鳳凰族和麒麟族的血脈尊貴程度,是根本無法被變成暗獸人?”
“不錯,是這個道理。”鳳玄奚微微笑答,“但具體原因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三大王族中的獸人,是絕對不會被魔化成暗獸人的。”
卿雲歌點了點頭,眉目淡淡:“我信。”
鳳玄奚說他有五成把握,那就相當於一般人的十成,他若肯定一件事情,那麼就不會有假。
“所以這個內奸是主動投靠暗獸人的?”她摸了摸下巴,“一定有什麼原因吧?”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聞言,鳳玄奚聳了聳肩,“我沒有見過這個內奸,總不可能憑想象來知道‘他’內心所想吧?”
卿雲歌換了個腳站着,她微微一笑:“其實我覺得你們鳳凰族應該反省一下,爲什麼會出現內奸這種東西。”
“行了行了,你可就別挖苦我們了。”鳳玄奚有些無奈,“誰讓這個內奸太會藏了,就在一千五百年前露出過一次馬腳,後來就銷聲匿跡了。”
“一千五百年前?”卿雲歌瞳孔一縮,脫口,“鳳青璃?”
“咦,雲歌你也知道璃尊者麼?”聽到這個名字,鳳玄奚微微一訝,旋即恍然,“哦對,畢竟你在鳳凰族也待了這麼久了,璃尊者這麼傳奇,你肯定從周圍族人的嘴裡聽到了不少。”
卿雲歌眉心緊皺,她忽然感覺到一陣陣心悸。
忍着身體上的不適,她咬牙問道:“這個內奸,是不是導致鳳青璃死亡的兇手之一?”
“喔,這你都想到了?”鳳玄奚更驚訝了,他輕輕點頭,“不錯,璃尊者的行蹤,就是‘他’透露給暗獸人的。”
而後他話鋒一轉,聲帶惋惜:“只可惜那個時候人太多,我們也無法斷定這個人究竟是誰。”
“至於唯一知道內奸真面目的璃尊者,也因爲被追殺,根本沒有時間傳訊回來。”
說完,鳳玄奚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雙眸中涌動着濃烈的殺機。
如果……如果讓他知道是誰這麼做,他一定不會放過這個人!
卿雲歌的手指緊緊地合攏了起來,瞳底漸漸被冰冷所覆蓋。
結合一下她所聽來的話語,她大概已經能判斷出,這個所謂的內奸是誰了。
鳳青璃的妹妹。
但是據神鳳說,鳳青璃已經親手將她的妹妹給殺掉了,那麼這就證明,內奸應該死了纔對。
卿雲歌蹙了蹙眉,看向輪椅上的人,然後問了一個問題:“你能確定,內奸只有一個嗎?”
鳳玄奚稍稍一愣,他默然了一會兒,才搖頭道:“不能。”
聽到這句話,卿雲歌仰頭靠在牆上,眼睛看着天花板。
不知道爲什麼,在這一瞬間,她似乎感覺到身子上的擔子又重了不少,身心疲憊到難以言喻。
哪怕是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她都沒有這種感覺。
即便是再彷徨失措,也依舊鬥志昂揚,想着如何努力變強。
但此刻,她忽然感覺到好累好累。
卿雲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眶微澀。
好想找個人讓她靠一靠,哪怕只是一秒,只是……她想抱的人,目前還不在她身邊。
所以,現在的她還不能被打倒。
人在什麼時候最脆弱?
面對自己愛的人的時候。
再堅強的人亦如此。
卿雲歌以手遮面,所以鳳玄奚並沒有發現她的不正常。
他顯然也因爲這番交談,陷入了沉思之中。
屋子內寂靜一片,只能聽見窗外風吹樹葉發出的清脆響聲。
最後,這片沉默還是被卿雲歌打破的。
“你不確定誰是內奸,所以纔不敢讓除了我以外的人進到神凰之墓中?”卿雲歌神色淡漠,“可是你又怎麼能確定,我不會給鳳凰族帶來災難?”
恐怕很多鳳氏子弟都能看出,她是爲復仇而來的。
但是誠然,私仇爲私仇。
流淵於她,與恩師益友無異,她不但不會滅了整個鳳凰族,還會在流淵甦醒之前儘量保護鳳凰族。
“我是不確定。”聞言,鳳玄奚嘆了一口氣,“但是祖上確定。”
他看着她,似乎想要從她的眼中看出點什麼:“我到現在也看不出,祖上爲什麼會對你那麼好。”
卿雲歌的神色微微一變。
她忽然想到,那個灰衣老頭兒在叫她鳳璃劍主的時候,目光並不是在試探,而是肯定。
難道……是因爲這個?
可鳳璃劍從根本上來講,與鳳凰族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如果不是流淵對她有恩,她哪怕是看着鳳凰族滅亡,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感觸。
“你說的這件事情,我會答應。”卿雲歌起身,淡淡頷首,“日子在什麼時候?”
“就在明天。”鳳玄奚揚眉一笑,“凰惜凝也是坐不住了,纔會主動出擊來找你。”
“嗯。”卿雲歌淡漠地應了一聲,“怎麼個選法?難不成還要祭天?”
“這倒不會。”鳳玄奚搖頭,他意味深長道,“恐怕以後鳳凰族都不會有祭天這種儀式了。”
“只是走個過場,拉個票而已。”
“倒是挺輕鬆。”卿雲歌伸了個懶腰,打了哈欠道,“我要睡覺了。”
“嗯?”鳳玄奚顯然在她話語上的神轉折沒有轉過彎來,給愣了一下。
卿雲歌面無表情地指着門口:“所以你可以出去了。”
鳳玄奚:“……”
他居然有朝一日會被趕出去,不知道爲什麼有些心塞。
“那你好好休息。”鳳玄奚轉動着輪椅,“明天會有人過來接你。”
“麻煩了。”卿雲歌說完這句話,就迅速地關上了門,然後順手還在門上撂了一個靈陣。
鳳玄奚摸着自己被碰了一層灰的鼻子,更加心塞了。
這叫什麼事啊,他長得又不醜,至於趕人趕得這麼快麼。
“幸好我是一人來的。”鳳玄奚不由嘀咕一聲,“要是被那羣傢伙們看到,指不定會怎麼笑。”
話罷,他也不多留,轉着輪椅向外面駛去。
屋裡,卿雲歌看了一眼自己的牀,然後抱着枕頭躺了上去,倒頭便睡。
……
第二天,朝凰大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