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瑛一時覺得心上一暖,尤其是他那款款的目光,彷彿眼睛裡藏着明星一般。
凝翠原不願插話,但左右尋思了一番後,還是說道,“凝翠多謝莫殿主的好意。但,娘子不願做的事,至死不屈的。其實,我知道娘子要把丹藥留給誰的。”
莫滌深擡眉,眸光落在門邊的凝翠和彩嫣身上,才道,“你們還沒走啊。”
凝翠拉着彩嫣又衝着莫滌深行了一禮,莫滌深拂袖免了,也並沒有重新請回他們的意思。倒是紫瑛,迫不及待地道,“凝翠姐姐你知道的?,不如同我們說一說如何呢?”
凝翠擡眸去尋莫滌深的意思,莫滌深安然道,“故事可能有點長,我想要幾樣茶點以備不時之需。”
凝翠心下明瞭,遂隨意吩咐小妮子去準備茶點,然而莫滌深卻別有要去,仔細寫了一張條子遞給那婢子後,便專心看着凝翠用茶水使出交疊之術。那茶盞裡的水慢慢蒸騰而成一簾水霧,時光重回,時空交錯至三年前的泊臨鎮。
泊臨鎮鎮樓前那棵蒼蒼的老榕樹上結了許許多多的紅綢帶,綢帶上用上等的金縷玉絲線繡成各種願望,或是求財或是求緣,但終歸是沉沉甸甸。然而,泊臨鎮的人們或許並不知道,這株老榕樹原是種在白雪山綿綿白雪覆蓋的山巔之上的,它並不是一株普通的榕樹,而是傳說之中的‘夙願之樹’。便是說,若有亡靈有未嘗之願,可同此樹祈求。若是樹許了此靈的願望,便也就是此靈將自己作爲養料獻樹之期了。
凡人不知此劫,卻還當這樹是極靈驗的活神仙,有人供了上好的天竺香來給這棵榕樹,可惜妖便是妖,怪便是怪,從來受不了這樣清高聖遠的香氣。然而凡人那些瑣碎的願望,他倒是聽了不少,也圓了一些,凡人的生魂自然比那些亡靈好吃多了,故而將這棵樹也養得極好,極挺拔。
原本,樹與鎮便如此維持着表面上的相安無事。可惜,白雪山上一隻小狐妖偷偷溜到鎮上玩兒,竟沒把這棵妖樹給認出來,還傻呵呵地同這妖樹許了個願望。便是七日之後,能一睹賀王府的七公子的風采。說起來這位七公子素來養尊處優的,卻不知爲何此番竟來了泊臨鎮。小狐妖想若是此遭錯過七公子,怕是永生就錯過七公子了。
不曾想,樹妖竟看上這妖狐的靈元純淨,竟當真允了這妖狐的願望。七日之後,賀王府七公子的車馬從這妖樹之下經過,小狐妖藏在樹葉之間,正好瞧見車上坐着的賀王府七公子,賀芳庭。彷如火焰般透着灼灼華光的紅衣,散落在墨青色金織如意紋的長靴上,極富貴風雅。狐妖的眼光繼續往上移動,烏髮齊整綰得乾淨利落,膚白若脂,顯得額前那枚血紅色的寶石尤其的明亮鮮豔。果然如傳聞所說的一般,越羅衫袂迎春風,玉刻麒麟腰帶紅。
妖狐覺得自己這一趟果真是沒有白來的,幸而見了七公子賀芳庭一面,又從這妖樹口中得知賀芳庭是要去她們白雪山獵豹子的,一時覺得很激動。竟忘了她同妖樹有個約,要把靈元的一半給了這妖樹。然而這妖狐機敏,原就是誆了妖樹,想要使詐逃脫,無奈修爲不夠,卻被妖樹封在枝葉之中,不得動憚。妖狐一着急,集中意念,用千里傳音術,把自己落難之事傳給了白雪山的妖狐之王。
這位妖狐之王,正是小妖狐的親姑媽,便沒有不去救她的道理。妖樹見了妖狐之王,還是有幾分忌憚的,便只好放了小妖狐。小妖狐怕被妖狐之王責罰,一被放下就逃得無影無蹤了。妖狐之王原是要回去白雪山的,卻在那時候遇見了一位男子,面如傅粉,翩翩淑形,衣裳光鮮,令人過目不忘。連她這修行千年的妖狐之王,也爲之傾心。
妖狐之王原就是一隻雌狐,既動了凡心,自是化作妙齡女郎的模樣。一身勝雪的白衣,薰染着冰霜清寒之香,嫋嫋娜娜地藏在妖樹之後,側耳細細聽着那男子溫柔綿軟的聲音,許下的願望。
他道,“樹神在上,小生徐卓賢願以半生陽壽,換給溫家小姐,溫惜初。倘或樹神能夠讓溫惜初的傷勢就此好轉,小生感激不盡。”
妖狐之王從那樹後走上前來,嫵媚嬌柔的眉宇之間點着三片寒冰之葉,宛如水鑽一般璀璨奪目。一雙眸光頗爲清泠,猶如湖裡映着的雪光,冷麗高貴地望着徐卓賢。徐卓賢也恰恰擡起眸來,看見了她的模樣,一時間有些感嘆,仙姿卓絕大約便是爲這樣的女子所寫吧,但爲何這般出塵脫俗的她身上又有一股極致的妖嬈冶豔,如鬼似魅般的you惑呢。
徐卓賢衝着她叩首,道,“小生何德何能,竟能叫樹神親自顯靈。”
她彎着紅脣,嫣然一笑,道,“什麼樹神,這棵樹不能達成你的願望的。可是,也許我倒還能幫一幫你口中的那位溫惜初,剛好我會一些岐黃之術。”
“真的麼?”徐卓賢很是欣然,面色因爲激動而愈發紅潤,然則很快又冷靜下來,道,“其實,很多先生,郎中都去過溫府了,倘或溫小姐的傷勢當真有救,我便不必寄情於神鬼之說了。”
她聞言,卻也只是淡然道,“且帶我去瞧一瞧吧。有用無用,不試過又怎麼知曉呢?何況……”她掐指一算,便算出了溫惜初的傷勢,遂道,“何況她一個正直青春年少的姑娘,若是從此毀了容顏,只怕連尋死的心都有了,然不成你還當真忍心任她如此消沉下去麼?”
徐卓賢聽到此處,眸光明明滅滅地看着她,驚歎道,“姑娘是怎麼知道溫小姐的傷是傷在臉上的,又怎麼知道她的確存了尋死的心思?”
她莞爾一笑,慢悠悠地道,“我不僅會些歧黃之術,還會一些推演之術。我還看得出公子的好姻緣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