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靜蘭覺得這一覺睡得格外久, 睜開眼時看到外面天色好極了。她迷迷糊糊地從牀上坐起來,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胃,然後渾身一個激靈。
——這裡是並盛中央酒店?
“總算醒了啊, 靜蘭。”
“現在幾點了?”
“嘻嘻嘻, 下午四點了哦, 好久不見你更能睡了啊。”
鳳靜蘭嘴角抽了抽。
——肯定是六道骸那傢伙搗的鬼吧。
“我爲什麼會在這裡啊?”
貝爾菲戈爾臉色不怎麼好, 頓了頓答道:“夢遊過來的。”
“你才夢遊從黑曜樂園跑過來呢!”
好吧, 她真是問了句廢話,顯然又是六道骸乾的。
——真是個多事的傢伙。
她腹誹着把領口的扣子繫好,翻身下牀, 結果走了幾步她又僵住了。
“我的戰鬥表呢?”
“誰知道呢?如果你想參戰的話那麼順便跟你講一聲,BOSS他們在一個多小時前已經出發了。”
鳳靜蘭憂傷地捂住額頭。
六道骸你就這麼不想讓我攪合進來嗎?不用這麼信不過我吧……
“喂, 你去哪?”
“我去找吃的啊。”
“在那之前你不覺得應該先解釋一下嗎?”
“解釋什麼?”她停住腳步, 困惑地回頭。
貝爾的表情陰沉下來。
在未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繼承式的時候是怎麼受的傷受了什麼傷,爲什麼不好好休養到處亂竄, 跟六道骸有什麼約定,那個御守又意味着什麼……
他那裡積壓了一堆的問題弄得一肚子火,而她居然一臉無辜地反問“解釋什麼”?!
以前也是這樣。
他總是看不懂她,而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他解釋。
“喂,貝爾菲戈爾你發什麼瘋啊?”鳳靜蘭一個閃身, 小刀堪堪擦過她的脖子, 凝練的殺氣一下子讓她寒毛直豎。
這顯然已經不是簡單的鬥嘴掐架了。
“嘻嘻嘻, 瘋的不是我。”
斯誇羅、瑪蒙和XANXUS去中央公園對戰復仇者了, 路斯利亞和列維轉移到了並盛中央醫院, 偌大的套房裡面只剩下他們兩個。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動真格地打過了。
兩個人都沒有動用火焰,貝爾菲戈爾依然是不變的小刀加鋼琴線, 而鳳靜蘭偏執地不願意抽出腰帶劍。
“鳳靜蘭,你是在小瞧我嗎?”
她沒有答話。
她只是想起了初到巴利安不久在貝爾手下訓練的情景。
那時她還沒有隨身兵器,只是赤手空拳狼狽地在匕首織出的瀰漫着死亡氣息的網下瘋狂逃竄。
「喂,貝爾,今天開始這傢伙下午就交給你了!」
「哎?要我來照顧小鬼嗎?」
「讓你訓練她啊!」
「嘻嘻嘻,殺了也沒關係嗎?」
「別弄死就行了!」
完全不受控制的,腦海裡思緒混亂一片。
過去,現在,十年後。
她從來沒有想到過那麼遙遠的記憶原來並沒有被遺忘,只是靜靜的存放在自己未曾發現過的角落裡。
乏力感愈加清晰地佔據了她的四肢,她的動作開始遲鈍起來。
心情莫名的煩躁。
喂,你在生氣些什麼呢?
明明什麼也不肯告訴我的人是你們,明明把我排斥在外面的人是你們。
爲什麼還非要我來費勁心思揣摩你們的想法讓你們高興呢?
不小心腳下一個踉蹌,避無可避,鳳靜蘭下意識擡起左手手擋在眼睛前。
匕首穿過袖釦扎進手腕。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濺開的紅色碎片,臉色煞白,腦海裡一片空白。
手上完全感覺不到疼痛。
那一刻,她覺得心裡彷彿有某處空間悄然崩塌了。
就這麼輕易地……碎裂了麼?
幾乎是本能的,她右手迅速往腰間一抹,激憤地抽出軟劍,劍尖輕顫指着他。
手腳冰冷。
只是最終她扯出一抹慘淡的笑容,無力地垂下手臂,軟劍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鳴響。
“算了,沒關係的,反正,就當作是……”
她捂住嘴,聲音不住地顫抖。
“是我的錯,對不起。”
刺骨的寒意從心頭蔓延開來,耳畔充斥着“嗡嗡”的鳴音。
這是哪裡?
她在做什麼?
爲什麼會覺得……一切都那麼陌生呢?
就好像是用肥皂泡吹出的透明的世界,輕輕一戳就會支離破碎。
——好害怕。
貝爾菲戈爾一時間怔住了。
這是他印象中第二次看見鳳靜蘭哭。
可是和那時候的嚎啕大哭不一樣。
隨即他手中握着的匕首掉落下來。
“喂,靜蘭你……”
他茫然失措地看着她身子一軟暈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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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蘭你真牛,這才幾天又進醫院打點滴了。”墨村茜啃着蘋果說道。
“你怎麼也在?”
“Reborn讓我來幫忙照看傷病員的,結果就看到你被送進來了。”她把蘋果核一扔,一臉八卦地湊過來問道,“那個戴了頂王冠的金毛到底是誰啊?”
“如你所見,巴利安的幹部。”
“我不是說這個啦!”
“那你到底問的是什麼啊?”
“你一定要我直言不諱地問嗎?”
鳳靜蘭垂下眼眸。
“是你自己想太多了。”
墨村茜看出她心情不好,也就沒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
“算了,我幫你去買點粥回來。”
其實不用問她也猜得到,那天靜蘭帶她上並盛酒店,正遇上那場風暴不得不抵擋的時候,看靜蘭下意識的站位就知道了。
“喲,靜蘭,果然是你呢,又進來了啊?”
白蘭帶着鈴蘭漂浮在空中。
“低血糖休克罷了,”鳳靜蘭看着牆上被他們粗魯地闖出來的大洞不由輕嘆,“白花花你練鐵頭功的嗎?”
“直線距離最短啊。”
“好吧你怎麼也進醫院了?”
“和復仇者對戰的時候受傷了啊,不過好在小瑪蒙用幻術幫我製造了內臟呢。”
“瑪蒙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啊?”
“一小時要價一千萬呢。”
她頓時劇烈地咳嗽起來。
“搶銀行也不見得有這麼賺吧?!”
“巴利安就在樓下哦,你要去看看嗎?斯誇羅的心臟被刺中了,也是依靠着瑪蒙的幻覺維持生命呢。”
她默默地別過腦袋。
“你們的戰況是有多慘烈啊……話說彩虹之子的詛咒最後怎麼樣了啊?”
奶嘴其實是由守護地球使之向正確的方向進化的七塊石玉分割出來的,之所以會有彩虹之子這樣的人柱體以生命爲代價讓火焰之燈常亮正是爲了讓更多的生命得到拯救,然而在澤田綱吉提出了新的設想並由塔爾波先生把裝置製作出來後,已經不再需要彩虹之子這樣的人柱,伽卡菲斯也把他們的詛咒都解開了。
只是除了拉爾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外,其餘七人從外表上沒有任何改變,威爾帝推測到他們現在就像普通的嬰兒一樣,只要經過夠久的時間就能長大成人。
“總之簡單來講就是這樣,你不去的話我先過去了哦。”
“喂,別從牆壁穿過去啊!”
“可是繞路很麻煩啊。”
鳳靜蘭無語地目送他們離開,很快就聽到下面乒乒乓乓熱鬧的響聲。
“這是什麼?”
“雞茸蘑菇粥啊。”
“你不知道我不吃蘑菇的嗎小茜?”
“你一個病人就不要講究這麼多了啊。”
“還有我最討厭的胡蘿蔔……天哪爲什麼有紅棗?”
“紅棗補血氣的哦,你這段時間失血也挺嚴重的吧,我特地幫你扔了幾顆進去。”
鳳靜蘭整張臉皺成一團。
“我死也不要吃紅棗!”
“那你就去死好了。”
“反正我就是不要吃!”
“不吃也得吃!你又想低血糖了嗎?”
“我寧願再休克一次也絕對不要吃紅棗,聞到就反胃。”
“你給我吃!”
“喂,不要趁人之危啊!咳咳咳……你再硬灌下去我絕對全給你噴出來你信不信!”
“你敢!”
最後鳳靜蘭還是痛苦無比地把整碗粥都硬塞下去,她覺得喝中藥都沒那麼痛苦。
墨村茜拍了拍手,“真是的,總是逃不掉的還困獸猶鬥什麼呢?最後還不是一樣啊。”
鳳靜蘭悲憤地瞪着她。
這次鳳靜蘭被勒令在醫院裡躺滿了兩天。
“這回倒不逃了啊?”
“又沒什麼事好做的,我要跑出去幹嘛呢?倒是你,不用去上學嗎?”
墨村茜得意地搖了搖手指,“你落伍了吧。”
她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冊子。
“你看這是什麼?”
鳳靜蘭挑眉,定睛一看不由無語:“並盛中學畢業證書?”
“Reborn幫我把學籍轉了過來,然後你們委員長給我頒發了這麼一本證書,我就算畢業了,哈哈。”
“……走後門不是這麼整的吧,而且你爸媽不介意嗎?那你提前畢業了後怎麼樣呢?”
墨村茜想了想說道:“Reborn幫我申請了意大利一所高中的遠程自學,只要定期去參加考試通過了就可以了。這段時間先跟着彭格列的醫療隊混。”
“醫療隊?”鳳靜蘭臉色古怪起來。
“怎麼了?”
“我最初也是跟醫療隊混了一年。”
“怎麼樣?”
“還行吧,只要能夠忍受各種奇奇怪怪的傷口就可以了呢。不過你大概也不會在那裡長待的,我想想,大概以後會把你調到技術部門或者門外顧問那邊去吧?”
墨村茜手一揮:“管他什麼呢,先把面前的事情處理好了就行了。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呢?”
“我有什麼打算?”鳳靜蘭自嘲地笑了笑,“不是我有什麼打算,是他們有什麼打算纔對吧。反正到時候一句話吩咐下來就好了呢。”
墨村茜皺眉:“你到底碰到什麼事了啊?一副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樣子,誰給你氣受了啊?”
“沒誰給我氣受,再說就是真有這麼個人你還有能耐給我氣回來?”她淡淡地挑眉看墨村茜。
“……我好心關心你你不領情也就算了,還諷刺人這是鬧那樣啊!”
“我這是爲你的生命安全着想,省得你一不小心就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到時候可惜了自己二八芳華呢。”
“敢情你這麼冷嘲熱諷的還是爲我好?”
“嘖,你自己心知肚明就好了嘛。”
“你給我去死吧!”
兩個人在不算太大的病牀上互掐着滾成一團。
“喂小茜,對待病人你要下手輕一點啊!”
“你哪裡表現得像個病人了啊?”
“那也不能掩蓋我是個病人的事實啊。”
“既然這樣你就稍微有點自覺好不好!”
於是貝爾菲戈爾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混亂的場景。
“……靜蘭,你還真是到哪都能和人打起來啊。”
鳳靜蘭收起笑容把墨村茜推到一邊,斜靠在枕頭上平靜地問道:“有什麼事?”
“我們要出發回意大利了,斯誇羅讓我問你要不要一起走。”
“這樣啊……”她勾起一抹略顯諷刺的笑容,“你們還想到要邀請我一起走啊?”
貝爾被她不同尋常的反應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擡手就扔了幾把匕首過來:“我看你好像一直不記得,不久前九代目才把你臨時調到巴利安來的。”
“哦,是這樣啊——嗯,好像真的是這樣呢。”她攥着被子的骨節有些發白,“雖然我差不多能出院了,不過讓我先去問問九代目還有沒有必要跟你們一起去,畢竟是臨時調過來的要待多久都不知道呢。”
聲音裡帶着幾絲不屑。
她不鹹不淡的態度把貝爾菲戈爾惹得頗爲惱火:“嘻嘻嘻,那你就一個人出發好了,到時候迷路了別來求救。”
“嘖,那邊的金毛。”墨村茜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來,“看你也不像是一副完全沒有教養的樣子,沒有人教過你損壞公物時要賠償的嗎?”
她的手指了指旁邊被小刀扎壞的櫥櫃。
“嘻嘻嘻,因爲我是王子啊。”
“你真的受過教育了嗎金毛?這種完全不通的邏輯你是怎麼說得出口的啊?”
“……剛纔起就一直金毛金毛的,你到底在跟誰說話啊!”
墨村茜故作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哎?我在跟誰說話?剛纔起接話的難道都是幽靈嗎?而且靜蘭應該算是鉑金髮色,我不在說你難道這邊還有第二個金毛的二貨?”
貝爾菲戈爾想起來了,他們出發來日本前靜蘭的筆記本電腦裡和她視頻通話的就是面前這個不知好歹的白癡。
爲了維持自己良好的王族的修養,他決定不再和這兩個庶民計較,沒好氣地最後扔了幾把匕首過來後他摔門就走。
鳳靜蘭手一揚幫墨村茜擋了下來。
墨村茜笑嘻嘻道:“怎麼樣,幫你出氣了吧?”
她嘆了口氣,有點哭笑不得。
「哎呀貝爾,你也真是的,這麼可愛的小女孩都被你弄破相了,別擔心哦小靜靜,路斯姐姐這裡有很好的去疤膏,讓姐姐看看你還有哪裡傷到了?」
「人妖,你什麼時候對小姑娘也有興趣了啊。」
「不要這麼說啊,這是女人愛美的天性呢。」
「你索性去做變性手術吧。」
「切,不跟你說了,來小靜靜,讓姐姐看……」
「我自己來。」
「動作要輕柔一點啊,女孩子可不能對自己這麼粗魯呢。」
她一言不發繼續對着鏡子自己乾脆利落地上藥包紮,神色寧靜,似乎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
長長的劉海下貝爾眯起眼睛。
「嘻嘻嘻,原來不是啞巴啊。」
——雖然戰鬥力很弱,不過以後的下午也不一定會太無聊了,如果把「讓這個乖僻的小孩開口求饒」作爲目標的話應該還有點趣味吧。