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盡歡在看到崔鶯鶯出門的身影之後,這才小心翼翼的跟在崔鶯鶯身後隨她到鋪子之上。
她突然想起那日他們尋得李秀玉的時候據他而言他當時是採集絲綢布料,這樣看來這羣貨也就真的落到了這崔鶯鶯的鋪子上。
“魏青在江南地域所有的收益就在這鋪子裡,明裡買得是絲綢,暗地裡恐怕沒有這麼簡單,你明日便跟去看看。”
問昕昨日的話語還在耳邊,她躲在一邊不敢怠慢,瞧見崔鶯鶯手持一把蒲扇在店子周旋與客人交涉。
這是一間足夠大的綢緞莊,裡面佈滿了各色的煅子,紅紅綠綠的一片一片的多的嚇人,各式各樣樣式齊全,上至蠶絲錦緞下至粗布麻衣都有涉及。
怪不得當得上這江南第一綢緞莊的美譽了。而這形形色色的絲綢後面,竟然還有其他的真相?
一雙手猛地搭上她的肩膀,盡歡安靜回頭,瞧見李秀玉,面色微微詫異然後跟着他的指引離開。
時間已經到了正午時分,店鋪裡生意有些冷清,她微微招手喚了一個夥計過來,
“崔老闆?”
崔鶯鶯半邊身子斜在桌上半搖蒲扇,身上的幽香隨着微風擴散。面前的小廝似乎眼睛都要看掉,她似是嘲諷似是柔美的瞪他一眼,輕輕附到夥計耳邊:
“我有些事出去這會兒,你可要好生守着這店。”
夥計的頭皮緊繃,她扯扯嘴皮笑笑,有些厭惡。
但凡生的一副好相貌的人,向來是不吝嗇於將這個東西充分利用的。若是能夠達到自己的目的,那這幅好皮相也是可以當成一個好武器的。
崔鶯鶯自小便深諳此道,也懂得怎麼做能夠哄得男人開心。
只是這種日子過久了也是會無趣的啊,她不經意間轉過身,瞧見不遠處身影熟悉的墨綠色長衫,這不是李秀玉是誰?
她不動神色的接近:
“你這是要做什麼?”
“鶯鶯?”
崔鶯鶯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與驚訝:
“盡歡姑娘?”
這兩人怎麼會在這裡?
“我今日是帶着盡歡爲霍公子抓藥的,路過此地,順帶來看看,今日店裡生意可好?”
崔鶯鶯點點頭,笑了一笑。隔着李秀玉看了看他身後不言一語的盡歡
“那你們可要好好爲霍公子抓藥了。我就不打擾了。”
她轉身又回到了店裡,目光和不遠處的一人對上視線。
是那羣人…..
她面色一變,好半天回過神來有些煩躁的在懷裡摸摸索索,轉身進了裡屋。
只有等那片刻的飄飄然直至腦子裡,崔鶯鶯這才愜意仰躺在寬闊的椅子上,眼神微微迷離着。
手中的東西不過是小小細末,但卻只有這小小細末才能短暫地使她忘記這些個煩心事。
窗外,卻突然閃過一個身影,一股奇異的香味飄之不去。
李秀玉轉過身去對着她:
“你這般跟蹤法對付她是沒用的,魏青視崔鶯鶯爲心腹,這些年也教了她不少功夫,你當真以爲她會什麼都不知道?”
盡歡點點頭,
“怎麼?”她的樣子看起來是有另外的煩惱。
盡歡對上他的眼睛:“原來你們早就與崔鶯鶯相識。”
李秀玉在她直接的目光下少有的失了話語。
霍子聆不依不饒逼得她將此事事無鉅細的一一同他講了,聽到一半,霍子聆突然陰測測停下:
“慢着,你是說崔鶯鶯早就知道問昕的身份?”
盡歡點點頭:
“我還在想呢,這李秀玉和崔鶯鶯關係看起來就不太簡單,現下李秀玉帶着問昕回來,崔鶯鶯怎麼會沒有一點懷疑便欣然接受了。”
他舔舔嘴脣:
“原來這三個人倒是在睜着眼睛演戲呢。而我,還有你!小傻子。”
修長的手指指向她:
“倒是真正蠢到極致了。”
一旁的盡歡面色認真,霍子聆話鋒一轉
:
“不過這也沒有什麼好值得傷心的,對了,你可還記得哪位青玉墜子君?”
話題着實跳轉的太快,盡歡頓了一頓,認真思考他的問題起來
啊….是了。
霍子聆見她有些動搖繼續添油加醋
“你看啊,那人不介意你這整天一副女扮男裝不修邊幅的模樣,定是喜歡你喜歡的極深的。”
盡歡喝一口茶不說話。
“依我看到時候連問昕都娶妻生子,你不妨就找着這青玉墜子君雙宿雙飛。
畢竟人嘛,能找到一個這般歡喜你的人也不錯。”
盡歡更加沉默了,霍子聆未曾注意到她的異常,心想自己辦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頗有些心滿意足的模樣,天色一晚便同盡歡道了別回了房間。
待到霍子聆走後,她才輕輕嘆息一聲,看來肆意如霍子聆也是明白問昕之於她是天上月水中花,是觸碰不得的。
今日的崔鶯鶯有些忙碌。
她在一處隱蔽的房頂上自上而下的瞧着店鋪裡的伊人。吸收了昨日的教訓,她這次跟的更爲小心翼翼,看來到目前爲止她還沒有被發現,盡歡想。
她自己跟了她一天,期間多是正常的貿易往來,來這店鋪裡的多是一些年輕華貴的富家小姐夫人們,也有一些男子光顧。
期間一切正常,只除了兩件事,一是這一天之內有位儀表堂堂的年輕男子已經光顧了不下三次,這理所當然的引起了她的注意。
第二件事,這崔鶯鶯今日的心情似乎有些煩心事,一向優雅而柔魅的風姿今日有些摻了絲絲不易察覺的焦躁。
當然,這種細微的小東西向來她也無從在意,會特地留意也不過是因爲問昕神通廣大的提醒罷了。她繼續不動聲色的繼續蹲守,只等着那位已經進了店鋪與那崔老闆已經耳語許久的貴公子出來。
終於,貴公子雙手作揖似乎是要告辭,崔鶯鶯也笑,很好,看來這筆買賣已經做成。
她動動有些僵硬的筋骨,不多一會兒果然看見崔鶯鶯喚了小廝來說了幾句,小廝畢恭畢敬的退下,留下有些沉思的佳人。
盡歡暗自舒一口氣,悄悄退下,暗暗抄至後門,正巧看見一行人鬼鬼祟祟的拉着一車東西打算出發。
這幾個人她看了一天也算熟悉,不正是那店子裡的幾位小夥計。不久見崔鶯鶯也跟了出來,然後小心的確認了四周似是沒有人一樣才催促着小廝推着小車前行。
盡歡大大鬆一口氣慶幸崔鶯鶯終於上路了,然後輕輕跟上,一路上但也是輕鬆自在。
美人似乎也是有所懷疑頻頻回頭看看,她秉公盡職的不讓人發現。
她突然想起霍問昕同她說過的話,話的主題是崔鶯鶯:
“崔鶯鶯這個人但是真正的真假難辨,喜怒顛倒讓人看不清,但你只需記得,她刻意的小心翼翼不一定是如臨大敵,而她不以爲意的或許就是最爲在意的。”
她在一邊聽得極爲認真,霍問昕擡頭望她,正想再說的言簡意賅一些,就見低垂的小腦袋忽然擡了起來,她面色認真,表情嚴肅,是她慣有的老成的模樣,明明也不過是青春年華。
“你怎麼這麼熟悉崔鶯鶯呢?”
果然,霍問昕心領神會的轉轉手中的茶杯,
“大約是幾年前,我隨長奕南下查案時便已經見識過她。”
啊。。幾年前?那是做官之前還是做官之後?那時候是否也已經遇見了李秀玉。再次想起來,他想起問昕說過的見識,心理一陣唏噓,怪不得這般淡然。
她又想起那晚混亂之中的棋盤,這兩個人倒也真是沉得住氣,明明早已相熟,卻偏偏裝作這般陌生,她心思簡單無法參透其中緣由,而下意識的也並不想去思考。
擡頭看看天,天色已經昏暗,隨着前方隊伍行進的速度越來越慢和崔鶯鶯越來越愉悅的臉色,盡歡也跟着放慢步子。
好戲終於要開始了,自己跟蹤了一天總算是要結束了。正想着,好巧不巧,前方的幾個人已經停下,這就要開始了?
果不其然,崔鶯鶯先是揹着她所在的方向整整衣袖,然後慢慢轉過身來,好不風情萬種:
“盡歡姑娘這一整天匿於小女身邊,倒是真真辛苦了。”
盡歡自樹林外出來,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這荒郊野鄰的,你這個女兒家這樣在外閒逛,怕是有些不妥吧?”
她話峰一轉:
“瞧我這記性,盡歡姑娘巾幗不讓虛眉,倒是我多慮了。”
這一番話說的真真是字字帶刺,她捫心自問也未曾得罪於她,也不知是爲何對自己這樣刻薄了。
盡歡退後一步,剛想說話,轉瞬間卻已經見崔鶯鶯向自己飄來,腳不沾地姿態輕盈,內功可見的深厚不過。
崔鶯鶯伸出手朝盡歡擺去,面前出現的是崔鶯鶯兇狠的雙手,盡歡側過身子躲過。崔鶯鶯好像有些急了,這場仗在盡歡看來好像有些早了,她一邊想一邊認真的和對方斡旋。
崔鶯鶯似是見她有些心不在焉,頗有些嘲諷的一笑,自袖間滑出一把尖刀直直向盡歡刺入,盡歡草草躲過,退至不遠處,崔鶯鶯到沒有追來,只是在遠處冷眼看向她,瞧見遠處的盡歡神色有些嚴肅冷笑道:
“盡歡姑娘倒是好身手。”
這絕對不是一句誇讚。
是不是誇讚也無所謂了,反正她的目的也已經達到,盡歡瞧她一眼,轉身離開。
“怎麼,沒有發現自己想要的東西有些失落?”
她又轉過身來,瞧見崔鶯鶯揭開那馬車上的白布,白布底下是一批批布料上好的綢緞,花花綠綠的顏色煞是好看,盡歡臉上沒有半點情緒。
“崔老闆多慮了,這正是盡歡一直想要的東西。”
崔鶯鶯臉色一變,似是想到了什麼,盡歡沒有再說話。
她突然想起問昕同她講的,所謂的崔鶯鶯的在意與不在意,以及問昕交代給自己的這一天之內的任務,她似是瞧見不遠處的點點火光,終於舒口氣。
“你們聯合起來耍我?”
崔鶯鶯質問,臉上表情精彩紛呈。
盡歡依舊沉默,遠處的燈火越來越近,崔鶯鶯瞧見這番景象,瞧見不遠處的身影,越來越近。
“你們截走了我的貨。”
沒有半點疑惑,十分肯定的語氣。
依照問昕的話,崔鶯鶯越是在意的東西便越是不以爲意的,而越是大肆張揚的卻是越不重要的。起初她見到那位貴公子時未曾多想,卻見這位衣着不凡的男子一日之內頻頻出現,尤其是在崔鶯鶯老早就知道盡歡在跟蹤她以後。
孟何其曾經調查過,這家綢緞莊雖爲這江南地區數一數二的大商家,但一兩年所獲的利潤卻高的嚇人,霍問昕懷疑這店鋪貨物,綢緞爲虛,怕是有更多東西在後。
於是便叫了盡歡來了今天這麼一出,在後面鬼鬼祟祟的馬車出發的不久一輛其貌不揚的破舊夜香老伯就推着滿滿一車東西自大街上堂堂正正走過,而這纔是最後的獵物。
崔鶯鶯千算萬算,卻算不到霍問昕的心思,算不到霍問昕對自己的瞭如指掌。
至此,這出空城計纔算完整結束。
“呵,好一個霍問昕。”
遠處的身影終於來到,崔鶯鶯深深望着那個人,眼神里布滿了不知名情緒,是這樣嗎?盡歡撓撓頭。
緩緩走來的霍問昕看她一眼,語氣涼薄,崔鶯鶯注意到他身後人羣中的老人,
“崔姑娘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崔鶯鶯意味深長的盯着他:
“你這般用心良苦設計算計我,我還有什麼話可說呢?”
霍問昕瞧她一眼,有些緩慢的開口: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朝廷早在十二年前就早已嚴厲禁止了民間關於五石散的使用,崔老闆近兩年來依靠五石散謀取暴利,官商勾結,本官身爲朝廷命官,自然是要秉公辦理。”
崔鶯鶯聽後,定定望着霍問昕一會兒,心裡思緒千萬,到最後卻反常的微微一笑:
“霍公子,這些年倒是一點都沒有變。今日之事只怪我大意,既然你已經知曉,那又打算如何呢?”
是的,要如何呢。
她的眼神好奇怪,像是一種明瞭了一切卻又像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盡歡低下頭,她好像突然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了。
那一夜的事情好像是沒有發生過似的,崔鶯鶯依舊是崔鶯鶯,他們也依舊是寄居在李秀玉府邸中的友人,沒有半點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