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風突然吹了進來,柳如璟純白的衣裙就這麼飄飛在屋中,竟似要乘風而去。
況茗軒看着蘇亦雪,等着她給自己一個解釋,卻不料蘇亦雪只是看着柳如璟,輕笑出聲:
“不愧爲七夜國第一美人,只是不知,這世上迷戀你的男人,還剩下幾個——”
一句話,說得柳如璟眸子中長出輕輕淺淺的恨意來,這麼多年,對於太多事,她都已釋懷。
可是,竟然連她最愛的男人,她都未來得及見最後一面燔。
還記得幾年前,當蘇亦雪穿的雍容華貴地站到自己面前,告訴自己顧莫已經死了的消息的時候,那時的她,第一次哭得撕心裂肺。
她幾乎是跪着求蘇亦雪,希望能讓自己去送顧莫最後一程,可是那人只是冷漠地看着她,留下一句冰冷刺骨得話,就消失在了天牢中窠。
“我要你這一生,都在不幸和悔恨中度過。”
今天,她以爲自己終於能逃脫西太后的魔爪,卻不料,又被她捉了回來。
“你的恨意,什麼時候才能消散呢?即使我死了,你又能得到什麼呢?”
面對蘇亦雪那仇恨的目光,柳如璟依舊是雲淡風輕,飄飄仙子的模樣。她知道,這個世上,最讓人痛苦的,是恨。所以,即使西太后這麼對她,她也努力讓自己不去恨她。
“呵,本宮最享受的就是報復的快感。你還是好好享受你最後的時光吧。”將目光從柳如璟身上收回,蘇亦雪看着況茗軒,面無表情地說道:
“本來是想將顧小穿引誘到宮中來的,但偏偏是你來了,也罷,本宮有的是機會!”
“禍不及妻兒。你害我就行,爲何還想要害我女兒?”
她怎麼對自己都無所謂,可是聽到她想害顧小穿,柳如璟這纔有些激動了。
她最遺憾的事就是沒能好好照顧女兒長大,若還無法保護她,讓她深陷危險中,那她還有什麼臉去見顧莫。
“因爲我這不爭氣的兒子,一次次地因爲你的女兒壞了大事,做孃的自然要幫自己的兒子掃除障礙了——”
替自己掃除障礙,恐怕是顧小穿阻擋了她什麼行動吧——
況茗軒冷哼一聲,說道:
“母后,你——”
卻不料,蘇亦雪壓根沒有理會他的意思,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指着柳如璟道:
“你可以將人帶走了。孫嬤嬤,送王爺出去。”
說完,便帶着滿意的笑容轉身走進了裡臥。
“王爺,還請回——”
對着況茗軒一揚手,孫嬤嬤將兩人送到門口,便關上了房門。
“岳母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一出了門,況茗軒就忍不住立馬問道。
這感覺太不對了,更何況之前母后說了那番話,更讓他覺得此事定有蹊蹺。
“母后她將靈脈還給你了?”
能說得通的,也只有這個解釋了,儘管這個結果連他自己都不信。
“並沒有。”
淡淡地看了一眼天空中勾起得一彎新月,柳如璟才轉過頭,對着況茗軒淡淡一笑:
“你母后給我服用了清顏丹。”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況茗軒上一秒還有些欣喜的心沉到了谷底。
清顏丹——
他怎會不知那是什麼東西——
能讓人返老還童,回到十八歲時的樣貌。只是,是藥三分毒,更何況是這讓天下女子都夢寐以求的靈丹妙藥。
清顏丹,又明三日斷腸丹——
三日之後,美貌不在,身死形滅,化爲一攤枯骨。
“小穿呢?我想在最後的日子好好陪陪她。”
比起況茗軒眼中的悲痛,柳如璟倒是一臉的淡漠,本來她就命不久矣,能讓她在最美的時候死去,這也莫不是一種恩賜。
更何況,有心愛的女兒陪在身邊,那她此生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小穿她——去嶽羅國了?”
“嶽羅國,她去那裡做什麼?”
柳如璟有些疑惑地問道。
不想對柳如璟有所隱瞞,況茗軒將自己所知的從頭到尾地告訴了況茗軒。
“溫瑜他很可愛吧,算起來,他也算我的外孫呢——”
在月色的映照下,柳如璟臉上的淡笑優雅又迷人,連況茗軒都看得有些入迷了。
末了,突然意識到面前站着的人是自己的岳母,才猛地清醒過來。
“他很聰明,也很可愛。他是我見過的,最想讓人疼愛的孩子。”
說到溫瑜,他的臉上也難得地泛起了慈愛的面容,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早就把溫瑜當成了自己的孩子,雖然他的親爹,他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其實,岳母。小穿剛走不久,應該還未走遠,我們可以現在趕過去與她匯合的。
”
只要他們快馬加鞭,在天亮前就能趕上她們。
“不用了。”
對着況茗軒搖了搖頭,柳如璟接着說道:
“小穿看見我的容顏突然變年輕,肯定會奇怪,那時,我肯定不會選擇瞞着她。她現在要去救溫瑜,就讓她去吧,我不想讓她因爲我而分了心。”
做爲一個母親,自然知道溫瑜對於顧小穿的重要性。就算不是自己所出,但是共處了三年,陪着孩子長大,見證了他每一個成長的瞬間,那份感情,哪是這麼容易割捨的。
所以這一次,她選擇了讓顧小穿專心地去救自己得孩子。
聽見她這麼說,況茗軒的眉頭突然皺了皺,這樣,讓他如何向顧小穿交待。
“岳母大人,那我該如何對小穿說起?”
這不是在給他出難題麼?他承諾了她會將她的娘帶去,現在,竟要食言了麼?
這些都不是最緊要的,他怕的是,若是她後來知道了真相,會不會怪自己沒有早點告訴她,讓她連孃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你就說我身體虛弱不宜趕路。等她回來時,告訴她我身體太虛弱,已經陪她的爹去了。”
將所有事情交待完畢,柳如璟掉轉方向,往顧府反而方向走去。
“王爺,我相信你一定會好好照顧小穿的。現在,我只想回顧府,好好陪在將軍身邊。”
話語聲漸行漸遠,柳如璟一身白衣消失在了月色中。
“王爺。”
剛纔王爺和顧夫人的談話,他都聽見了,只是這分別的場景太過傷人,他纔沒有走過來。
“我們現在還去與王妃她們匯合麼?”
其實他更想說的,是唐糖。但是,王爺在乎的,自然只有王妃。
“去。但是隻有本王去,你就留在京中,幫我處理接下來的事,一有消息立馬通知我。”
抖了抖袖子,況茗軒一個飛身,越向了城牆。
此刻夜深人靜,守城的士兵已經是呵欠連連,兩隻眼皮沉重地閉上,又艱難地睜開,如此反覆。頭都快垂到胸前了,哪裡還注意到城牆上越過的黑影。
王爺剛纔說什麼?
況茗軒越過了城牆,冷顏才反應過來,王爺的意思是不帶他去?
那他豈不是要和唐糖分別很久了——
這怎麼行?
飛快地越過城牆,冷顏騎着馬極力追趕着況茗軒,希望王爺能夠改變主意。
“王爺,你一個人去恐怕太不安全吧——”
畢竟自己身手這麼好,少了自己這個貼身侍衛,那王爺的損失也太大了吧——
但是,況茗軒自然不是這麼認爲,更何況,他讓冷顏留在京中,實則是爲他好。
就算現在冷顏強撐着沒表現出來,可是他還是知道他今日一定是受了重傷的,更何況這一路兇險,沒必要再讓冷顏跟着自己以身試險。
“不用再說了。京中還有許多事務需要處理,交予別人我不放心。”
知道冷顏不會違抗他的旨意,況茗軒也不多做停留,直接揚了揚鞭子,就往城外趕去。
他要快些追上顧小穿,他不在的時候,保不準會出什麼事。
他不在她身邊,就算有絕世高手護着,他也不放心。
想到這,況茗軒的手中的鞭子又重重地抽在了馬身上,時速直逼二百碼。
這邊,顧小穿與唐糖兩人皆不會騎馬,因此,選擇了比較省事的交通工具——馬車。
這樣,可以一直趕路,累了的時候,也可以直接在馬車上打個盹。
只是,要是馬車能不這麼顛簸就好了,她的腰都快要折斷了好麼——
當然,還有一件讓她很頭疼的事,就是唐糖的嘮叨——
“小姐,我們這一走,要離開多久啊。你說冷顏會和王爺一起來麼?我已經開始想他了怎麼辦?”
“會的吧——”
“小姐,你覺得溫瑜少爺真的出事了麼?誰都會做噩夢的,我以前也老做噩夢,但從來不會當真啊,你會不會太緊張了點?”
……
“還有,我感覺這兩天你和王爺之間太不對勁了,只是因爲西太后害了夫人的事麼?爲什麼最近你們都神神秘秘,好像有很多事瞞着我一樣——”
“我從來沒有離開過京城,嶽羅國是什麼樣的呢?會不會有很多好吃的呢?又有些什麼新鮮好玩的東西呢?我突然好期待哦——”
對於唐糖沒完沒了的嘮叨,顧小穿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只能——
“小黑,醒醒,這是唐糖姐姐。”
拍了拍小黑沉睡的小腦袋,顧小穿無情地將小黑弄醒了。
“小姐,這就是你之前所說的一滴毒液能毒死千軍萬馬的小黑麼?”
看着突然睜開眼殺氣四溢的小黑,唐糖嚥了咽口水,將身子
往後縮了縮。
“嗯哼。”
將小黑放到手上,顧小穿惡作劇地遞到唐糖面前,進行着無恥地恐嚇。
彷彿爲了配合她的行爲,小黑甚至還對着唐糖吐了吐信子,把唐糖嚇得話都說不出來,終於是乖乖閉上了嘴。
“女人,這下你滿意了吧。”
對着顧小穿得意地晃了晃頭,小黑在她手上歡快地扭動着身體。扭兩下之後,才又重新變回冷冷的樣子,對顧小穿接着說道:
“不過,你可別以爲本王是在幫你,本王也嫌她聒噪,只是想安靜地睡個覺而已。”
說完,也不給顧小穿一個回話的機會,就重新鑽進了她的袖裡。
見着小黑縮回來小姐袖裡,唐糖才戰戰兢兢地坐了過來,但明顯還是驚魂未定得樣子。
小姐簡直是太腹黑了,居然用蛇來嚇她。雖然她膽子大,不是那麼怕蛇,但不代表她不害怕殺傷力這麼強的毒蛇。
雖說知道小姐只是嚇唬嚇唬她,但是人有失手,馬有失蹄,蛇王,搞不好也有失口的時候,萬一一不小心咬到了她,那她不就一命嗚呼了——
所以,對於小姐的行爲,她真的是很氣憤——
“小姐,你——啊!”
唐糖剛想埋怨一下顧小穿,突然看見小黑又從小姐袖中鑽了出來,嚇得立馬躲開,靠着車廂壁不敢動彈。
“女人——”
“什麼事?”
顧小穿倒是習慣了小黑的突然出擊,依舊是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
“你是不是忘了做什麼事?”
出了宮之後,它一直在睡覺,都忘了叫這個女人兌現她的承諾了。
“什麼事?”
顧小穿實在不知道小黑說的是什麼,之前在宮中,只是情急之下許下的承諾,現在,她早就忘了自己當時說過什麼了。
“當然是每日三餐都給本王進貢牡丹花的事了!!!”
小黑忍不住加大了聲音,以示自己的威嚴。爲什麼它感覺這個女人已經將這事忘得一乾二淨了呢?
還是說,她壓根就沒有辦法給它準備牡丹花,只是騙自己爲她解決麻煩?想到英明神武的自己可能被面前這個蠢女人給騙了,它就忍不住露出了自己沾着毒液的牙齒,把唐糖嚇得是瑟瑟發抖。
對於它紅果果的威脅,顧小穿自然是不想理會。但是,既然答應了它的事,她自然是會盡力去做到。只是——
“小黑我肯定不會騙你的,只是牡丹花也不可能憑空變出來吧,它總要從花苗上長出來吧——”
她真的沒有說謊,讓花盛開沒有問題,但是,要是憑空變出來,那真的是魔術師的技能了,與她木有關係——
“你早說嘛,這個簡單——”
聽見它這麼說,小黑是坐不住了,直接扭動着身體就到了車廂前面,頭向着外面說道:
“這附近就有一個牡丹亭,本王以前經常到這裡倆用餐,你快讓車伕停車!!”
此刻的小黑,一副貪吃的小孩模樣,哪裡還管什麼身份地位,高貴冷豔的——
只是,它這麼一連串莫名其妙的動作,讓唐糖感覺到很喜感,竟然也是不怕它了——
“小姐,你剛剛莫不是一直在和小黑說話?你怎麼做到的,教我吧——”
頭靠在顧小穿肩膀上,唐糖拉着顧小穿的衣袖就開始撒嬌。她也好想和小黑溝通哦,除了那可怕的毒牙,小黑還是很可愛的——吧——
“小姐我用的是巫術,你學不成——”
無情地粉碎了唐糖的夢想,顧小穿對着外面說道:
“老伯,麻煩將車在前面的牡丹亭聽一下——”
真是服了這一羣吃貨,耽誤她的行程。
嘆了口氣,顧小穿將小黑裝回袖子裡,才跳下了馬車。她可不想嚇着這位上了年紀的老伯,畢竟還要靠他帶着自己趕路的。
一下了車,顧小穿的步伐是飛快,她要抓緊一分一秒的時間。越往嶽羅國走,就
她心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真的害怕自己去得太晚,救不了溫瑜。
“小姐,你等等我——”
以前跟在小姐身後的時候,小姐都是不緊不慢地走着,這麼突然的加速,她真的有些跟不上了。
“你快些。”
顧小穿沒有停下腳步,甚至都沒有回頭,很快就走到了早已凋謝了的牡丹花苗前面。
花期已過,只剩下鬱鬱蔥蔥的葉子留在這園中。小黑在袖中扭了扭身子,示意顧小穿快些。
“知道了。”
不需小黑提醒,她也會很快的,現在,時間不止是金錢,更是生命。
對着這滿園的花葉,顧小穿開始念起了咒語。這次,她念的很用心,很快,就有花骨朵從枝頭上冒了出來,再慢慢地盛開,一時間,滿園的牡丹盛開,清香四溢,
豔麗非常。
“小姐,你好棒啊——”
看着瞬間綻放得花朵,唐糖一邊對顧小穿佩服的五體投地,一邊暗恨自己資質太差,學不了這麼神奇的法術——
只是,小姐這是在做什麼,放着好好的路不趕,跑到這裡來將這些牡丹弄開,請原諒她簡單的小腦袋實在是想不明白——
小黑再也呆不住了,幾乎是直接從顧小穿袖中飛出,筆直地落在了一朵花上,開始貪婪地咀嚼着,看得唐糖是目瞪口呆——
牛嚼牡丹她聽過,但蛇吃牡丹,她還真的沒有聽過。
“別發呆了,快把這些花都摘下來帶走,我們可沒有時間到哪一處都去找牡丹花苗。”
說話間,顧小穿已經快速地將衣襬撈起,將摘下的花往裡面放着。
唐糖一邊跟着照做,一邊疑惑地問道:
“這花不會謝麼?”
看這蛇王這麼難伺候,肯定是不會吃謝了的花朵的——
“我都有辦法讓它們在夏天盛開了,還不能保持它們的新鮮麼——”
這些對她都是小兒科而已,但是萬萬不能再有耽擱她趕路的事了——
很快地,小黑吃飽了開始在花叢下打着盹,顧小穿和唐糖也將花全部採完。
“走吧。”
將已經吃飽撐得走不動的小黑裝回袖裡,顧小穿帶着唐糖出了牡丹亭。
走在前面的顧小穿突然加快了步伐,走向了馬車停放的地方,但是,路上只有車軲轆走過的痕跡,馬車連同趕車的老伯都已經不見了蹤影。
“馬車去哪了?”
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又不認識路,顧小穿此刻真的要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