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荽和秦四太太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但每次見面都是劍拔弩張,而秦四太太越來越討不了好處了。
上一次還有秦瑤、柳氏在身邊,可這一次,竟然連一個人都沒有,下人們先前就已經通通出去了,如今也被柳氏擋在外面進不來。
秦四太太覺得很是悲哀,她也曾是鄲城秦家的四房太太,四房誰不聽她的?
妾室、庶子女、下人們,誰敢忤逆她?
就連秦雄飛養在外面的外室和子女,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曾經,她以爲秦雄飛沒了她會很慘,如今,她卻知道,自己沒有男人後,連老太太的尊敬都是兒子給的。
她好強了一輩子,算計了一輩子,沒想到如今卻落得個如此下場,最主要的是,她的算計,並未得到兒子和兒媳婦的感激,反而責備她心不慈。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眼前這個容貌漂亮的秦荽造成的。
“自從你父親準備將你嫁給謝家的時候,我們家就好像遇上了黴運,我知道,並非都是運氣不好,大多數是你在後面搗鬼。”
“哦,比如說?”秦荽好整以暇地坐着看向秦四太太,這個在前世狠狠壓在自己身上喘不過氣來的女人,如今卻如拔了牙的老虎,只剩下虛張聲勢了。
“當初,如果你乖乖回來,嫁給謝家,哪有後面的事兒?”秦四太太眼神裡猶如淬了毒,死死盯着秦荽。
“如果不是你給秦芍出了主意,她定然不會想到勾引孫冬海,更不會有後面選中秦燕,她的弟弟秦誦也不敢膽大包天給你父親下毒,”
“還有,他們會來鄲城秦家,定然也是你在背後操持設計的。就算是我和你父親着了道,倒了黴,落到如今的下場,可秦燕和秦誦的不幸,你卻推脫不掉絲毫。”
秦四太太越說越氣,心裡積壓太久、太多的怒火猶如火山爆發,勢不可擋。
“若非你後來的步步算計我和你父親,秦燕又如何會來秦家?所以,她最該恨的人,是你,是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現在過的再好,將來也要受到懲罰的,上天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作惡的人。”
秦荽心頭隱隱的痛楚被秦四太太說中了,她微垂着眼眸,等秦四太太說完了,坐下後喘息時,才擡起眼眸,直直看向秦四太太。
眼裡早就清明一片,無波無瀾。
“四太太,你到了如何,居然從未反省過自身?”秦荽的聲音清脆卻冷靜,平靜又有着穿透心臟的力量。
“也許,在這場對峙中,我有錯處,但絕對不會超過你和父親。”
“我一個後宅婦人,看着丈夫一個女人一個女人的收,我有什麼法子?我讓你們好好長大,還接受了讀書識字的教育,我何錯之有?作爲嫡母,我給你們定親,難道不是天經地義?”
“你的錯,來自於父親,我不說你們之間的是非對錯,因爲,那不關我的事。”
秦荽也冷下臉,但情緒還算平穩:“你不該將恨放在別人的身上,你該恨的人,從來都該是父親,是他風流成性,是他四處安家,是他將你置於不堪的局面,你該恨他纔是。”
秦四太太眨了眨眼睛,顫抖着嘴脣良久才說:“他本是個心不定的男人,要不是那些女人勾引他,想要靠着他過好日子,他也不會如此”
“四太太不要自欺欺人。”秦荽收斂起冷笑,有些悲哀地說:“對於你來說,自然該恨我們,易地而處,我甚至很能理解你。因爲,是我們分走了你的丈夫的心。”
好像從始至終,從未有人如此說過,所有人都在明裡暗裡指責秦四太太陰狠毒辣,不慈不賢,說她爲了自己的子女謀劃未來,不惜犧牲庶子女。 當然,她知道自己不是個合格的女主人,可她根本不想在意這些,她心裡只有她的子女,在她心裡,就連秦雄飛也沒有絲毫的地位了。
她從未想過,說理解她的人,居然是她恨之入骨的秦荽,一時間,她的恨意竟然有些沒着沒落的,憋得自己五臟六腑都生疼。
秦荽繼續說道:“可是,我也有想要活下去的權利,我不願意被你們利用,被你們當成螻蟻一般隨意踐踏,我也想活的像個人,我也想讓我的娘不再那般卑微,那般惶恐,那般憂心忡忡。”
“難道,我有錯嗎?”秦荽最後這一句話,是一字一頓地說出口,她也想求一個答案,她也想解開這個困住她兩世的困惑。
她是不是該逆來順受?
她是不是就該帶着負罪的心面對秦四太太,面對她的一切安排,乖乖出嫁?
賢惠二字,對於女人來說,就如同枷鎖,掙不脫。甚至要求女人如此,大多數還是女人,是她們的最親的人,父母,姐妹等等。
娶妻娶賢,自古便是如此標榜。
門外的秦耀祖和柳氏也靜靜聽着屋裡的對話,這一刻,他們也在心裡默默問自己:我,有錯嗎?
秦耀祖聽了母親的安排,定然要傷柳氏的心,對於柳氏來說,他錯了。
他沒有聽母親的話,順從了柳氏的心意,對於母親來說,他不孝,也錯了。
他爲何願意在阿菊面前露出真心笑容,是他不用擔心在阿菊面前錯了。
他說什麼,阿菊都滿心滿眼地歡喜,他不說,阿菊也全心全意皆是他。
而母親呢,母親的心裡有太多人,太多仇恨,太多憤懣,自己不過是她的依仗罷了。
妻子呢?
秦耀祖轉頭看向柳氏,他高娶了柳氏,誰不說他命好,得了岳家的大力支持,可他本就是個心高氣傲的男人,在妻子面前,總是有些底氣不足,且,妻子的那隱隱的驕傲,都是擊打秦耀祖內心的東西。
屋裡,秦荽又說道:“四太太,過去的,我們都讓他過去吧,我和你的鬥爭,我願意放下,如今就看你的了。”
“看我什麼?還要我跟你道歉?”秦四太太依然很衝,聲音裡的怒火依然不加掩飾。
“不,我不需要你的任何言語歉意,沒有必要,也沒有意思,我不會原諒你,你也不可能原諒我。”
秦荽知道,她的心胸不廣,做不到一笑泯恩仇,毫不計較。
只是,她也不想繼續和秦四太太糾纏了。
“你去一趟謝家,將秦燕妹妹接出來,自此後,這件事,就算是徹底結束了。”
也該結束了,死了個秦雄飛,秦誦斷了腿,秦四太太失去了丈夫、家和名聲,如今在這裡猶如寄人籬下般不自在。
可是,讓她去將秦燕接出來,便是讓她承認自己以前做錯了。
這比當衆打她耳光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