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 媚兒做了一個怪夢,夢中,她在牀頭抱着一個白胖胖可愛的兒子, 那孩子戴着金鎖, 肉嫩嫩的肌膚, 對了她啞啞學語。她一臉溫馨, 沉浸在幸福中, 親吻孩兒,忽然那孩兒觸臉的感覺毛茸茸的舒適,那感覺好是熟悉。
媚兒猛然擡頭, 卻驚愕的發現,那嬰兒的臉頰生出細細的紅毛, 金黃的紅色, 毛尖油亮。媚兒嚇得去揉弄, 但如何也擦不下那金毛。正在慌張,忽然間那嬰兒的兩隻小耳朵慢慢伸長, 那尖尖薄薄的耳朵,不就是小狐狸的耳朵嗎?媚兒四下看看,無人,忙用虎頭帽蓋住孩子的耳朵,周身發涼, 心驚肉跳, 暗想該如何掩飾孩子這狐狸的容貌, 但是, 她束手無策, 她該如何辦?
吱吱的幾聲聲響,那是嬰孩兒發出, 不是呱呱的哭聲,是小狐狸的吱吱聲音。
媚兒慌得心驚肉跳,忙去堵孩兒的嘴,緊張間,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從身後探出,那小嘴忽然變長變尖,那是狐狸,是隻小小狐狸,難道這個孩子果然是她和小狐狸一夜情所留下的孽種。
媚兒此刻欲哭無淚,忽聽門外小姑子美惠的叩門聲:“嫂嫂,開門,娘說今天給小侄兒過百日的親朋都來了,要見見小寶兒呢,嫂嫂,速速開門。”
媚兒嚇得驚恐地向牀腳縮去,她不知所措,低聲喊:“蛟兒,蛟兒,你在哪裡?蛟兒!”
“姐姐,姐姐,你怎麼了?姐姐!”媚兒驚得一頭冷汗從牀上坐起,蛟兒在一旁愕然的望着她問:“姐姐,做噩夢了?”
媚兒點頭啜泣。
“姐姐只須將所夢之事講出來,就不怕了。”小狐狸寬慰,媚兒搖搖頭,她不能說,她如何對小狐狸說?
第二日,元府張燈結綵,賀喜的人流不斷。
鄉中的士紳前來道賀攀附,送來的銀兩賀禮不計其數。
不久,又有些官員來賀,都是料定這今科解元日後是可以登廟堂之高的潛在高官,無不來迎奉。而元家頓感受寵若驚,大張旗鼓周旋這些官員,不少鄉鄰也來觀看,都對自己的孩子教訓說:“好好看看,這中解元如何風光,如何光宗耀祖,你們若是爭氣,日後也要學元少爺高中頭名。”
媚兒隨在人中應酬,心不在焉,生怕她的秘密被揭穿。
而賀喜的女眷中總有不識相的胡說,迎奉道:“大少爺好福氣,一飛沖天,如若再添個小少爺,那就是雙喜臨門。”
話題就轉到媚兒身上,媚兒心頭一驚,生出厭惡,藉口避席。
夾道中遇到錢嫂,問她說:“少奶奶臉色不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不是,就是,有些累,就快好了,歇息片刻就好。”媚兒摸摸自己的臉窘迫的笑道。
回到房中,小狐狸從牀上翻下,手中拿了一個果子在啃,靜靜地問:“怎麼樣?當解元娘子可是風光?”
媚兒避開他的視線,心裡闇跳,如陰影一般揮之不去,她該如何自處?
眼淚落下,媚兒無語。
“姐姐,不能再耽擱,過些時候姐姐總如此懨懨的神情,遲早要被元家察覺,察覺不打緊,就要爲姐姐診脈。到了那時候,姐姐身上有了元家的骨血,那就無論如何也逃不脫了。”
媚兒端出謙和的笑,她不信,她不肯就此離開元家。
過了幾日,元朗日日應酬赴宴,酒醉而歸。
他住進了媚兒的房間,媚兒想,也只有如此才能驅逐小狐狸在她屋中的影子。
媚兒想,該如何告訴丈夫她懷孕之事?
第二日,媚兒憂心忡忡地來到堂上給婆婆請安,婆婆和公公的小妾潘氏議論紛紛,說是街頭吳家的寡婦偷漢子,就要被沉塘處死,今天鑽狗洞,沉塘淹死。
“可憐呢,聽說那吳家的小寡婦才十八歲,肚子裡還有個孩子呢。”
“孽種,那是孽種,死得乾淨!”婆婆哼哼道。
“按了規矩,吳家處死不淨的媳婦,鎮上女眷都要去觀看,那是爲了那不祥之婦除孽,讓她早早託生投胎。”
潘姨娘最喜湊熱鬧,婆婆卻是罵道:“血淋淋的有什麼好看,夜裡做噩夢。”
“鎮裡的規矩,女眷是要看的,好有個警示。”潘姨娘提示。
媚兒見婆婆眉心一擰,又笑笑奚落道:“是該去,尤其是你和紅杏這些以色事夫的,還有你那女兒。都該看看,有個警示。”
潘姨娘沉了臉,又隨即笑笑道:“姐姐說的是,也好,就讓媚兒也隨了去看看吧,年輕人,最不易把持。”
“啐!當都和你一樣呢,妾就是妾,多半是狐狸精投胎的。”婆婆因兒子中瞭解元,身份又高貴一層,說話也愈發不客氣。
媚兒隨了衆人來到吳家的狗洞前,已經密密麻麻立了許多人在矮坡上下。
那堵院牆如刻意砌出來演戲的道具一般,牆下開了一個只容一人的洞。
無數雙眼睛投向這個狗洞,沿了山坡密密麻麻許多人在指指點點,媚兒纔到山坡站住,潘姨娘已經拉了紅杏擠去了前面。
媚兒聽身邊的二叔奶說:“丟人呀,丟臉呀。就是不沉塘,她也要被吐沫淹死。這等下子,是要剝光了從這狗洞裡如狗一樣爬出來,然後衆人拿了柳條去抽,抽夠了就塞進豬籠沉塘!”
媚兒一驚,人聲嘈雜中聽到牆內的哭聲悽慘,連連喊:“公公,婆婆,求您們可憐可憐人兒十二歲就到了吳家,就留了媳婦一件遮羞的衣服吧。”
媚兒面紅耳赤,在山坡能看到牆內的推搡哭喊,看到一個身穿藍花布衣的女人被衆人七手八腳撕扯衣衫,雪白的肉就暴露在晨曦中,那女人抱了胸蹲身哭嚎,無數人如趕牲畜一般揮舞着柳條抽打她的身子,趕她到狗洞前,喊着:“爬呀,爬呀!滾出去,快滾!”
那媳婦羞澀地爬向狗洞,而牆外好事的浪蕩子們驚喜的喊:“出來呀,出來呀,讓爺看看,偷人的賤人長什麼樣子?”
“一定是豐乳肥腚,不然如何就勾引了野漢子!”哈哈的調笑聲,媚兒面紅耳赤,這時那吳家的小寡婦已經被從牆內驅趕出來,才探頭,一見眼前黑壓壓無數針刺般的目光,衆人的點點戳戳,嚇得就要向回縮,但後半截身子已經無法退回,生被裡面的力量推出。
哭哭啼啼地縮成一團,圍堵在外面的好事浪子哪裡肯依,推翻在地用柳條抽打,那小寡婦滿地亂滾哭喊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