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軍中途休息,姚五拿着一沓大周制式文書走到夜寒川跟前,欲言又止。
“還沒有消息嗎?”
清冷的聲音多了喑啞和沉重,往日線條凌厲的下頜生滿了胡茬,冷峻的眉目間也出現頹圮之態。
姚五耷拉着腦袋,搖了搖頭。
“繼續找。”
衛遙沉默着坐在另一邊,悄悄揉碎了手中的紙條。
舒衍說找到謝靜姝了,她竟然沒死!
看信上的意思,她是被人抓了起來,要來向夜大哥求救。
只差最後一步就能剿滅北越,他絕不會讓夜大哥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
夜寒川再下一城,搜遍了城中,還是沒有靜姝的消息。
他站在城樓上,眺望着這一片北越土地。
他曾經痛恨至極,現在又無能爲力。
眼看着打下了北越的半壁江山,卻連一個人都找不到。
***
趙擎固守城防,正與謝承運僵持不下之際,聽風掛出了有關趙熙柔的情報。
這個搶了他兩次王位的姐姐現在惶惶如喪家之犬,不把她抓起來羞辱一頓,實在是難解他心頭之恨。
比起他和趙熙柔之間的仇,聽風開出的五萬兩銀子,實在不算什麼。
“趙擎買了情報。”秋月和靜姝彙報道。
“他呢?”
秋月抿了抿脣,“沒有動靜。”
靜姝握緊了拳頭,無比想把他的位置和兵力暴露出去,好給自己報仇。
可不行。
除了夜寒川,還有那麼多的大周將士。
她身爲大周長公主,不能把自己的兵送進敵人嘴裡。
“告訴舒衍,不要暴露他。”
但來不及。
舒衍對於夜寒川把靜姝弄丟一事本就心存怨懟,現在他知道了靜姝的消息居然一點兒都不關心,這讓他在第一時間就把夜寒川的情報便宜賣給了趙擎。
他是個商人,沒那麼大的心胸。
夜寒川對不起靜姝,就該得到教訓。
趙擎看着八萬兩銀子換來的兩張小紙條,並沒覺得肉痛,反而興奮的緊。
趙熙柔和夜寒川身邊都沒有帶多少人,這可是天賜良機!
兵貴神速。
他第一時間就帶人偷襲了夜寒川和趙熙柔。
白天他還在幾百裡之外的城池打謝承運,夜寒川和趙熙柔誰都沒想到,他會率大軍突襲。
趙擎爲了對得起那八萬兩銀子,特地調動了手下最精銳的部隊,加之他本人悍勇,死死咬住了夜寒川這根骨頭,生擒了他。
主帥被擒,其他人只能退走。
只是所有人都一頭霧水,他們行走的隱秘,趙擎是怎麼一點彎都沒繞精準的包圍了他們的?
夜寒川被押送的途中,才發現同樣被綁的還有趙熙柔一行人。
兩方人本就是你死我活的關係,沒成想竟然同時成了別人的階下囚。
“侯爺還真是窮追不捨,見我被抓,自己也追上來被抓了?”
綁着雙手也沒耽誤趙熙柔嘲諷人。
夜寒川沒理她。
姚五回懟道:“各位逃跑不是很有一套嗎?怎麼也抓了?”
兩邊頓時嗆聲起來。
你來我往吵個不休。
趙擎從前頭駕馬過來,“都閉嘴!”
說罷凌厲的目光掃過夜寒川和趙熙柔,指揮手下道:“這兩個,綁緊點。”
“弟弟,許久未見,你就這麼對我?”趙熙柔一雙桃花眸子含情脈脈的眨了眨。
趙擎笑意不達眼底,“趙熙柔,你把王印給我,或者我能讓你痛快的死。”
“想要王印,你自己來搜啊。”趙熙柔挺了挺胸脯,露出妖嬈的曲線。
“希望你到了我的地盤之後,還能如此囂張,我的姐姐。”
最後幾個字被他一個一個的吐出來,染上殺意。
趙擎來去如風,在謝承運回過神之前,突襲抓了北境上兩方勢力的首腦,這讓他的勢力範圍又向外擴展了幾個城池。
要不是夜寒川提前安排好,其他兵將牢牢守住了已經打下的那些地盤,只怕全要便宜了趙擎。
地牢,又粗又重的鐵鏈牢牢拴着幾個核心人物。
趙擎心情極好,跑到院子裡擺了一桌小酒,並幾碟下酒菜,邀靜姝一起。
“這麼高興?”
靜姝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嗯,烈酒。
和夜寒川酒窖裡最烈的酒不相上下。
秋月站在她身後,不動聲色的戳了戳她。
懷孕不能飲酒。
靜姝手指一頓,差點忘了這件事,撂下杯子,轉移到菜上。
“哈哈哈這酒烈,你們女人喝不了!”趙擎擡手把她酒杯裡剩下的酒潑出去,招呼人道:“上茶來!”
“高興!昨兒沒白出去,抓回來兩條大魚!”
趙擎眉飛色舞,嫌酒杯太小,開始用碗喝。
清冽的酒液沾到鬍子上,亮晶晶的。
兩條?
靜姝心裡一動。
聽風不是隻給了他趙熙柔的情報嗎?還有誰被抓來了?
不會是他吧……
“抓到你那個姐姐了?”靜姝試探道。
連喝了幾大碗,趙擎蜜色的皮膚下泛着薄紅,身上充滿野性的氣息染上酒氣之後收斂了些,變成了一種致命的味道。
“寶貝兒聰明。”他伸手在她鼻子底下打了個響指,盡是調戲意味,“你和她之間仇怨不少吧,要不要去看看?”
靜姝稍稍退後了點,避開他的氣息。
“你們之間的仇怨更多。”
“所以本王不會放過她啊,順帶給你報仇。”
他說罷又灌了一碗酒,灌得豪邁了些,酒順着兩側嘴角落下去,把鬍子都打溼了。
靜姝實在看不下去,忍不住蹙眉問道:“趙擎,你平時清理鬍子嗎?”
喝酒,吃飯,風吹日曬,留這麼長的鬍子,得多髒?
“笑話!看不起本王呢?”
趙擎一撂碗,有點上頭沒控制住勁,碗裂了。
“不是,我不是嚇唬你啊。”趙擎連忙擺手解釋,“我這鬍子天天清洗保養,不信你摸摸?”
說着不由分說的拽着靜姝的手放在自己鬍子上。
靜姝瞪大眼睛,倏地縮回手。
指尖亮亮的,鬍子觸感溼潤柔軟,沒什麼髒東西。
手心空了,趙擎的手還停在自己的下巴前。
微涼柔軟的手指觸碰到下巴上的肌膚,讓他整個人都顫慄了一下。
剛剛喝酒稍微有點暈陶陶的腦子這下直接飄了起來。
趙擎咕咚嚥了一口唾沫。
心道:他不該這麼沒出息吧,不就摸了一下嗎?他睡過那麼多女人,這點小場面還會有感覺?
“喝多了喝多了,明日我領你報仇去。”
他拍拍自己的臉,嘴裡喊着喝多了,手裡又抱走了一壺酒,搖搖晃晃了回了自己的房間。
靜姝拿帕子擦乾手指,“他是不是還抓了夜寒川?”
秋月垂着頭,聲音幾不可聞,“應該是。”
“我知道了。”
次日一大早。
咣咣的敲門聲傳來,強盜一般。
直接把靜姝敲醒了。
“幹什麼?”
“地牢,去不去?”
趙擎說今天領她報仇去,靜姝本來當成了個玩笑。
沒想到他真要帶她去。
穿戴好,她跟在趙擎身後,“你真讓我去?”
“不讓你去本王領你瞎溜達呢?”趙擎笑一聲,“有仇報仇,只要不把人打死了隨你。”
寶貝兒這麼狠,姐姐嘴那麼硬,他很想知道,到底誰更厲害些?
說不得,就能問出北越王印的下落!
地牢陰冷無比,靜姝剛下去就打了個寒噤。
趙擎對身邊的屬下使了個眼色。
立即有人拿了件披風過來。
赭紅色,應該是趙擎常穿的。
靜姝打量了幾眼,沒發現什麼血污,披在了身上。
趙擎嘴角一勾,露出一個得逞的笑。
牢房中有個丁字形路口,轉彎時,趙擎流裡流氣的跟她打了個響舌,吸引走了她的注意。
擡手一指,“就在那邊呢。”
靜姝目光一側,完全沒看另一邊關了誰。
“那不是長公主嗎?”姚五手腳都被綁着,瞪大眼睛看着越走越遠的兩個赭紅色背影。
侯爺找了長公主這麼久,她怎麼和趙擎摻和到一起去了?
而且看兩人穿的衣服,像一對……
偷偷去瞧侯爺的臉色,果然沉得不能再沉。
夜寒川垂下眼瞼,試圖忽略兩人的樣子,可那一幕像生了根一樣,死死紮在他腦海裡。
她突然失蹤,是被趙擎抓來?
可抓來兩人動作之間爲什麼那麼親密?
還有那日趙擎突襲,若不是提前知道了位置,怎麼可能先後準確無比的抓住趙熙柔和他?
能拿出兩份這樣的情報,只有她手裡的聽風。
靜姝沒發現他,還在不動聲色的尋找,直走到趙熙柔眼前。
寒鴉谷那幾劍在她臉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原本冶豔無比的美人猙獰可怖。
一雙玩弄毒術的手不自然的向下垂着,應該是斷了。
“別來無恙啊。”靜姝在她面前站定,露出一個無害的笑。
趙熙柔擡起頭來,見到她眼底先是錯愕,然後爆發出強烈的恨意。
“你怎麼在這?你和趙擎勾結在一起了?”
“很遺憾,上次沒殺死你,所以我再來殺一殺。”靜姝雲淡風輕的從刑具堆裡挑了一把簡單的匕首。
“你當時怎麼說的來着,只要看見夜寒川就劃我一刀對吧。”靜姝纖細的手指摸着匕首的刃,“現在我一天劃你一刀,不過分吧。”
刀刃沒入皮肉,沒有一點猶豫。
趙熙柔痛呼一聲,看她的眼神更加咬牙切齒。
靜姝迎着她的目光,面無表情的在她另一邊手臂上又劃了一刀。
“啊!”趙熙柔痛的嘶着冷氣,“你…你…不是說只劃一刀嗎?”
靜姝拿布巾慢慢擦乾匕首上的血,“我突然想起來,這時節糧價都翻了一倍,就還一刀對你不公平。”
這什麼強盜邏輯?
趙熙柔疼的上下牙控制不住的打顫,死死地盯着她。
“能讓人神志不清的藥我還沒找到,不過讓人腹痛的藥應該是有的。”靜姝擦完了刀,“只是不知道,你有沒有我不怕痛的能耐。”
趙擎一直站在一邊抱胸看熱鬧,聽了她的話對屬下低語了幾句。
趙熙柔慌了。
“你別動她!有什麼衝我來!”江同和大喊道。
趙擎抱胸看着他,屬實好奇的忍不住,“本王是真的不明白,她一個女人,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死心塌地的跟着她?”
江同和是北越數一數二的勇士,他無數次想收服,可這傢伙吃了秤砣鐵了心,死跟着趙熙柔走到了底。
那天晚上別人都跑了,就他還不知死活的護着她。
“她纔是最適合做北越王的人,只有她願意改變北越這種荒淫野蠻的現狀!”
趙擎沒想到他腦子裡是這種可笑的想法。
“食色性也,你家也是大部族,沒讀過書?”
靜姝涼涼的提醒他,“食色性也,但沒有人胡亂吃飯。”
她也是沒想到,趙熙柔這麼陰險毒辣一人,居然會試圖爲了女子的地位改變整個北越。
理想是好的,可她不該殺那麼多無辜的人。
“所以昨天醉酒我也沒闖進你房間啊。”趙擎理所當然的說。
靜姝磨了磨牙,“你忘了我怎麼對洪子了吧。”
涼嗖嗖的冷風吹過,趙擎下意識夾緊了自己的腿。
夾完他意識到不對,這一牢裡全是他的俘虜,他怕個毛?
“毒藥拿來了嗎?快點!”他怒喊一聲。
正趕來的人加快了腳步,恭敬地把一小瓶藥丸呈給趙擎。
靜姝過來拿了幾丸,伸手就去掰趙熙柔的下巴。
“謝靜姝!”江同和死命的喊她。
“別急,你也有份。”靜姝強行把藥塞進趙熙柔嘴裡,擡高她下巴迫使她嚥下去,“害死了揚州那麼多人,你當我沒記着?”
然後倒了幾顆塞進江同和嘴裡,沒管娜仁。
娜仁怯怯的看着她,見她沒了動作,微微鬆了口氣。
“他們倆都吃了本王也不好厚此薄彼。”
娜仁驚恐的瞪大眼睛,眼裡水光盈盈,“別,不要……”
靜姝和她沒什麼私仇,喂不喂藥隨趙擎的便。
趙熙柔體內毒藥的藥性已經開始發作,痛的她使勁的想蜷起身子,無奈鐵鏈綁的牢靠,只能帶起一片叮啷的響聲。
她額頭冷汗直冒,臉和嘴脣都疼得發白,卑微的乞求道:“解藥…給我解藥。”
“這才幾顆藥,你就受不住了?”靜姝冷笑一聲,拍了拍她的臉,“以後的機會多着呢,我好好招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