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好些天之後的某晚,窮極無聊的宋小花正蔫噠噠一邊嗑瓜子一邊看戲臺上真正的唱大戲時,被不知道從哪裡飄出來的陸子期給拐到了一個位於小花園正中央的小涼亭子裡。
晚風送爽,花香撲鼻,一輪彎月掛枝頭。
帥哥當前,美色撩人,一雙魔爪上下摸。
陸子期好不容易纔抓住那兩隻不安分的小爪子:“遙遙,別鬧……”
“咦?你把我偷摸的拉來這裡不就是爲了要打‘野戰’,還瞎正經什麼?”
“……野戰?”
“來來來,我用行動解釋給你聽。”宋小花摟住他的脖子借力一跳,雙腿環在他的腰間,露出滿臉的‘淫*笑’:“準備好了沒?”
即便是在微弱的白月光下,依然清晰可見陸子期那山丹丹花開紅豔豔的燦爛面色,深吸一口氣,壓下洶涌澎湃的‘邪念’,拍了拍掛在自己身上的‘野猴子’腦袋:“有正經事對你說,快站好。”
他那像是對待小寵物一樣的純潔態度讓宋小花的狼性驟減,嘟着嘴滑下來:“你還能有什麼正經事?”
陸子期默了默,曾幾何時,他竟成了個不正經之徒……
一邊慨嘆一邊從袖中掏出一個精緻的繡囊來,還沒開口便被宋小花劈手一把奪了過去:“這是哪來的?”
兇巴巴惡狠狠露出兩顆小虎牙的模樣讓陸子期忍不住一笑:“自然是女子給我的。”
宋小花短暫一呆,隨即便像個發飆的小母豹子般‘嗷’的一嗓子撲將上去,照着他的肩頭就是死命一咬。
陸子期萬料不到她竟會如此彪悍,且身手居然還挺敏捷。想要側身閃過,奈何後面便是硬實的亭柱,她定然會收勢不及一腦袋撞上去反倒弄傷了自己,只得生生受了這一下,‘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聽他呼痛,宋小花不由得一驚鬆口:“怎麼,是不是咬到你的舊創了?”
“沒有。”陸子期皺着眉揉了揉肩膀:“今天寫了好幾份奏摺,有點酸。”
“……這跟我咬你有什麼關係?”
“沒關係啊!”
“……那你剛剛乾嘛要叫喚?”
“不是說了麼,因爲胳膊酸嘛!”
“…………”
見她鬱結,陸子期這才颳了刮她的鼻頭:“你呀,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悍婦。那個給我繡囊的女子是紫琴!”
“紫琴……她不是回老家了嗎?”宋小花忽然又開始發怒:“你什麼時候跟她有一腿了?!”
陸子期無語,望天。
“她現在已經成了王家的媳婦,我又怎可能與有夫之婦有染?”
“王家?王林?!”
“五日前拜堂成婚,這繡囊是紫琴親手所制,內裡裝的便是二人的喜糖。”
宋小花張口結舌了一會兒,然後剝一粒糖放入口中嚼了嚼:“真甜。”又嚼了嚼,白眼一翻:“你剛剛的意思是,如果紫琴沒嫁人不是有夫之婦,你就可以跟她有一腿了?”
陸子期再度無語,望天。
宋小花之前的猜測沒有錯,媚兒的確是冤枉的。
三姨娘秦氏的說法也沒有錯,她的確是毀在了自己的好模樣和不安分上。
元氏如今育有一子兩女,又掌了家中的大權,早已不復當年的勢微之態,長房長媳的位置堪稱牢不可撼,自然不會再容忍丈夫的身邊有這種隨時隨地想要自薦枕蓆的‘狐媚子’的存在。
所以,媚兒被趕走是遲早的事,這一回只是恰好借了宋小花的手罷了。
那兩塊醬牛肉確是媚兒給紫琴的,也確是她表哥託人帶來的,只不過,是尋常店鋪出產的普通貨色而已。
紫琴拿給王林的,是已經掉了包的醬牛肉,裡面的藥,自然也是紫琴下的。
製作那瀉藥的材料確是從趙氏的院子裡所摘,只不過,採摘者是被元氏所買通的一個看園小丫鬟而已。
那麼多的藥草,少了四散在角落裡的幾片尋常葉子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而且,好像也沒有人記得,當初是趙氏和元氏一起學的醫。
元氏當年連生兩女而不得男,萬般無奈纔將陪嫁丫鬟給了丈夫做小。待到自己終於有了兒子後,趙氏母子便成了眼中釘肉中刺。
於是,在她的有意縱容下,趙氏越來越蠻橫跋扈,陸志越來越頑劣蠢笨。
忍耐多年,便是待到時機成熟時,以自身爲餌,一舉剷除絆腳石。
而沒了母親庇佑的陸志,則只能任其擺佈永難成氣候。
至於剩下的那房妾室,只有一個女兒,且,永遠都不可能再有孩子,沒有任何可堪一爭的本事。所以大可以繼續放在那裡,作爲她元氏大度容人的證據也就是了。
陸子恆回來後,恐怕不僅不會怪她疑她,反倒要爲她盡力保全了趙氏的性命又自請要親自養育陸志而越加敬她重她。
這場戲,粉墨登場並唱到最後圓滿謝幕的,似乎只有元氏。
聽完陸子期說的這些,宋小花徹底抑鬱了。
事情的真相她這些天雖然也自行琢磨了個七七八八差不離,可揣測一旦被證實了還是非常打擊的。
這也就是說,她,宋小花,是被人耍來耍去的破槍桿子,是被人賣了還拼命幫忙吆喝的大笨豬!
娘希屁!真他狼外婆的憋屈啊!
面紅耳赤忍了好一會兒,宋小花忽的‘啊!’一聲大叫,抱着亭柱就要往上撞,慌得陸子期連忙從後面一把將她抱住:“你的腦袋本來就不大好使,可不能再受損傷了。”
“……你!”
宋小花被激得只覺喉頭一甜兩眼一黑,猛然原地往上一蹦達,穩準狠撞在了身後之人的下頜上。
看着半彎了腰愁眉苦臉捂着下巴的陸子期,她非常淡定地拍了拍手:“讓你跟我玩神秘過了這麼久才肯說,看着我被憋得抓心撓肝的感覺很有趣很過癮是不是?好了,現在我爽了。告訴我吧,你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之前所謂的什麼好戲,又是怎麼回事。”
紫琴和王林這一對同是天涯倒黴人的老鄉,被陸拓遷怒轟出府後舉目無親,只有返鄉一途,自然而然便結伴同行。
剛出京城沒多遠,便衰星高照的在一個荒郊野外遭遇到了一小撮劫匪,正被追得無路可逃眼見便要嗚呼哀哉,居然禍不單行的又冒出來了一夥流寇。
於是先是一頓黑吃黑的羣毆,流寇沒有什麼懸念的打跑了劫匪,然後準備男的殺掉女的擄走財貨分掉之際,好死不死又撞上了一隊路過的禁軍。正所謂賊不與兵鬥,流寇見勢不妙,立馬拍拍屁股跑路了。
而在那隊禁軍裡,有個他們的熟人,爲了繪製一份詳盡的軍用地圖而外出查勘的‘樞密院’新貴,陸子期。
宋小花撇撇嘴:“原來你前些天所謂的外出公幹就是做這個去了?”
“公幹絕對是千真萬確的,只是恰好碰到他倆遇襲,看在主僕一場的份上,順手幫個忙而已。”
“這天底下還能有這麼巧的事兒?”
陸子期攤攤手:“所謂的巧事,還不都是人安排出來的。”
“所以,禁軍,劫匪和流寇全部都是你一手弄的?”
“劫匪不是。我所能調動的都是訓練有素的軍人,扮那種小打小鬧不入流的角色可扮不像。”
“以權謀私,還拽了你!”
笑着拉她在石凳上坐好:“其實,如果沒有爹出面打招呼,以我現在的本事,又怎麼可能輕易調動周邊的駐防禁軍陪我來演這場戲呢?”
重新整理了思緒,眼睛一亮:“這麼說,把紫琴和王林趕出府,是爹故意的了?”
“紫琴跟在大嫂身邊多年,是絕對的心腹,知道很多不足爲外人道的事情。如今驟然被趕出去,大嫂措手不及之下必然沒有時間安排善後,從而在她那裡留下一些疏漏破綻。於是,就難免會有心懷不同目的之輩,想要在她的身上打主意,以便握有一張能扼制大嫂的王牌。”
“難道……那支劫匪是大嫂派出去殺人滅口的?”
陸子期搖搖頭:“她想讓紫琴閉嘴,根本用不着殺人滅口,因爲,紫琴的父母家人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宋小花懵了一會兒:“那還能有誰?”
“四姨娘掌家數十年,你以爲,真的是心甘情願交出大權的麼?她與大嫂之間究竟是怎麼個鬥法,我沒興趣知道,我只知道,輸掉的那方定然無時無刻不想扳回一城。”
“所以,二姨娘想要抓住紫琴,從她的嘴巴里問出一些秘密來,好整垮大嫂。”
“依我看,不論問不問得出,紫琴都斷無生機。”
宋小花的心裡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借刀殺人,栽贓嫁禍?”
陸子期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這種事只要謀劃得當,想要做得天衣無縫,實在並非難事,而且,能帶給對手最致命的打擊。”
“那麼,你和爹又是爲什麼……”
“爹是受我所託。至於我是爲了什麼,你不知道麼?”
“你想挾制住大嫂,讓她再也不敢找我的麻煩。”
陸子期促狹一笑:“你怎麼不認爲,我是爲了讓你掌家呢?”
宋小花嘴角一撇:“如果不怕陸家被我這個懶得要死的人給弄得雞飛狗跳,你就動這個心思好了。對了,紫琴和王林如今人在哪兒呢?”
“我安排他們隱姓埋名去江南了,那裡有姨娘的故交,已經幫忙購置了一處宅院,王林有手藝,養家不成問題。哦對了,宅院裡,有兩人的親人在等着他們。”
“真的?太棒了!”宋小花大喜,重重在陸子期的臉頰上親了一口:“你把什麼都搞定了,真牛,不愧是我的男人!”
還好此處幽靜少有人來,星光月光皆黯淡,什麼都看不見啊誰都看不見,阿彌陀佛……
陸子期默默跟佛祖溝通了感情後,才繼續說道:“這齣好戲,你可還滿意麼?”
宋小花想了想,沮喪地垮下了臉:“反正從頭到尾就只有我一個人是笨蛋,被你們這幫唱大戲的耍得團團轉。”說着,又很是不忿地捶了他一下:“就數你最壞,做了那麼多,卻什麼都不告訴我,怕我壞了你的事對吧?”
“當然不是了……”陸子期擡手將她一縷垂落的髮絲掠至耳後:“其實原本,這一切我並不想讓你知道的,因爲其中有着太多的陰暗面。但是,你既然隨我來到了這個家,就應該已經做好了準備要接受這裡的生存法則。有些事,不用去做,但一定要明白其間所牽涉的矛盾糾葛,否則,難免有一天,會受到傷害。之前我沒有告訴你,是因爲想等事情完全解決之後,再慢慢分析給你聽。另外,也讓你用這段時間自己先好好想一想。”
“想什麼想啊,我頂多就能看出來在這件事情裡最終的得益者是大嫂,就這個,還是在姨娘的提醒下才想到的。其餘的那些花花腸子,我真是死也想不到。”宋小花輕輕把頭靠在那溫暖的臂彎:“我很沒用是吧,外面的事幫不了你,家裡的事也要讓你操心。”
陸子期撩起她一縷柔順的髮絲在指間把玩:“傻瓜,怎麼這麼說呢?其實,你表現得真的已經很好了。”
“啊呸!不帶這樣刺激人的啊!”
“這件事大嫂已經謀劃並且進行了很久,媚兒和趙氏的結局早已定下,之所以會將你拖入局中純粹是臨時起意。固然有欲借你的手來啓動計劃,從而將自己的嫌疑減至最低不落人口實的打算,但最主要的目的,卻是想看看你的處事方式,爲今後可能的交鋒做準備。你發現無缺的反常,馬上就能意識到是飯食有問題,並且在第一時間不動聲色讓人把東西送去大藥店找有聲望的大夫做檢驗,還白紙黑字寫下了結果,簽上了名字,作爲最有力的物證。”說到這兒,陸子期忍不住輕笑:“這一招,你是從哪裡學來的?”
宋小花低聲咕噥了一句:“食品質量問題看得多了,自然也就會了……”
沒理會她的奇言怪語,陸子期繼續說道:“接着,你又說服了王林願意出面作證。這一點很不易,因爲王林對紫琴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而他自身又是一個只管對別人好,不求半分回報的人。”
宋小花猶豫了一下,坐正:“其實,我也是利用了他。當時,雖然覺得這事很有可能跟與我曾經有過爭執的趙氏有關,紫琴是被陷害的,但並不肯定。可我卻對王林說,堅信紫琴是無辜的,讓他幫忙作證,是爲了還紫琴一個清白。如果,事後證明,確是紫琴所爲,那麼,我就等於讓王林親手把所愛的人出賣。”
陸子期的眼睛在一彎新月的映照下漾着柔和的微光,輕輕握起她的手,包在掌心:“你,後悔這麼做了麼?”
揚起臉,直視着那溫雅含笑的面容,宋小花的眸子如鏡面般平滑無波:“不後悔。即便真的是紫琴做的,即便王林會悔恨一生會怪我一輩子,我也不悔。因爲,我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我家裡的人,包括我的狗!”慷慨完了又開始忍不住的泄氣:“唉,說來說去,紫琴還是負了王林,負了他的信任。”
陸子期微微一笑:“她那也是身不由己沒得選擇,不過,他們二人經過這番磨難,終於能夠在一起,也總算是好事。王林生性憨實,對紫琴一心一意從不相疑。而紫琴終於脫離樊籠,可以開始屬於自己的生活,也必然會對王林敞開心扉。我相信,在遠離了京城這片是非之地後,他們會過得很好很平靜的。”
宋小花點了點頭:“我想,紫琴也是喜歡王林的,要不然,又怎會那麼瞭解他,知道他對無缺好,好到了能把那麼出名的醬牛肉省下來給無缺吃的地步。事實上,我也就是從這一點開始覺得不對勁的。媚兒與王林不熟,彼此之間根本談不上有什麼瞭解。這麼做,未免也太過冒險了,萬一鬧出人命,不是要把自己的腦袋給搭進去麼?”
食指微屈,輕輕在她的額頭上扣了三下,揶揄笑道:“看來,你的小豬腦袋還不是那麼不好使嘛!”
抓住他的手,張口作勢要咬:“這一切說到底,都是因爲你們男人好色弄出來的!娶那麼多老婆做什麼?看着女人們爲你們鬥來鬥去覺得很自豪很有成就感是不是?我警告你,如果你敢讓別的女人進門的話,我纔不會跟她鬥,我會直接徹底斷了你的‘色根’,讓你做太監去,看你還怎麼三妻四妾左擁右抱!”
陸子期往後一縮,一帶,將她拉入懷中:“你剛剛已經咬了我一口,還要再來麼?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再跟無缺混下去,我看你馬上就可以趴在地上跟它搶骨頭吃了。”雙臂緊緊箍住還在不停掙扎的身體,笑嘆:“我不是早就答應過你麼,你是最後一個能走進我心裡的女人。”
悶着聲音大喊:“就算不心動,光有行動也不成!”
“好好好,那我再答應你一條,你是從今以後,唯一能與我有肌膚之親的女人。”
“也就是說……”移身側坐到他的膝上,貼近他的耳朵:“我是最後一個能見到你脫光光獸性大發的女人嘍!”
溫熱的氣息呵得耳垂有些發燙,那一輪彎月不知何時已悄然隱入雲間,就連漫天繁星也彷彿齊齊閉上了眼睛,可能,全部都被這丫頭大膽的言行給弄得害羞了吧?
陸子期嗅着她發間的清香,手掌自盈盈一握的腰肢一點點向上遊走。
脣角不由一勾,看來,有辱斯文的事情做得多了,也就習慣了。人的臉皮,果然是越練越厚的……
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
這場戲,無論精彩與否,也就此宣告曲終人散。即便,只是暫時。
遙遙雖然聰明,做事也足夠嚴謹,但畢竟在與人勾心鬥角方面還是有些單純。
比如,她不會詫異,向來不插手家中事物的陸拓,此次爲何會一反常態。
比如,她不會疑心,單單爲了一個元氏身邊的丫鬟,如何會勞動陸拓動用到禁軍。
比如,她不會好奇,短短的時間,是怎麼助被元氏控制多年的紫琴家人脫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