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銘返回京師的時候,是在十月中旬,而楊廣同志也是這個時候抵達的洛陽,他在洛陽安排好運河的事情之後,就會帶人返回大興,隨後從大興往北,進入邊境的榆林郡,從這裡北出塞外,巡視東突厥的牙帳。
歷史上,沒有哪個皇帝像他這樣閒不住的,東西南北也不覺辛苦,來來回回哪都敢去。
這也是一種區別於其他皇帝的獨有的人格魅力。
返京之後的楊銘,還不知道他的老爹已經準備啓動另一項超級大工程了。
攻滅土谷渾,他刻意將河南地區的糧倉徵調走了一半,爲的就是拖延永濟渠的上馬時間,眼下糧倉半空,根本就不適合上馬大型工程。
但他不知道的是,楊廣打算從江南調撥數量極爲恐怖的糧儲,填補進洛陽周邊的糧倉。
十月十三,王妃楊茵絳正在坐月子,不宜出面,所以由輔政大臣楊約,攜世子楊瑞,領着文武百官,於明德門喜迎王師。
城內百姓夾道歡迎,人人手捧壺罐,將清水灑在朱雀大街。
秦王的名號響徹京師,鮮花開道,鼓樂齊鳴,百姓對楊銘的愛戴,對西征將士的歡迎,轉化成爲當晚的一場舉城狂歡。
京師三日之內,取消宵禁,設酒場十座,百姓自取,增設廟會,由太樂署主持,出樂戶四百三十人,於城內東西兩市擺臺,載歌載舞。
秦王入陣曲,由此傳播開來。
這一切都是坐月子的楊茵絳安排的,她要給自己的丈夫造勢,但也要注意分寸,免得太過了,會遭皇帝不滿。
十月十四,萬春殿,這是楊銘返京之後第一次主持朝會。
今天當然是論功行賞的好日子。
麾下各將,幾乎沒有辦法往上面再提一級,勳爵更難給,尤其是改制之後說的很清楚:散勳合併,輔國之臣,安邦之功,酌情賜勳。
散官和勳位合併,榮譽成分居多,沒有實質意義,也就是多領一份俸祿,爵位就不要說了,楊廣不會隨便給人爵位,不再像開皇年間那樣,爵位遍地。
此番西征的將領當中,高熲無爵,但不好封,史萬歲是太平縣公,楊玄挺是淮南郡公,屈突通是邑川縣公,張定和是武安縣侯,周法尚是譙郡公。
沒有爵位的是長孫成、麥鐵杖和蕭摩訶。
長孫成的勳位是上柱國,眼下屬於第一等,麥鐵杖的勳位是上開府儀同三司,蕭摩訶原本是開府儀同三司,但現在改成了正議大夫,因爲眼下的大隋,開府儀同三司是從一品,位列三公三師之下。
等現在還活着這些勳爵都掛了以後,只有開府儀同三司,可以開府設幕僚,楊廣這麼做,也是要削弱這些公侯的私人武裝力量,這絕對是個非常好的決策。
所以這些將領,只能是賞賜金銀財物,增食邑,加奴婢,勳爵是半點都給不了,他們都是職事官,有具體職務的,所以不好往上走。
那麼財物賞賜必須從厚,反正楊銘收到消息,老爹讓他隨便賞。
於是他大手一揮,從國庫撥出去二十萬錢,四萬匹錦緞,還有金銀玉器三十多箱,專門賞這八個人,其餘將士賞賜另算。
另外,蘇烈被封爲正七品的綏德尉,守秦王府庫直。
改制之後,大隋的散官爲九大夫八尉共十七階,九大夫就是從前的勳位,八尉是武散官,從正六品到從九品。
蘇烈的綏德尉是正七品,而親王庫直爲正六品的職事官,所有叫守,如果散官品級高於職事品級,叫行,同級叫兼。
王朔因守城有功,提拔爲河西都督府大都督,總攬河西兵權,聽起來是真夠唬人的,實際上在那邊生活很苦逼。
這麼算下來,得到最大好處的,好像就是王朔,誰讓王朔私底下偷偷的向楊銘表忠心了呢?
沒有了賀若弼,他們那幫宋國公黨羽,自然急需找個靠山,楊銘有意收留,王朔肯定迫不及待。
朝會上,有人對楊銘這樣的安排,不太滿意,比如李渾,他覺得楊銘不該重用賀若弼的人,有點犯忌諱。
楊銘直接一句話懟回他去了:那麼誰又是郕國公的人呢?
回到王府之後,楊銘是非常忙碌的。
因爲王妃的二胎生了,李秀寧的頭胎也生了,讓他感到非常無奈的是,又是兩兒子。
我這是跟女兒無緣嗎?這都四個兒子了,放在後世,什麼家庭才能養活的起啊?
這兩個兒子的出生,楊廣沒有再賜名字,也沒有急着封王,所以楊銘這個做父親的,終於可以做一回主了。
長子河東王楊瑞,次子滎陽王楊瑾,三子還是楊茵絳生的,取名楊琦,四子李秀寧所出,取名楊琮(g)。
今年是大業四年,楊銘才二十一歲,坐擁四個兒子。
不能再這麼生了,楊銘掐指一算,按照大隋的風俗,恐怕他不到四十歲,就能當爺爺了。
不對,老大楊瑞已經三歲了,還有十二年就會成年,那時候楊銘才三十三歲
可是眼下,就陳淑儀膝下無子,而她年紀又大了,再不生,以後就是大齡產婦,生產的時候會很危險。
“你胡說什麼?我年紀怎麼大了?我才比你大三歲而已,”房間內,在得知楊銘的來意之後,陳淑儀一臉不滿道:“三十歲之前都能生,你不要着急。”
楊銘一臉詫異道:“你以前不是挺着急嗎?怎麼現在反而不着急了?”
“現在是非常時期嘛,”陳淑儀都嘴道:“現在儲位不明,你應該將更多的精力放在這上面,阿孃去江都之前,我私下跟她有過交代,讓她多在陛下面前講你的好話,這麼關鍵的時候,你不要總想着生孩子的事情。”
楊銘笑道:“小心弄巧成拙,父皇心智極高,陳夫人言語之中但凡有所隱喻,必然瞞不過父皇,說不定他還會以爲,是我唆使陳夫人這麼做。”
“就你聰明?別人都是笨蛋?”陳淑儀羊怒道:“別忘了阿孃曾經也是一國皇后,有些事情不用別人教的。”
“是我多想了,”楊銘點了點頭:“既然這樣,你什麼時候想要孩子,跟我說一聲。”
“好了,我知道了,我還要出門去見一位叔父呢,你還是多去看看孩子吧,不用一直來我這裡,”陳淑儀催促楊銘離開。
楊銘無奈一笑,就這麼走了。
隨後,他找來徐景,在一處無人的房間內,詢問對方道:
“我不在京的日子,淑儀都做了些什麼?”
徐景道:“五月初的時候,陛下於江都來了旨意,召陳氏子弟盡還京師,隨才敘用,眼下舊陳宗室很多都已經抵達京師,陳嬪最近一直在與他們碰面,聽說在楊中書的幫忙下,陳氏子弟很多已經被外放任用了。”
楊約心裡清楚自己有意扶持陳氏,而楊約這段時間剛好又輔政,所以一切都很順利。
“除此之外,有沒有別的事情?”楊銘問道。
他覺得陳淑儀有點不對勁,因爲沒有哪個妻子不想給丈夫生孩子的,難道只是因爲她忙着照顧家族子弟嗎?不太可能啊。
當初在洛陽的時候,陳淑儀是非常急迫想要孩子的,兩人每次行房,都是算着日子的,而且次數還不少,畢竟那時候的淑儀,多少是有點欲求無度,這都沒有懷上,肯定不是自己的問題,否則楊瑞他們從哪來的?
難道是淑儀的體質有問題?所以她在故意迴避?
徐景搖頭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陳嬪出門我也不能跟着,都是後來聽院裡的奴婢說的。”
“你好好查一查,要隱秘,不準被人發覺,事無鉅細都要向我彙報,”楊銘沉聲道。
徐景是楊銘的絕對心腹,聞言大驚道:
“殿下難道覺得,陳嬪有問題?不可能吧?她是最早跟着殿下的。”
“你想什麼呢?”楊銘直接給了對方一個腦瓜崩,失笑道:“我是好奇她每天都在幹什麼,不是懷疑她有問題。”
“原來是這樣啊?”徐景嘿嘿笑道:“那麼殿下放心,我保證都查的清清楚楚。”
如今的秦王府,徐景是管家,權力是非常大的,一應奴婢僕從,都歸徐景管,他要查一些事情會很容易。
傍晚時分,楊銘又去了晉陽樓,因爲高玥在那裡。
秦王入陣曲,不但需要編曲,還要編舞,涉及幾十種樂器,非常繁瑣複雜,所以自打楊銘西征之後,高玥就一直住在晉陽樓。
她手下本來就有一撥擅舞樂的侍女,但還不夠,所以楊茵絳從太樂署調了三十名精通清商樂的樂戶,協助高玥。
眼下的秦王入陣曲,十二人舞樂、二十四人舞樂,已經在京師傳播開來,但是六十八人舞樂及最大規模的一百二十人舞樂,楊茵絳沒敢拿出去,因爲太招搖了。
但是已經編排好了,楊銘剛到晉陽樓之後,高玥便立即安排人,在楊銘面前表演了一遍。
銅鈸、節鼓、腰鼓,箜篌、琵琶,外加鍾、磐、笙、蕭,全特麼包含進去了,而且舞伎全部都是精挑細選,既具備英氣,又不失美貌的年輕女子,歌者的嗓音也是一絕,嘹亮激憤。
當然,領舞的是個男伎,畢竟他演的是秦王。
整個過程,讓觀者彷彿真的置身於軍陣沙場之中,鼓點鏗鏘,節奏明快。
太特麼招搖了,以老爹的好大喜功,絕對不允許這樣盛大激越的舞曲用來讚頌別人。
楊銘連連苦笑,是不是玩的有點大了?
於是他早早揮退所有人,獨自將高玥帶到一處包廂,
“我再給你一個任務,你來編曲。”
高玥愣道:“什麼任務?”
“隋皇巡塞曲,”楊銘苦笑道:“給你三個月時間,務必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