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洛陽一旦建成,勢必會分化關隴集團的影響力,吸引山東、河北、江南一帶士族陸續入仕。
他們等這個機會,已經很久了,眼睛都望出了血。
楊銘的提議,其實不符合楊素的立場,但是楊素沒有想那麼遠,只想着怎麼能籌到糧食。
而且楊廣是樂見於此的,因爲楊廣的初衷,就是要拋棄關中本位,扶植其它地區來壓制關中集團。
事實上,直接給官,終究還是不妥,在大隋,你想一下子就能當官,得有名望,也就是說,你怎麼的也得是個名人。
無名之輩想要一舉入仕,那是癡人說夢,關中集團不答應。
好在清河崔氏有一大優點,族內子弟都讀書,其中有不少拔尖者,文化底蘊不次於關中集團任何一家。
事實上,關中集團子弟,很多讀書都不咋地,能靠着祖上入仕,爲啥還要埋頭苦讀呢?
這就是爲什麼,楊堅在全國範圍開設官學,想着培養人才,結果培養了個空氣。
楊銘從楊素手裡拿到一份名單後,找來杜如晦商議,
“沒有足夠的好處,別想從人家手裡借到糧食,所以本王在想,今年的科考名額,多推薦一些崔氏子弟,克明(杜如晦字)以爲如何?”楊銘問道。
杜如晦在知道前因後果後,點頭表示贊同:“但是今年的舉人已經入京的,時間上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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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得及,舉人算個屁,大多選上之後也是候補官員,房玄齡那種有關係有門路的,都只能去隰城當個縣尉,這已經是大隋建立科考以來,混的最不錯的一個了。
科考這種玩意,關中集團是看不上的,基本是拿來賺錢的項目,你給錢,我就舉薦你。
你考上了?那不好意思,沒空位置。
楊銘笑了笑,說道:“越公給的這份名單上的人,你幫我私下查一查,他們學識德行如何。”
名單上許多人,杜如晦都有耳聞,畢竟他也是讀書人,而清河崔氏主產讀書人。
等到杜如晦走後,楊銘開始憑藉腦海中的記憶,取來紙筆,寫下了一些關於古代科舉的內容。
不要太先進了,不能把明朝科舉直接搬到現在,一來楊廣都不敢這麼幹,二來關中集團也不答應。
大隋現在不是隻有舉人嗎?那就增設一個進士。
舉人舉人,舉薦之人,以什麼條件舉薦呢?
分十科:
孝悌有聞、德行敦厚、結義可稱、操履清潔、強毅正直、執憲不饒、學業優敏、文才秀美、才堪將略、膂力驕壯。
其中,學業優敏、文才秀美,爲進士科,考的是策問,也就是就政事、經義設問,令應試者作答。
這兩科之所以叫進士科,就是一旦過關,便可以直接入仕,給實職,而不是候補。
剩下那些,如果考過,基本也都是些芝麻小官,下放縣一級能吃口皇糧,尤其是那個膂力驕壯,以這科入舉人,你還想進皇城?頂破大天也就是去軍府混個校尉旅帥噹噹。
這些內容,也是歷史上楊廣在楊堅的基礎上,增設了進士科,略微改革了一下。
實質上,還是靠地方官舉薦,而地方官大多都是關中人,所以還是被關中集團所操縱。
楊銘整理好之後,又寫了一封奏疏,奏疏上的內容,也都是實話實說,想跟人家清河老崔家借糧,所以想了這麼一個辦法,給人家點好處。
現在派人將奏疏送到京師,時間上還是來得及的,長平郡那邊,還可以堅持一個月,
那麼接下來,楊銘就要和崔家的人接洽了。
於是他又寫了一封信,言辭懇切,誠心誠意的邀請崔復禮來一趟洛陽,名義上,當然是讓對方幫着出出主意,畢竟老崔家對工程這一塊,也是拿捏的。
楊銘也怕人家不來,所以這封信要交給崔世濟來送,這個人眼下就在洛陽,是楊玄縱的大舅哥,也是靠着楊素的關係,混了個兵部員外郎。
崔世濟是崔復禮的族侄。
“務必將崔老請來,就說本王在洛陽翹首以盼,”楊銘囑咐道。
崔世濟當然樂意,肅然點頭道:“殿下放下,臣必不負所托。”
京師,越公府。
楊約趴在牀上,不能長久見客,所以李珉只呆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告退離開。
反正楊暕交代給他的事情,他都辦了,楊約是出了名的貪,禮物也都笑納,還稱讚了齊王一番。
所以他這次跑腿,是有收穫的。
楊玄感將李珉送走之後,回到房間,納悶道:
“齊王這是什麼意思,平日也不打交道,這次怎麼送這麼多禮物?他想幹什麼?”
楊約背上的傷,已經結痂,只要不亂動,也不算多疼,只見他皺眉看向玄感,質問道:
“你是不是應該好奇,爲什麼送禮的人,是李子雄的兒子?”
楊玄感愣道:“並不奇怪啊,子雄是我至交好友,又是父親的老部下,他兒子以前也經常來咱們府上,況且李珉這小子很懂事,我有很多事情也是交給他來做,而他與齊王幼時便是好友,齊王託付給他,並不奇怪。”
“笨蛋!”楊素低罵一聲,道:“你是不是跟李珉說過什麼事情,讓他把握到一些什麼,齊王纔會通過他,想要跟老夫結交,要不然咱們跟齊王府素來不打交道,爲何這個時候來討好呢?”
“說過什麼話?”楊玄感冥思苦想半晌,拍額道:“我只跟他講過,叔父受傷的事情,其它的一概沒有講過。”
“究竟說了些什麼,詳細道來,”楊約道。
楊約聽完之後,皺眉思索片刻,旋即冷笑一聲。
多半是自己每天大罵楊銘,以至於讓李珉這小子以爲自己和楊銘生出矛盾,關係破裂,覺得機會來了,所以唆使齊王拉攏我?
年輕人涉世未深,果然什麼都不懂。
我和楊銘那是什麼關係?能是你一點禮物就能收買的?你當我們茵絳真是潑出去的水,不值錢?
“你個蠢材,以後無論什麼事情,都不要和李子雄那個傻兒子講,跟傻子整天混在一起,你也會越來越傻,”楊約看向玄感,斥責道。
楊玄感一臉莫名其妙:“侄兒沒聽懂啊,還請叔父說清楚一些。”
“唉”楊約嘆息一聲,說道:“你閨女是誰的妻子?”
楊玄感道:“當然是秦王啊,茵絳是秦王正妃,她現在可不得了,總是數落我”
“別說廢話!”楊約打斷道:“我就問你,秦王和齊王之間,只選一個,咱們應該站在誰的立場?”
“那還用說嘛,肯定是秦王啊,噢”楊玄感一拍額頭,反應過來了:“齊王此番討好,有問題啊。”
你腦子終於轉彎了,楊約一臉期盼道:“什麼問題?”
楊玄感道:“正常來說,咱們和秦王是姻親,他不應該跨過秦王,私下與我們打交道,但是此番送禮,說明齊王和秦王之間,已經出了問題。”
楊約瞬間老懷大慰,轉怒爲喜道:“你終究還是有點腦子,以後記住,凡事多問玄邃,別看他年紀小,卻是機制多謀,看事通透,遠勝於你那些狐朋狗友。”
“那他們兄弟倆,到底出什麼問題了呢?”楊玄感得到楊約誇獎,心裡也高興,笑呵呵道。
楊約直接道:“問題大了。”
“首先,有封王之爭,老三排在老二前面,老二又是個胸襟狹隘之人,必然不滿。”
“再者,楊銘現在於中樞,威望極高,平叛之後,風頭更盛,正妃出自咱們越公府,側妃又是裴矩的嫡女,現在又納了李淵的嫡女做妾妃,單是妻子孃家這邊的助力,便是一騎絕塵,不要小看李淵,別看人家對誰都是客客氣氣,這叫潛龍在淵,這人城府深着呢,又跟陛下是表親,將來地位絕對不低。”
“你再瞧瞧楊暕,女人倒是不少,有幾個拿得出手?兄弟倆差距這麼大,楊暕能服氣?”
楊玄感道:“各人有各人的本事,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人家秦王鴻運當頭,有什麼好說的。”
自打他當初探望外孫的時候,無心之下說了句“這小子真胖”,以至於被楊素楊約兄弟倆好一頓湊罵,要他管好自己的嘴。
所以平日在家裡,楊素兄弟談及楊銘的時候,都是稱楊銘,唯獨玄感,一直稱秦王,因爲怕說順了嘴。
“運氣,也是自己爭取來的,”楊約道:“茵絳向來自視甚高,唯獨見了楊銘,一下子就相中了,人家裴矩的女兒,也給過楊暕機會了,他自己不中用啊。”
楊約迫切想要讓玄感看清楚眼下形式,於是非常耐心的語重心長道:
“記住了,楊銘是你的女婿,任何時候,你都不能賣了他,只要他站得穩,茵絳那邊自會替你謀劃,當爹的不要總是計較女兒數落你,你要是沒做錯,她會說你?”
“這點不用叔父說,不利於秦王的事情,我肯定不會做,”楊玄感道:“今後李珉這小子,一步都別想進咱家的門。”
“那倒不必,”楊約道:“送你四個字,虛與委蛇,他不是想跟咱們結交嗎?那咱們就假意被拉攏,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麼。”
“侄兒明白了,”玄感肅然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