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姝的風寒這幾日好了許多,只是夜寒川前頭說回來跟她解釋,卻一連幾日都不見人影。
聽宮裡傳來的信兒,似乎是在京都發現了北越的蹤跡,皇上着夜寒川前去調查。
舒衍的命保住了,昨日已經睜開眼,能稍稍喝些粥,如今已經挪回了自家商行養病。
靜姝見到他時,他臉色雖然不好,但總比一臉死氣的時候好看的多。
“靜姝丫頭,你過來我就先走了啊。”靳南秋原本在跟舒衍說話,看見靜姝過來毫不拖泥帶水的提出告辭。
舒衍這小子他本就看好,加上這回他又替靜姝捱了一刀,靳南秋恨不得立刻把這倆人送作一對。
“我前幾日病着你都不去看我,現在見了我還要走?”靜姝不悅道:“誰是你親侄女?”
靳南秋毫不在意道:“你要不是我親侄女我能在這幫你照顧人?外邊多少佳人等着跟你小舅談心呢!”
靜姝:“……”
“你如何了?”舒衍虛弱的問。
靜姝坐在他旁邊,“就是風寒,錦如緊張我,不然前幾日就過來了。”
她說着指了指他的傷口:“你這傷,還疼着吧。”
舒衍也不裝,苦笑道:“日日夜夜都疼,不過總算沒死,說起來還得謝謝威遠侯。”
“你都知道了。”
舒衍點點頭。
都知道了,也挺佩服。
易地而處,他不一定能捨得把那麼珍貴的藥給情敵。
兩人還沒來得及多聊幾句,舒氏商行的夥計上來,一臉驚慌的說:“少東家,官兵過來了,已經把門口圍住了。”
舒衍下意識想起身,牽動到傷口疼的嘶一聲。
“你別動!”靜姝按下他,“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舒衍抓住她的手,慎重的叮囑:“若有事,第一時間把聽風的痕跡處理乾淨。”
“我明白。”
靜姝下了樓,就見官兵把舒氏商行圍的水泄不通。
“誰讓你們來的?”靜姝質問。
爲首的官兵見到她立馬跪下,“回長公主,威遠侯奉旨查辦北越賊子,舒氏商行有嫌疑,我等也是奉命辦事。”
靜姝皺起眉頭:“這沒有你要找的北越賊子!”
“屬下也是奉威遠侯的命令。”官兵爲難道。
“他在哪?”靜姝深吸了一口氣,舒衍剛還說要謝謝他,結果他轉頭就來抄他家!
夜寒川在另一處商鋪,靜姝趁着戲樓還沒被官兵封鎖,先毀了裡頭要緊的東西,纔去找夜寒川。
“舒衍絕不會和北越勾結,你怎麼查的案子?”靜姝見到夜寒川后質問道。
夜寒川身後還跟着一同辦案的朝臣,他拱手道:“長公主,有人在舒氏商行見到了北越人的標記。”
“你前幾日說要給我一個解釋,就是這個?”靜姝賭氣質問。
夜寒川抿緊了脣,側頭道:“請幾位大人暫且迴避。”
“侯爺,皇上讓我等協助辦案,侯爺避開我們不妥吧。”其中一人說道。
夜寒川並未多話,冷冷的看了對方一眼。
“翟侍郎是吧。”靜姝看了一眼那人,“我父皇是讓你們協助辦案,不是讓你們監視威遠侯,難不成他出恭你們也要在旁邊看着嗎?”
這位翟侍郎也就是翟晴兒的爹,翟老將軍的兒子,是個標準的二皇子一黨。
聽了這話他臉上扭曲了幾分,“長公主言辭怎可如此粗俗?”
“本公主怎麼粗俗了?難不成翟侍郎長這麼大不出恭?那本公主還真是佩服!”
靜姝冷眼看着他,都是老二一夥的叛黨,早晚都得收拾!
翟侍郎被她噎的說不出話來。
靜姝又問:“威遠侯要出恭嗎?”
夜寒川嘴角抽了抽,在她清明的目光下咬牙的點了點頭。
他走之後,靜姝也跟着去了。
翟侍郎不甘心道:“長公主跟過去做什麼?”
靜姝涼涼道:“本公主爲人粗鄙,喜歡看威遠侯出恭。”
翟侍郎:“……”
粗鄙不堪,有失體統!他一定要在皇上面前參上一本!
也許是天太冷,夜寒川總覺得自己屁股處涼涼的,十分別扭的把袍子拽的緊了些。
“皇上讓我查北越的蹤跡,手下人發現了商行的線索,按律,是該查的。”夜寒川解釋道。
靜姝看了眼外邊,糟心的問:“父皇怎麼會讓他們跟你一起辦案?”
夜寒川身後那幾個,全都是二皇子一派。
“北越的線索,是二殿下的人先發現的。”
靜姝無奈的點了點頭。
事關功勞,總不能老二的人發現了,夜寒川去立全功。
可舒氏商行這線索,她怎麼想都覺得有貓膩。
“那接下來你們要怎麼辦?”
“進商行搜查證據,搜不到官兵自然會撤。”
可這話說完沒多久,靜姝和夜寒川才走出去,下邊就有官兵來報:
在舒氏一家糧行發現了北越的符號,還有用北越密語寫的信。
夜寒川接過所謂的“北越密信”,寡淡的神色冷了幾分。
下令道:“舒氏商行即日起封禁。”
北越密信是真的,在舒衍的地盤上搜出了這種東西,栽贓也好陷害也罷,他都有最大的嫌疑。
靜姝皺緊眉頭,聽着他繼續道:“主事人帶回刑部大牢,候審。”
眼前這家商行的大掌櫃立即被抓了起來。
“舒衍現在重傷在身,決不能跟你們去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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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她去過,舒衍現在重傷在身,一點寒氣都不能沾,住進溼冷的天牢裡,那就是要他的命!
翟侍郎抱胸看着,沒插話,心裡的算盤卻打的響。
夜寒川今天若是不抓舒衍,回頭他就參他一個包庇北越賊子的罪名,搶過他的軍權!
這一步棋,他抓人就和長公主離心,不抓人就要失掉軍權,無論如何都會削弱太子一方的勢力。
進退,二皇子這邊都是贏家。
“長公主,這是國事。”夜寒川沉聲道。
“我只知道他進天牢會死!”靜姝現在顧不了那麼多,舒衍不會通敵,她總不能讓他因爲調查把命送了。
“本侯親自去拿人。”
“夜寒川!你非要站在我對面嗎!”靜姝第一次壓不住自己的火氣。
“微臣奉旨辦事,長公主若有異議,可以請皇上決斷。”
靜姝瞪着他,“好!我這就去請父皇!回來之前,你們誰都不許動他!”
“還是以一個時辰爲限吧,不然長公主要是一去不回,咱們還都等着不成?”翟侍郎陰陽怪氣道。
靜姝搶過一匹馬,飛馬入皇城。
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
她的背影緩緩從視線裡消失,夜寒川緩緩斂下了眸子。
她生死之危時,是舒衍救了她,她如此在意人家,原也應該。
只是他心裡怎麼這麼難過呢?
胸口像被人塞了一把雪,先是凍得生疼,冷勁兒過去之後又酸痠麻麻的厲害。
靜姝進宮之後,夜寒川並着幾個同僚就到了舒衍的居所。
舒衍在牀上養傷,但該有的禮數卻一樣沒短。
大冷天的,每人手裡一盞上等的好茶。
他身體虛弱,話說的輕而慢,卻沒讓人覺得不耐煩,反而有種他這人很好說話的感覺。
二皇子一派的那幾人,甚至生出了“這商人真是可惜,年紀輕輕被捲了進來,要遭這樣的池魚之災”這種想法。
來來回回幾句話,舒衍已將對面這幾人的身份官職都摸了個通透。
聽風以往的資料和眼前這幾人對上了號,他蒼白着臉,露出一個虛弱的笑。
一個時辰過去,靜姝沒回來。
翟侍郎催促,“侯爺,長公主是拿不來皇上的口諭了,把他抓走吧。”
夜寒川對手下人道:“去外邊看看。”
一來一回又折騰了些許時間。
舒衍躺在牀上,笑道:“想必是沒回來。”
這時候還能笑得出來,夜寒川第一次正經看了看他。
敲了敲桌子,親衛擡着一副擔架過來。
“把你們少東家擡上去吧。”夜寒川對商行的夥計道。
夥計們縮在一邊,聞言磨蹭着過來,爲難的看向舒衍:“少東家……”
舒衍道:“手腳輕着點。”
夥計妥帖的把他移到擔架上,又拿了裘皮和厚厚的被子,嚴嚴實實的給他裹了兩層。
夜寒川沒管,那幾人對舒衍印象不錯,尋思着反正他傷成這樣下到天牢也沒幾日好活,也沒阻止。
“勞煩二位了。”舒衍給自己的夥計使了個眼色。
這夥計是跟在他身邊聽用的,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回身拿出兩個大個銀錠,對擡擔架的人道:“辛苦二位。”
兩人看了夜寒川一眼,見夜寒川點頭,才收下。
舒衍於是心中有了數。
那兩人步子很穩,穩到擔架一絲顫抖也沒有。
兩錠銀子沒這效果,想必是夜寒川的安排。
他的牢房是個大通間,裡邊還關了數十個店鋪的大掌櫃,見他被擡進來,嘰嘰喳喳的圍在他周邊。
“好好活着,我會查明真相。”夜寒川在牢房外,對他道。
舒衍側頭笑了笑,“那舒某就先謝過侯爺了,若是方便,還請侯爺把我家裡的叛徒抓一抓。”
商行裡莫名其妙出現了那東西,沒內鬼,他死都不信。
……
靜姝沒見到皇上,御書房在緊急議事,事關軍情,就算她有天大的事也打擾不得。
等皇上出來時,己經過去了兩個多時辰。
“靜姝,你風寒還沒好,怎麼出來了?”皇上一眼就看見了她。
謝承運跟在後頭,語氣充滿擔憂道:“皇姐也太不愛惜自己,生病了就該在府中好好休養,何必到處奔波呢。”
靜姝瞥了他一眼,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
“父皇,我有事求你。”
“你說。”皇上痛快道。
自打趙熙柔被關之後,皇上深感自己沒聽靜姝的話,心裡很是愧疚,難得寶貝女兒肯開口,他自然是一萬個答應。
“舒衍被關進天牢了,他前幾日爲了救我受了重傷,若是在天牢待幾天,只怕有性命之憂。”靜姝希冀道:“父皇能不能把他放出來?”
皇上看了眼身後的臣子,嘆了口氣,“靜姝,此事朕已經知道了。”
他拉過女兒,“北方有異動,舒衍有通敵嫌疑,除非證明他的清白,否則朕沒法放他。”
“可是……”靜姝着急。
“朕會在天牢裡安排些人照顧他,只要他不是真的通敵,朕保他性命無虞。”皇上承諾道。
靜姝知道,這已經是父皇做出的最大讓步,福了福身道:“多謝父皇。”
皇上讓大臣散了,拉着靜姝問:“你那麼擔心他,是不是對他有意啊?這事結束,舒衍若是清白的,朕把他給你做駙馬可好?”
先前他就對舒衍印象不錯,前幾日他又捨命救了靜姝,在皇上心裡舒衍幾乎是說一不二的駙馬人選。
他本是想等舒衍的傷恢復就提一提這件事,誰承想他傷還沒好,就捲進了通敵賣國的案子。
“我沒有。”靜姝只覺得一陣頭大,好像自從生辰宴之後,父皇母后還有他小舅,每個人都巴望着給她找個男人。
“我和舒衍相交莫逆,他又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我不想嫁給他。”靜姝把話說得清清楚楚。
這輩子,無論她最後是不是把夜寒川拐到手,她最後嫁的男人,一定是要心甘情願的求娶,而不是父皇下旨賜婚。
皇上嗔了她一眼,“男女之間,哪有什麼朋友的相交莫逆?”
“是真的,總之我的婚事您就先別惦記了。眼下北越虎視眈眈,大周內部也不安生,我的婚事不着急。”
“那些事父皇自會料理。”皇上想了想,沒在婚事上繼續說下去,話鋒一轉,問:“這次出現北越的蹤跡,靜姝以爲如何?”
“趙熙柔被幽禁之後,京中北越人的痕跡幾近消失,如今突然出現,自然可疑。”靜姝冷靜的說。
“京中?”皇上逮住這個字眼。
“京都之外,確實有北越的臥底在活動。”既然父皇問起,她也不打算隱瞞。
“你知道?”
靜姝點了點頭,“我和舒衍派了人盯着,是揚州知府江同和。”
“江同和。”皇上拉長了語調,“那是老二推上去的人啊。”
二皇子做的隱蔽,若不是舒衍一直盯着,也不會發現是他做的。
父皇,原來都知道。
“江同和是北越的臥底,跑不了。”靜姝肯定道。
皇上輕笑了一聲,並沒繼續談論這個,反而問:“你覺得,承宣和承運,誰最有希望繼承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