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中舉

媚兒一天神情恍惚, 在竈間做菜,竟然一不留心切到了手指。

殷紅的鮮血汩汩而出,望着那一滴滴的血珠如紅玉般點點落在砧板上, 媚兒竟然呆立不動, 無言地望着了血珠, 還是二弟三省進屋放柴草時見狀驚得尖叫:“嫂嫂, 你的手如何割破了?”

這才幫媚兒用手帕紮上傷口去上藥。

還未走到房門, 就見三弟三友撒歡般跑進來,大聲嚷道:“中了!中了!大哥中了!”

“中了什麼?”三省拉住弟弟三友,三友滿眼興奮, 蹦蹦跳跳地嚷:“大哥高中頭名解元,是解元公了!大哥中舉了, 大哥中舉了!”

門外喜報鑼聲響起, 鞭炮聲隨即震耳欲聾。

媚兒被三友推拉着衝到大門口, 滿地碎紅,硫磺味道撲面, 遠近的鞭炮聲又接連響起。門口圍觀的人將丈夫元朗圍在當中,元朗連連向街坊四鄰拱手致謝,賀喜聲不斷,婆婆正拿了錢去打發報喜的人,一時間元府門前衆人仰視, 稱讚聲交口不覺。

媚兒也顧不得上藥, 幫着婆婆招呼應酬賀喜的人。

一場忙碌, 都忘記了手指的疼痛, 待稍加歇息, 忽然覺得腹中疼痛,在牆角捂住腹疼得大汗淋漓, 臉色慘白。

陡然間,那隱藏在心底的擔憂漸漸升起,只是那隱隱的痛,漸漸成了莫名的恐懼。

孩子,難道她真的懷孕了?孩子的父親或許不是元朗?

看着院裡進進出出笑容滿面的人們,再聽着衆人交口羨慕地改稱她做解元娘子,媚兒臉上陪着僵持的笑容,心裡在告慰自己,不會的,怎麼會那麼巧?雖然算來那兩個月同元朗因爲紅杏的插足而夫妻情感冷淡,在小狐狸幫助下也曾同元朗恢復過如膠似漆濃情蜜意,怎麼見得不是元朗的骨肉?可轉念一想,隨後那一個月,因爲紅杏從中作梗,因爲那場人爲的冤獄,她氣惱得同元朗分房許久。所以掐指算來,最有可能懷上身孕的日子就是元朗爲了拒考受爹爹責罰鬱郁不得志的那些時日。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若是十次行房,偏偏是那一次小狐狸同她借酒誤赴巫山留下孽種,這孩子一出生可是天驚地裂的恐怖。那畢竟不是人,是狐狸,人狐間□□能生出個什麼怪胎?

媚兒的步伐遲緩,貼着牆根做賊般向自己房中去,強忍了一陣陣腹中抽痛,皺緊眉頭欲哭無淚。老天爺如何這般作弄?先是丈夫偏寵小妾而冷落她這髮妻,總算陰差陽錯被小狐狸詭計支招贏得丈夫的心,正在享受專房之寵,放縱自如,又遇到家中諸事一波不平不波又起,生生將她夫妻剛剛燃起的情火撲滅。如今,總算如願以償看着丈夫得了功名,離金榜題名蟾宮折桂更近一步,只這歡喜之時,她懷孕了,本是雙喜臨門,卻忽然插入小狐狸的陰影,妖孽,孽種,而那種就在她的腹中生根發芽。

媚兒低頭疾走,冷不防撞在一個人身上,慌得驚叫擡頭,竟然是丈夫元朗立在面前。

“元……元郎……相公,是你?”媚兒口吃道,神色惶然。

“娘子,這是怎麼了?鬱鬱不樂,臉色也差。”元朗關切地擡起媚兒的秀頰,望着媚兒低垂的睫絨勾起彎彎的兩道深痕,那睫絨微顫,不敢看他。

“不爲我高興?”元朗抑制不住的興奮問。

眸光一閃,媚兒笑道:“有紅杏爲你高興就夠了。”

酸溜溜的話語自己都不知如何說出了口,只是元朗包容的哈哈大笑道:“我道是所爲何事,原來是娘子犯酸吃醋,醋海揚波了。媚兒,我喜歡看你吃醋的樣子,讓我覺得你心裡在乎我。”

元朗靜靜地爲媚兒摘去鬢角的落葉,輕聲道:“我的解元娘子!”

那得意的神色令媚兒欲哭無淚,心中酸澀,若沒有腹中那冤孽,何來如此的進退兩難,如今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大少爺,大少爺,哎呀,在這裡說什麼私房話呢!前廳裡叔公和宗族中的長輩都來了,嚷了要帶大少爺去拜祭祖先。還有,太太吩咐,讓大少奶奶去竈間準備酒席,去僱幾個幫工的婆子來做菜,在家中門外擺流水席答謝鄉鄰!”老媽子來催促。

“娘子,你的手是…..”元朗一把抓住媚兒的手,望着那纏緊手帕的手指問,神色緊張,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是切菜時不小心切到。”媚兒抽手,卻被元朗握緊。他解開那帕子,小心翼翼地展露傷口,眉頭緊擰,似乎親自感受到傷口的痛楚,對媚兒吩咐:“你去上藥,歇息,不要去竈間,那邊我去對娘解釋。”

媚兒不盡感激,心想有丈夫一句話她就知足,連連說不必,只說傷口不深,養養就好。

不管僕人的催促,元朗輕輕地吹吹媚兒那受傷的手指,如幼時哄勸哭泣的媚兒一樣,吹着她的手指對她溫聲說:“吹一吹就不痛了。”

媚兒感激的淚水在眶中涌動,心想元朗若從始至終能對她恩情如初,也不會有紅杏的介入,更不會有小狐狸的乘虛而入。

淚水劃過面頰,匆促低頭轉身就走道:“我去吩咐人僱廚娘,你快去廳堂,免得爹爹責怪你才中了舉就舉止輕狂。”

落寞的回到自己的小院,媚兒長吐一口氣,放緩步子,如夢一般,噩夢連連,如何要這般折磨作弄她?

媚兒回到房間,帶上門,纔想鬆口氣歇息,就聽一聲嬌嬌的呼喚聲:“姐姐,姐姐幫我。”

是小狐狸!

媚兒說不清的怨恨,就見小狐狸趴臥在她的牀上,竟然毫無顧忌,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一般,趴在牀上一貫的伎倆耍無賴裝可憐。媚兒恨得牙根發癢,銀牙咬碎,恨不得揪出他粗粗的狐狸尾巴順了軒窗扔出去。

衝到牀邊看到蛟兒側面那嬌媚的面頰,媚兒要落下的手在空中稍滯,又咬牙拍下,就聽小狐狸吱吱的一陣慘叫,那聲音已不再是調侃撒嬌時帶了拐彎的嗷嗷聲,是動物本能的叫聲,淒涼,情不自禁。

小狐狸周身抽搐,絕望般乞憐地望着媚兒,那雙烏亮漂亮的吊眼中眸光清泠泠如深夜澄淨的一汪泉水,哽咽道:“姐姐,你再用力幾下,就了斷了蛟兒罷了。”

媚兒這才定神氣惱地質問:“你又如何了?可是去偷雞被黃鼠狼夾子打斷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