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蕭皇后進來之前,來護兒這邊有個小小的請求,楊銘非常痛快的答應了。
那就是放過荊元恆的兒子們。
荊元恆以前是來護兒的老部下,兩人的關係非常鐵,如今斯人已逝,自然要保一保其子孫後代。
“好好的,怎麼要卸任右翊衛?”蕭皇后疑惑的瞥了一眼兒子,看向來護兒道:“太子嚇唬你了?”
蕭皇后和來護兒,這是老熟人,她是不希望來護兒交權的。
“不是不是,”來護兒擺手笑道:“您瞧臣這身子骨,哪還能經得起馳騁沙場?臣現在出門,是能乘車就乘車,實在是受不得騎馬的顛簸,遇到崎嶇之道,只覺身子骨都快散架了,軍府之事,確實管不動了。”
蕭皇后嘆息一聲,看向楊銘道:“榮公一生戎馬,於國有大功,你要善待。”
人家也不傻,猜到來護兒這是忌憚兒子纔會主動放權,要不然以大隋的慣例,一般都是能幹到死,絕不在活着的時候放手。
那麼蕭皇后口中善待這兩個字,就是希望兒子放過來護兒。
楊銘笑道:“兒子自然曉得,阿孃放心好了。”
“右翊衛是我大隋府兵之精銳,榮公今已放手,繼任者何人合適?”蕭皇后問道。
楊銘看向來護兒,笑道:“既然榮公在,不妨就由榮公推薦一個吧。”
給你個面子,你推薦吧,不合適了,我照樣不會用。
來護兒沉吟片刻,道:“臣以爲,懷義最合適,太平公威望在,懷義又有軍功,如今正值盛年,右翊衛非他莫屬。”
楊銘一愣,不得不在心中佩服此人的老謀深算。
他在腦子裡也猜想過,來護兒到底會舉薦誰呢?也許是玄感兼任,也許是李靖調任,也許是裴矩裴蘊兼着,但來護兒竟然將自己心目中的人選給說出來了。
牛逼啊,你特麼能猜透我的心思?
爲什麼史懷義最合適呢?裴楊之爭已經露出苗頭,這個位置既得是楊銘心腹,又不能是裴楊兩家的人,史懷義無疑是惟一選擇。
左右翊衛,國公擔任最合適,宇文化及襲了許國公,史懷義襲了魯國公,兩人還都在京師弔喪,守着軍府大營,非常方便。
“阿孃覺得如何?”楊銘現在與蕭皇后的關係正在緩和,所以不叫什麼母后了,顯得生分。
蕭皇后鳳眼一白:“榮公都說到你的心坎上了,我還能說什麼呢?就這麼安排吧。”
接下來,三人又在大業殿聊了很久,都是些家長裡短。
朝會時間也快到了,所以來護兒沒必要回去,楊銘令楊瑞親自將來護兒送到兵部官署,以示敬重。
這一天,也是蕭皇后生平第一次,主持朝會。
楊銘之所以願意讓他媽來,一來是蕭皇后站在自己這邊了,再者,蕭皇后在場,對百官有着極大的安撫作用。
畢竟很多楊廣舊臣,如今一個個的提心吊膽,生怕太子收拾他們,而蕭皇后是可以保護他們的。
“荊州的事情,也結束了,蕭銑一干舊部,死的死,降的降,荊州可以偃兵了,”裴矩道:“那麼是丘和回來,還是楊玄獎回來?”
楊銘看向自己老媽,讓她先說。
蕭皇后雖然從未乾政,但朝局人家是清楚的,自己弟弟蕭瑀是個多舌怪,啥事都跟他說。
但是這一次,她可不好選了。
爲啥呢?丘和以前一直是巴結宇文述的,但是後來楊銘跟宇文述不對付,他覺得宇文述靠不住了,於是開始巴結裴矩,也就是說,這個人眼下是裴矩的人。
那麼楊玄獎呢,又是楊玄感的人。
於是蕭皇后道:“吾兒自己決定吧。”
我決定不了,就拋還給你。
楊銘點了點頭,朝裴矩道:“丘和老成持重,主政地方比玄獎經驗豐富,如今荊州也需要休養生息,就讓玄獎回來吧。”
裴矩點了點頭,安排尚書省發文召回楊玄獎。
蘇威不在的時候,就是他最大。
“駙馬年輕氣盛,在嶺南殺的有點狠,如今局勢穩定,應派遣溫和之人,主政嶺南,”來護兒建議道。
李世民確實太狠了,下了嶺南之後,不聽話的直接就殺,如今的嶺南,差不多聞世民之名聞風喪膽,這不利於國家在那邊推行政策。
給你一拳,世民已經幹了,給你甜棗,就得換個人了,恩威並濟嘛。
來護兒這話一出,覺得自己屬於性格溫和的,一個個都低下頭,就怕楊銘點到他們,畢竟嶺南那地方,誰也不想去。
楊銘也是老奸巨猾,他點名,是得罪人,於是又拋給來護兒:
“那麼榮公舉薦一個吧。”
我了個擦,這事也讓我推薦?真特麼陰,來護兒先是試探道:
“是封疆大吏,還是擇選地方太守?”“如今的嶺南,需要一言堂,還是封疆合適,不然各方意見不一,政策也不好推行,”楊銘笑道。
來護兒一臉苦逼的開始埋頭沉思起來,東宮誰性格比較穩重,可以就任封疆呢?
李百藥?這個人有點太溫和了,溫和的都有點軟弱了,當不起這種差事,李綱又太老。
不對,不能從東宮選,東宮的人事安排,恐怕太子心中已經有主意了。
思考半晌,來護兒硬着頭皮道:“臣以爲,唐國公比較合適。”
我擦,你可真陰險,趁着李淵不在,把人家扔嶺南?楊銘笑道:
“就這麼定了。”
如今天下大定,山西不需要太原留守,有裴寂這個太原太守就可以了,所有太守都直歸朝廷管理,不能再有李淵這種大區總管了。
朝堂上的李建成咬牙切齒,嗎的,你是恨不得我們父子永遠見不着是吧?
楊玄感笑道:“榮公既然就任兵部,江都是否還要再派人鎮撫?還有林士弘,是不是應該召回。”
“江都不能再放人了,”楊秀沉聲道:“南方除了嶺南,不宜封疆,不然容易脫離朝廷控制,江都太守不是空下來了?補個太守就可以,至於那個林士弘,本是鄱陽人,讓他來北方當官,屬下將官全打散了,分往各地。”
人家確實有大局觀,不愧是楊堅的兒子。
但是他本來是想舉薦次子楊明去江都做太守的,結果還沒開口,楊銘就已經定下人選了。
誰呢?東宮家令寺陳叔達。
老陳家在江南是有底蘊的,又是陳淑儀的家人,靠得住。
楊秀一臉吃癟,趕忙又道:“那麼歷陽太守,讓楊明去吧?”
“哪個楊明?”楊銘笑呵呵道。
楊秀一愣,好小子,我兒子跟你同音,都得改名了是吧?
“就是臣的次子,他這個名字臣起的不好,得改,”楊秀道。
楊銘點了點頭:“那就讓他去,但是去了別亂來,不要以爲是孤的兄弟,我就會縱容他爲禍一方。”
“一定不會亂來,臣的次子,是個老實人,”楊秀笑呵呵道。
蕭皇后忍俊不禁道:“老實人好啊,老實人做事有分寸,老四在洛陽還沒有府邸吧?”
楊秀趕忙道:“回皇后,暫時住在長子的蜀王府。”
“兒子是蜀王,父親卻沒爵位,是不是不太合適?”蕭皇后看向楊銘。
楊銘笑道:“那就給四叔再建個府邸,總不能將楊孝的爵位再給四叔,不合適的。”
“確實不合適,”楊秀明白楊銘這話是什麼意思,他要是敢開口要王爵,楊銘就不會再重用楊孝,你們父子倆只能有一個王,你自己選吧。
接下來,尚書省又安排了一些政務,各部門都下去忙去了。
這跟後世的開會性質差不多,主要是佈置任務,然後各司其職,幹好自己的分內之事。
明朝那些事的作者當年明月曾說過:慢慢來纔是最快的方法,所有人按照自己的角色去做自己的事情,最節省成本了,不會有作用力互相抵消,大家都會朝着一個共同的目標往前走。
朝堂就應該是這樣,每個人的工作性質,要分的很清楚,幹什麼的就是幹什麼。
但是眼下的大隋朝堂,有很多位置的人,手伸的太長,他們的權利超出了他們的職權範圍。
這種現象想要扭轉,幾乎不可能,要不然當年明月也不會有這樣一番話,他是從歷史無數失敗的例子中總結出來的。
總結經驗,與落實踐行,這是兩碼事。
不過楊銘會盡力去改善,能改到什麼地步算什麼。
這天晚上,楊銘來到了徽猷殿,昏暗的燈火下,坐在了老爹楊廣的牀榻旁的椅子上。
楊廣眼下睜着眼,但是說不出話來,因爲給他下藥了,不過他能聽到。
“父皇好好養傷,朝堂的事情有和我母后主持,你不必擔心,”楊銘面無表情道。
楊廣急怒攻心,都快氣死了,渾身顫抖着想要擡起手了,都做不到,內傷加外傷,慘的一批。
楊銘見狀,趕忙不吭聲了,您彆氣死啊?這時候您可不能死,再挺一挺吧,等兒子將大隋徹底掌握在手中的時候,當大家都快忘記你的時候,您再死。
爲了避免刺激到楊廣,楊銘只呆了一會,便趕緊離開了。
負責伺候楊廣的宦官和宮女,今生今世都出不了徽猷殿。
楊廣死的時候,也就是他們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