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郡,上上郡,郡守從三品。
下轄十八個縣,河南、洛陽、閿鄉、桃林、陝縣、熊耳、澠池、新安、偃師、鞏縣、宜陽、壽安、陸渾、尹闕、興泰、緱氏、嵩陽、陽城。
眼下的河南郡太守,已經在這個位置上幹了十五年,姓獨孤,名纂(zuan),獨孤皇后親大哥獨孤羅的長子,襲封趙國公。
也就是獨孤鳳兒的養父。
楊銘從河陽縣下船,渡黃河後,走陸路抵達洛陽,獨孤纂率領百官相迎。
“殿下及諸位寢居之所,已然備下,請容臣在前引路,”獨孤纂今年已經快五十歲了,三個兒子一個閨女,這個閨女就是獨孤鳳兒。
獨孤家在洛陽一帶,勢力極大,雖然族內眼下,還有獨孤皇后的七弟獨孤整,接了李安留下的左領左右府大將軍,但是聽說獨孤整已經抱病在家休養。
朝內中樞,快沒有姓獨孤的了,但是在河南,這一家算是最橫的。
當年的楊勇,跟母親獨孤加羅的孃家交往不深,但是楊廣就不一樣了,他一直和獨孤家保持着聯繫,何況中間還有楊銘這層關係。
所以獨孤家在楊廣登基之後,似乎有重新崛起的跡象。
事實上,這家子在唐朝時期也非常吃得開,進入唐中樞者,不在少數。
冀州刺史韋圓成的老婆,就是獨孤家的。
如今的洛陽,沒有北魏時期規模宏大,但也是相當繁華,在大隋,屬於大興之下,晉陽之上,城內常住居民達四十萬之巨,乃中原腹地政治經濟文化中心。
獨孤纂只是收拾出了家裡幾座私宅,就足以安頓楊銘他們了。
而且爲了方便衆人議事,這些宅子距離非常近。
當天晚上,免不了有一場接風宴,是在趙國公府上。
辦事,也是要吃飯的,洛陽菜給楊銘的最大印象,就是分量足,以麪食爲主。
別以爲親王就不吃饃饃,饃饃可是好東西,雖然因爲加工水平不行,沒有後世那麼白,但捏起來手感很不錯。
楊銘做爲東都營造大監,自然是坐在主位上,宴會廳內,滿滿當當的數百人,非常熱鬧。
期間,獨孤纂做爲地主,以敬酒爲由湊了過來,小聲道:
“鳳兒的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孩子的後半生,就託付給殿下了。”
說着,獨孤纂瞬間眼眶就溼了,雖然這個閨女不是親生的,那也是自己從小養大的,跟親生的沒有任何區別,何況本來就是他們獨孤家的血脈,所以他一直以來,就是當親閨女養。
楊銘安慰的:“趙國公放心,鳳兒在我那裡,諸事無憂,而且病情亦有好轉,將來有機會,我讓她回來探望你。”
“好好好,”獨孤纂擦拭了一下眼角,點了點頭:“殿下初到洛陽,很多事情都不熟悉,需要不需要臣給安排幾人?方便殿下隨時詢問。”
楊銘順水推舟道:
“這種事情,終歸是自己人可靠,東京營造,是頭等大事,地方事務可暫且放一放,不如就讓獨孤寅來我身邊吧。”
獨孤寅,是獨孤纂的長子,現任河南縣縣令,今年三十六歲,據說四柱八字都帶寅,和唐伯虎一樣,所以取單字寅。
獨孤纂心知楊銘這是有意提拔自己兒子,這是一番好意,但是長子獨孤寅,驕縱慣了,不會來事,所以怕平日怠慢,以至於惹怒楊銘,所以道:
“長子愚笨,不如由臣下次子獨孤薪代勞?”
楊銘點了點頭:“可以。”
不大一會,獨孤纂便領來一名青年,模樣周正,頗爲順眼。
“臣,洛陽主薄獨孤薪,拜見殿下。”
楊銘擡手笑道:“自家人無需拘禮,今後還需二郎,時時爲本王解惑,今晚收拾一下,明日便來大監府,聽候安排。”
獨孤薪走後,楊銘又和獨孤纂聊了一會,旁敲側擊的打聽糧食儲備。
河南郡的官倉,要是出了問題,這事可就難辦了。
“趙國公勿怪本王多心,半路上,已經收到河內張定和稟報,當地官倉出了不少問題,犯事者已經被押送京師,我不希望河南郡也有這種問題,咱們是自己人,所以提醒你一下。”
獨孤纂連忙道:“殿下放心,河南郡官倉,除了正常損耗之外,足額足數,臣任上十五年,糧食沒有出過任何問題,獨孤傢什麼都能做,就是不能給聖後丟人。”
楊銘點頭笑道:“若關東皆是河南郡這般,陛下無憂矣。”
他在探獨孤纂的口風,獨孤纂也在探他的,別看人家差點成了楊銘的老丈人,但最後不是沒成嗎?
“東京建成之後,河南郡應該會重新更改治區,不知會改成何樣?”
楊銘算是聽出來了,你還想當洛陽地區的一把手唄?
可能性倒是存在,但是將來的洛陽是東京,是都城,老大是皇帝,下面各部官員都在,你就算混個洛陽尹,上面還有豫州牧呢。
實際上,東京洛陽建成之後,會改爲洛州,最大的官叫刺史,治所還在河南縣,東京那地方將來都是大老,關中貴族勢必會早早在這裡置辦府宅,開闢領地,洛州刺史在這些人面前,沒什麼牌面。
老爹楊廣在洛陽的時候,他說了算,外出巡遊的時候,還會設置一個東都留守,所以獨孤纂最幸福的時刻,應該是眼下,而不是將來。
“趙國公放心,將來若有變動,本王這邊當會爲你謀劃,”楊銘笑道。
被人家窺破心意,獨孤纂老臉一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是臣唐突了,殿下不要見怪。”
“不怪不怪,來,喝酒,”楊銘微笑舉杯。
皇帝楊廣喜歡喝紹興黃,以至於上行下效,但凡重要宴會,必然是以紹興黃爲宴酒,民間叫做女兒紅。
但其實洛陽這邊,大家都不喜歡喝,還得是北魏時河東人士劉白墮所釀“春醪”最是盛行,楊銘也比較偏愛這種酒,喝多不容易醉。
宴會過後,楊銘返回住所。
這是一座大宅子,規模其實逾制了,基本和郡王府的規格差不多,但在洛陽,沒人會操心這些。
府內收拾的一塵不染,顯然精心準備過,但是獨孤纂準備的侍女下人,都被楊銘打發走了。
這裡,不能有外人。
翌日,楊銘在獨孤纂等一衆當地官員的引領下,與楊素他們前往洛陽新址。
臨近晌午時候,衆人抵達目的地,尹闕山,尹闕山因兩山對峙,尹水中流,如同天然門闕,所以叫尹闕山,不過現在得叫龍門了,楊廣改名了。
站在龍門山上,向北眺望,楊銘就算不懂風水,也能看得出,這真是一個好地方。
北邙山,南龍門,夾出來的一塊中央平原,洛水從中流淌而過,端的是藏風納氣的一塊寶地。
衆人於一座視線最佳的山腰上,居高遠眺,因爲只有這裡,才能窺見全貌。
眼下的洛陽,已經開挖地基,眺望遠方,人羣彷若螞蟻般大小,密密麻麻。
“建城先建郭,東城牆長約十五里,南城牆十四里,北城牆十二里,西城牆十四里,總長五十五里。”
“洛水由西向東穿城而過,共設橋五座,皇城以南,爲疏通河水以免阻塞,所以需開渠分作三股水流,設北、中、南三道橋,居中爲天津橋,意爲天河渡口,北爲黃道橋,南爲皇津橋。”
“城中設橋兩座,居中爲中橋,居東爲東橋”
宇文愷手握圖紙,爲衆人講解。
這些橋都是浮橋,沒有石橋,楊銘對於天津橋還是比較瞭解的,大唐雙龍傳裡面,這裡有過一場大戰,寇仲徐子陵和師妃暄第一次硬碰硬。
而且這座橋,在歷史上常常出現在一些名家的詩詞當中。
史書對天津橋的形容:用大纜維舟,皆以鐵鎖鉤連之,南北夾路,對起四樓,其樓爲日月表勝之象。
這是一座鐵索浮橋,行車走馬如履平地。
“洛水以北,西爲皇城,東有二十九坊,設北市一座,洛水以南,以定鼎門大街爲中軸線,東有六十七裡坊,設東市一座,西有十六坊,設西市一座”
整個下午,衆人都在聆聽宇文愷所描述的基本概況,
東京事關重大,每個人都要做到心中有數,但是楊銘關心的,還是施工問題,洛陽營造,是晝夜不停的,夜間的照明,主要依靠篝火,火油是用不起的。
於是他看向楊達,問道:“那個叫武華的,來了沒有?”
楊達點了點頭,朝山下遠處招了招手,不一會,便有一個年近五十的富家翁拎着下襬跑了上來,
“草民武華,見過殿下。”
楊銘微微點頭:“木料供應,不可遲緩,暫封你爲土木副監,負責此事。”
“草民必不讓殿下失望,”武華大喜退下。
“雲定興可在,”楊銘問話道。
不一會,雲定興來了,這位曾經的太子老丈人,已不復往日榮光,眼下一舉一動都表現的非常卑微,當年楊勇得勢的時候,可是非常驕橫的。
“陛下既然令你來督造冶煉諸事,汝當不負聖恩,但需知陛下節儉,不可耗用無度。”
“臣領命,”雲定興趕忙點頭。
楊銘和楊素他們,是不會在施工地久呆的,像他們這樣的,多爲遙控指揮,統籌全局,真正在工地上的,是工部那幫專業選手,其中很多姓宇文的,他們不是北周皇室,而是宇文愷這一支。
有一種比較有趣的說法,宇文愷家裡,就連門房的狗,都會自己做窩。
宇文愷家族=大隋建築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